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如融化的烛油悄然流淌至夜晚。曦莫换上贴身的运动服，动作利落地抓起身侧的球拍，身影消失在门口。罗德眼底闪过一丝急切，像只嗅到气味的猎犬，立刻转向比尔，压低声音怂恿：“喂，比尔，机会难得，跟过去看看？”
比尔正埋首书本，闻言眉头蹙起，眼神透着理性的抗拒：“别闹。被曦莫撞见？误会会捅破天的。”
罗德却不依不饶，他凑得更近，温热的气息几乎喷在比尔耳廓：“我保证，有个绝对隐蔽的观测点，就在网球场角落，曦莫那家伙铁定发现不了。”他手指在空气中虚点，显得胸有成竹。
“何必呢？”比尔叹了口气，放下书，直视罗德的眼睛，语气带着不解的揶揄，“你就那么放心不下他？”光影在他脸上投下浅浅的轮廓。
罗德猛地一拍胸膛，发出沉闷的“砰”声，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固执的关切：“当然！佩格是什么货色你比我清楚！我怕他对曦莫玩阴的！他是新人，容易吃亏！我们是他室友，这叫做守望相助！”他的话掷地有声，在安静的寝室里回荡。
“那你自己去不就结了？”比尔试图抽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摩擦声，“干嘛非要拖我下水？”
罗德的肩膀瞬间垮下来，脸上堆起一种混合着心虚和讨好的谄笑：“嘿嘿…这不是…怕万一露馅了嘛！兄弟一场，替我分担分担火力呗？”
“滚蛋！”比尔的声音陡然拔高，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要去你自己去！别想拉我垫背！”
“比尔——！我的好兄弟啊——！”罗德对此早有预料，瞬间启动“丝滑”模式，一个标准的单膝滑跪，整个人结结实实抱住了比尔的大腿，声音饱含浮夸的哀求和赖皮，“求你了！就这一次！”
“撒手！你这没下限的混蛋！”比尔震惊于室友的无耻，使出浑身解数去掰罗德的爪子，脸色因羞愤涨红。
“不答应就不撒！”罗德双臂箍得更紧，仿佛粘在原地，耍赖的声音在走廊里都有了回响。
“行行行！”比尔终于败下阵来，挣扎的动作停止，胸膛起伏，“最后一次！下次给我自己滚远点！”
“这才是我患难与共的好兄弟嘛！”罗德立刻眉开眼笑，像弹簧般弹起，作势要来个拥抱。
“离我远点！”比尔怒目圆睁，指向罗德那身沾满灰尘、蹭得像块脏抹布的校服，“别脏了我的衣服！”
罗德低头看了眼自己惨不忍睹的形象，咧嘴讪笑几声，立刻冲向盥洗室。一时间，小小的宿舍充满了水声和毛巾的摩擦声。
一番狼狈的准备后，两人如同影子般潜出宿舍，融入秋夜微凉的空气，朝着灯火通明的室内网球场摸去。
橙黄色的顶灯将室内网球场映照得一片暖白。空气里弥漫着地板的微涩味道和消毒水的淡淡气息。曦莫换好场地，将登记册递还给门卫，动作干脆利落。他站在预订好的场地内，微微屈膝，舒展着臂膀，暖光在他流畅的肩背线条上流淌。不一会儿，入口处晃进两个人影，是佩格，身后跟着如同忠实影子的利顿。
“这里！”曦莫挥手，声音不大却清晰穿透空间。
佩格闻声扭头，鹰隼般的目光锁定曦莫，也随意地招了下手。他迈开步子，皮鞋踏在硬质地板上发出笃笃的轻响，利顿亦步亦趋地跟着。
“够早啊，等了多久？”佩格走近，一手插在兜里，打量着曦莫热身的状态。
“十几分钟。”曦莫放下手臂，眼神扫过利顿，带着一丝询问，“他怎么也来了？”指尖微不可察地指向佩格身后那个目光锐利、隐含敌意的青年。
“觉得双打更有意思。”佩格耸肩，语气随意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自从他昨日“金盆洗手”的宣言后，曾经簇拥他的小弟鸟兽散尽，只留下这个倔强的身影。“他正好闲着，就带过来了。不介意吧？”灯光斜斜照在他侧脸，那点落寞稍纵即逝。
