第二十八章:送信

作者:苏梓墨萱 更新时间:2025/8/18 23:41:25 字数:4991

幕布之后,瑞拉斯公主的出场如同一颗星辰骤然点亮夜空。她立于明暗交界处,裙裾在顶灯光瀑下翻涌着细腻的光泽,唇角扬起那一刻,台下凝滞的空气便轰然炸开,喜悦——那是一种纯粹的、毫无阴霾的光。

侍立一旁的梅洛夫,指尖用力抵着掌心,克制着胸膛里几乎要跃出的心跳。她声音微颤,带着隐秘的兴奋:“如您所料,公主殿下。海选名册上,我确实看到了美托尔骑士大人的名字……他来了,真的来寻您了。”

“我的神明啊...” 瑞拉斯公主猛地捂住心口,指尖纤细如玉,身体因情绪的重击而微微踉跄了一步。五年岁月沉淀的期盼、苦痛与陡然降临的狂喜,在她澄澈如秋水的眸子里搅起漩涡,瞬间漫上一层潋滟水光。“我的美托尔……他真的来了……” 那嗓音揉碎了,带着令人心尖抽搐的哭腔,脆弱而美丽。梅洛夫慌忙上前一步,无声地支撑住她的臂弯,低声抚慰:“尊贵的殿下,美托尔大人既已踏入此地,众神必不会辜负有情人的久别。”

“感谢你的祝福,梅洛夫。”公主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住喉头的哽咽,指节却用力到泛白,猛地攥紧侍女的手腕,语气急如骤雨:“他在哪里?快告诉我!”那份刻骨的相思从她焦灼的眼瞳里喷薄欲出,化作无形的暖流,裹挟着台下观众一同沉沦。

“殿下!不可!”梅洛夫立刻回神,声音带着一丝惊恐的恳切,“此刻贸然相见,如同将荆棘冠冕置于大人之顶。敌意与嫉妒会将您的心愿撕碎……” 她压低声音,清晰点出其中的残酷可能。

“……你说得对,梅洛夫。”瑞拉斯公主眼中的热切瞬间黯淡,如同被云翳遮蔽的星辰。她缓缓松开手,肩线颓然垂下,对着虚空叹息:“五年……再等等吧,也不过一个日夜……” 话虽如此,那股强烈的失落感依旧潮水般漫溢,几乎要将她单薄的身影吞没。

梅洛夫心尖揪紧,不忍见她如此,脱口而出一个建议:“或许……您可以亲手写一封信?由我,亲自送到美托尔大人手上?”

“真的?!” 公主黯淡的眼眸瞬间被点亮,喜悦如焰火绽放在脸上,甚至不顾礼仪地张开双臂扑向侍女,“梅洛夫,你是神明赐予我的……”

侍女大惊失色,敏捷地后退半步,如同躲避一道灼热的阳光,低头急道:“殿下!请注意身份与举止。”

瑞拉斯公主的动作僵在半空,随即泄气般地撅起娇嫩的唇瓣,委屈几乎要化作实质的丝线缠绕在两人之间:“梅洛夫……连你也要这般疏远我?我们……我们可是比肩长大的姐妹啊。” 那双盛满了月光与请求的眼眸,无声地拷问着梅洛夫心中的铁律。

梅洛夫感觉自己正被绑在熊熊燃烧的绞刑架上煎熬。职责的寒冰与公主眼中燃烧的情谊激烈交锋。最终,那恳切的目光熔开了藩篱,她认命般轻点下颌。

“这才是我的好姑娘!” 笑意瞬间在公主脸上荡漾开,她终于如愿将梅洛夫抱了个满怀,温软的馨香刹那充盈了侍女的感官。旋即,她如同一只轻快的鸟儿,转身便提着裙摆冲回了后台深处,只留下一室浮动的香风。梅洛夫怔怔站在原地,怀抱里残留的温度和那声“姐妹”的低语,让她脸颊微烫,一时竟有些目眩神迷。

舞台侧翼深处,梅丽莎抱臂靠在一排厚重的帷幕旁,阴影模糊了她的轮廓,只余指尖一点燃烧的烟蒂忽明忽灭。她无声地摇头,嘴角却勾起一丝了然。瑞拉斯的光芒,早已穿透剧本和舞台,不仅俘获了台下的灵魂,连塑造她的演员们亦难幸免。梅洛夫此刻被点燃的表演,就是最好的证明。那绝非排练出的技艺,更像是灵魂本能地对那份不真实的完美的咏叹。梅丽莎吐出一口冷气——或许,这根本就是演员心底最真实的回响?想到那张颠倒众生的容颜,她也不得不承认可能性。

曦莫——舞台幕布的化身——如一道疾风卷过昏暗的后台,脚步急促却无声。道具师几乎在他出现的瞬间,便精准地将一封火漆封印的信件塞入他掌心。曦莫没有停顿,甚至顾不上言语,只用那双因浸入角色而变得流光溢彩的眼眸扫过道具师,嘴角快速牵起一个致意的弧度,便再度化为一道魅影,无声地滑回光芒之中。道具师仿佛被那短暂的笑意击中,原地愣神片刻,恍惚中似乎还看见有流光在眼角跳跃。

“道具!” 梅丽莎冷硬的声音穿透后台的嘈杂,“道具!” 音量拔高,带着淬火的寒意。

“到!” 道具师一个激灵,背脊瞬间绷直。

“把魂都给我拴在钉子上!出了差错……” 梅丽莎冰冷的警告冻在空气里。无需明言,共事多年的剧组成员都深知这位“铁血老师”的雷霆手段。道具师只觉得后背一阵寒意,头皮发麻,所有感官瞬间被拉紧至极限。

舞台上,梅洛夫的独白余音渐消。观众的耐心已被瑞拉斯无形点燃的火焰炙烤得焦灼不安,窃窃私语声如蚊虫嗡嗡。就在期望攀升至顶点的刹那——

瑞拉斯公主提着裙摆,如同一只欢悦的精灵从侧幕跃出,仿佛身后有光追随着她。脸上是按捺不住的灿烂笑容,几乎将整个舞台的温度都提升了几分。掌声瞬间爆发!带着某种解脱般的狂热,淹没了所有不安的杂音。

“辛苦你了,我最可靠的梅洛夫!” 公主笑靥如花,轻盈地递上那封承载着心意的信笺。

“此乃我之荣幸,殿下。” 梅洛夫屈膝行礼,姿态优雅,唇边噙着温柔。

“来,再抱一下!” 瑞拉斯公主毫无预警地再次张开双臂,那任性又孩子气的撒娇带着无法抗拒的魔力。

“殿下!” 梅洛夫一声低呼,带着无奈的娇嗔。拒绝?在这双闪闪发亮的星辰面前显得如此不合时宜。她只得认命地迎向那温暖的怀抱。

然而,就在双肩相拥的瞬间,瑞拉斯公主眼波流转,瞧见侍女脸上那抹动人的薄红,唇角忽然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就在梅洛夫毫无防备的刹那——

“啾~”

一记柔软而微凉的轻啄,精准地落在梅洛夫白皙的右颊。

全场死寂了一瞬,仿佛时间被抽帧停止。随即,更加汹涌狂暴的掌声、口哨、惊叹犹如岩浆冲破地面,轰然炸响!值了!今晚所有的等待,在那一抹短暂却无比清晰的浅红唇印上,获得了令人窒息的回报!

“神明在上——!” 后台监控的梅丽莎几乎是弹了起来,手中卷起的剧本差点脱手飞出去,她目瞪口呆地望着侧屏里定格的画面。剧本里?这出临场发挥的“神来之笔”根本不存在于她的铁律里。

“这……这简直是……” 观众席中的悠露老师面红耳赤,指尖慌乱地绞着衣襟。那些只存在于泛黄古籍里的禁忌情节,带着玫瑰的芬芳和冰凉的触感,就这样猝不及防地砸在眼前,强烈的冲击让她大脑一片空白,几乎忘了呼吸。

罗德则彻底石化,嘴巴半张,眼神呆滞。视觉冲击力太强——但内心深处尖叫着一个更大的震撼源:这个绝色公主,可是个男孩子演的!这算什么?荒诞?真实?他混乱的逻辑处理单元完全宕机,表情只剩一种彻底的茫然。

“呵,有趣了。” 一旁的佩格低笑着摩擦着下巴,眼中闪烁着纯粹看好戏的光芒,这一趟意外值回票价。

“殿——下——!” 梅洛夫直到那微凉的柔软抽离才如遭电击般弹开,指尖死死捂住被突袭的脸颊,那里仿佛烙印般灼热滚烫,连耳根都红得滴血。她羞愤交加,脚下的木地板被跺得咚然作响。

瑞拉斯公主轻盈地退开半步,歪着头,金发流泻而下,露出一个带着得逞后的天真与恶作剧的璀璨笑容:“害羞的梅洛夫,可真让人移不开眼呢。” 这甜美的“处刑宣言”再度引爆观众席。

“谢谢了,我的姐妹。” 她声音轻快如同银铃,最后那句“侍女小姐”带着温柔的调侃。说完,不再留恋,提起华美的裙摆转身便跑向后台,只留下裙裾拖曳的一道流光和无数意犹未尽的尖叫声。

舞台中央,梅洛夫僵立原地,怔怔望着那消失的方向,贝齿深深陷入柔嫩的下唇,舌尖尝到一丝铁锈般的血腥味和那冰凉的、虚幻的玫瑰香精的味道。心脏在胸腔里疯了似的撞击,每一次搏动都提醒着那抹真实的印记。羞臊如同实质的火焰将她吞没,她猛地转身,捂着脸跌跌撞撞地逃入幽深的侧幕阴影里。

帷幕在这一刻缓缓落下,但方才那炽热又禁忌一吻的回响,化作比任何落幕掌声更汹涌的海啸,在每一个观众的心湖里久久轰鸣不息。

“曦莫!” 急促的高跟鞋声带着山雨欲来的怒意在地板上砸向目标。曦莫刚从光影交织的舞台上剥身出来,梅丽莎已然欺近,锐利的目光如同解剖刀:“谁给你的剧本?!那多余的一吻是怎么回事?”

曦莫——或者说,那个仍被瑞拉斯灵魂附体的少年,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微热的唇,眼神里残留着角色赋予的飞扬跋扈。“灵光乍现,”他耸耸肩,神情自然甚至带着一丝自得的笑意,“你不觉得,这样才更能展现那份连侍女都难以抗拒的亲密么?效果不是……超乎想象的好吗?” 他瞥了一眼场外依旧鼎沸的余音。

“效果是好。” 梅丽莎双臂环抱,眼神沉得如同风暴前的海,“但麻烦往往就跟在惊艳后面。你自己惹的麻烦,自己解决。”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通往更衣室幽暗通道的方向。

更衣室一角,化妆镜前微凉的灯光将一切照得纤毫毕现。塞西莉亚——梅洛夫的扮演者——呆坐在镜前。镜中倒影里的那张年轻脸庞,左颊近颧骨处,一道淡而清晰的玫瑰色唇印,如同一个灼热的封印。那是瑞拉斯无意又似乎刻意留下的烙印。指腹颤抖着,几次想要拂过那个印记,终究只停在了毫米之遥的空中。脸颊上的高温烧灼未退,心口那疯狂蹦跳的小鹿似乎要破腔而出。镜中的唇印,和脑海中那张比传说更完美的、笑容灿若骄阳的脸庞,如同双生的烙印,深深烙入意识,挥之不去。

“塞西莉亚,你还好吗?” 梅丽莎的声音打破了更衣室的寂静。塞西莉亚像从深海中惊醒般猛地回头,撞上老师审视的目光,强作镇定:“老师,我……没问题。”

“没问题就好,”梅丽莎走近,手搭在她肩上,感受到那紧绷的肌肉和尚未平复的气息,“现在,把所有的‘意外’锁进心底的盒子。穿上你的角色战甲,梅洛夫女士,战斗还没结束。” 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军令。

“是!我会完美地演完这场剧。” 塞西莉亚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聚焦,闪烁着坚定的光芒。脸颊上的印记依旧滚烫,仿佛在无声地提醒着什么,但这反而激发了她某种决心。

“嗯。” 看着那燃起的斗志,梅丽莎略微颔首,转身离开时,高跟鞋敲击地板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节奏,“准备上场了,美托尔还在等你把信送到手上。”

“明白!” 塞西莉亚的回应如同击剑前清脆的落锷。

舞台上,美托尔击败众多竞争者的打斗场面——刀光剑影,铁甲铿锵——本应充满英雄史诗感。然而观众席的灼热目光仿佛还牢牢黏在后台的更衣室门上,对眼前的暴力美学显得有些意兴阑珊。

这一幕在一阵礼貌却不算太热烈的掌声中画上句点。幕布再启时,场景已切换至王城外小旅馆那弥漫着灰尘、劣质麦酒和陈旧稻草气息的阴暗房间。

梅洛夫裹在一件宽大的、沾着长途风霜的黑色斗篷里,帽檐压得很低,阴影遮住了大部分面容。她在狭窄肮脏的走廊里穿行,最终停在最里一扇木门前。木质纹理粗糙,散发着潮气。

笃、笃、笃。

“门外何人?” 门内传来一个低沉警惕的男性声音,随后是生涩的金属摩擦锁簧的声音。门被猛地拉开一条缝隙,露出美托尔褪去骑士重甲后的便装身形,以及他锐利探询的眼睛。当目光触及门外裹在黑暗中的神秘身影时,那眼神瞬间绷得更紧。

“我奉公主旨意,前来送信。” 梅洛夫的声音隔着布料,显得格外沉闷,她毫不犹豫地从斗篷内侧抽出一封信——正是瑞拉斯亲笔书写,带着王室火漆封印的那一封。

“公主?……瑞拉斯?!” 美托尔脸上的警惕瞬间被一个巨大的、难以置信的惊喜砸得粉碎。那光芒甚至驱散了门框内的阴霾。

“是瑞拉斯公主殿下。她从未忘却您的身影。” 梅洛夫确认道,声音依旧稳定。

“她……她现在如何?!” 狂喜冲昏了头脑,美托尔一步跨出房门,竟失态地一把攥住了梅洛夫的手腕,急切的手指几乎要嵌入布料下的皮肉。

“先生,请自重。” 梅洛夫厉声警告,身体向后一挣,手腕利落地挣脱出来,如同摆脱毒蛇。

“噢!万分——抱歉。” 美托尔猛地收手,脸上浮现窘迫的歉意,后退半步,“只是这消息如同……太突然了!我的思绪……”

“公主无恙。万语千言,尽在此函。阅后便知。” 梅洛夫简洁地打断他翻涌的情绪,将信往他怀中一塞,“我须即刻返宫复命。保重。” 话音未落,她已裹紧斗篷转身,脚步急促地消失在楼道尽头盘旋而下的阴影里,仿佛从未出现。

美托尔握着那封尚带着体温的信笺,几乎是在房门关上的瞬间就撕开了火漆封印。展信的手指因激动而颤抖,当他看清第一行字句时,脸上的惊喜瞬间转化为一种深沉的、令人动容的思念与狂热。他冲到仅有的窄窗前,让稀薄的落日余晖落在信纸上,开始了一段足以震动整个旅馆薄薄墙壁的炽热独白,将五年漂泊离别的思念刻入每一个听到的人心中。

而此时,披着暮色的梅洛夫,正从旅馆低矮潮湿的后门闪身而出,融入一条狭窄而曲折、两侧房屋破败歪斜的小巷。夕阳吝啬地切割着巷子,将其分割成明暗交织的刀锋碎片。她脚步加快,急于在彻底天黑前赶回安全的宫墙。就在她转过一个堆满废弃酒桶、气味呛人的弯角时——

“唰啦。”

一道格外清晰的碎砾滚动声,带着刻意的痕迹,自身后不远的某个屋檐阴影下突兀地响起,像毒蛇吐信。

梅洛夫的身影猛然僵住,脚步戛然而止。她没有立刻回头,斗篷下的肩线瞬间绷直如弦,右手下意识地探入怀中斗篷暗袋,按住了冰冷的随身短匕柄端。冰冷的恐惧沿着脊椎迅速蔓延开来。巷子深处阴影浓稠,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无声地注视着她孤独的逃离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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