提到利顿，佩格心头倒是微微回暖。只有这家伙，在那个混乱的下午选择了留下。这多少稀释了他心中那份被众叛亲离的苦涩。
曦莫敏锐地捕捉到利顿眼中几乎不加掩饰的排斥感，如同芒刺在背。他耸耸肩：“我倒无所谓。不过他看我的眼神，怨气可不小啊。”曦莫的话直白坦率。
“嘁，甭理他。”佩格不以为意地挥挥手，只当这小弟还在适应自己的突变，对曦莫这个“始作俑者”心有不忿。
然而利顿的敌意远不止于此。佩格是他灰暗世界唯一的光，他曾深陷中级部恶霸的泥沼，是佩格伸出的援手将他拖出深渊。自此，他将佩格视若神明，甘愿成为其忠诚的佩剑与坚盾。他渴望在佩格心中占据一席无可替代之地。
而曦莫，这个只凭几句话就让佩格彻底“改邪归正”的转校生，宛如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水潭，激起波澜的同时，也让利顿产生了强烈的地位危机感。他尾随前来，就是要用实力证明，自己的价值绝非这曦莫可比。
“哦对了，”曦莫似乎想起什么，抬眼看向入口处，“我这也会有个朋友来。没问题吧？”
“当然。”佩格以为是他哪个室友，随口应下。
“那就先打几个热身？”佩格提议，眼神里恢复了挑战的光，身体略微前倾，显出战意。
“行。”曦莫点头，动作简洁。
“利顿，跟我配合。”佩格命令道，声音干脆。
“老大？”利顿一愣，眼中透出茫然，“我来和您打？”灯光在他粗硬的发茬上跳跃。
佩格摇头，下颚朝曦莫方向一点：“不，你和我一组，打他。”语气不容置疑。
“啊？老大，用不着这么…！”利顿有些愕然，甚至觉得有点欺负人。老大虽然上次输了，但二打一？太过了吧！一股窃喜却悄然在他心中滋生。
“废话多？不打就一边待着，我单上。”佩格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打！必须打！”利顿立刻挺直腰板，眼中燃起火焰。二打一碾压那个“讨厌鬼”？光是想象曦莫狼狈接球的样子，利顿血液就开始隐隐沸腾。
佩格瞥了利顿一眼，无声轻叹：没亲身经历过那场单方面教学的人，是无法理解那种如对高峰般的无力感的。二对一？只怕结果还是一样。他握紧了拍柄，指节微微泛白。
“先说好，前十个球热身。”曦莫将一只淡黄色的网球在手中掂量了几下，目光平静。
“明白！”佩格沉下重心，摆出严阵以待的姿态。所谓热身，天晓得这家伙会不会忽然发力给个下马威。
曦莫抛球，挥臂，动作流畅如乐章。网球划出一道平稳的弧线，飞向对面。佩格凝神，拍面一迎，传来的力量意料之外的适中。他松了口气，这曦莫倒是守信。接发球开始变得规律而轻缓。利顿跑动积极，却总显得带着不必要的凶狠动作。
就在这时，网球场侧门无声滑开。一道身影逆着门外渐深的夜色出现。塞西莉亚走了进来。
她换上了一套贴身而轻便的深宝蓝色网球裙套装，领口和袖口饰有简洁的白线。裙摆在膝上数寸，恰到好处地展露出少女充满活力、肌肉线条清晰紧致的大腿和小腿。她那头柔顺如瀑的长发不再散落，而是被一只素色的缎带高高束起，甩成了一条干练的马尾辫，随着她的步履微微晃动。中级部体育馆配备了专属储物柜，她的运动装备通常都收纳其中。
室内球场恒温，隔绝了深秋晚风的凛冽。暖黄的顶灯落下，如同一层薄纱笼罩，她丝毫未觉凉意。
塞西莉亚的目光轻易地在几个移动的身影中捕捉到了那个焦点：曦莫。暖光下，那身黑色运动服勾勒出少年初具规模的健硕身形，双臂舒展挥拍间，布料下若隐若现的、锻炼得恰到好处的肌肉轮廓，流畅而有力，充满了勃发的生命力。
塞西莉亚的目光不禁凝滞了一瞬。眼前这幅景象让她再次惊叹于眼前人的存在：女装时那份柔美到惊心动魄的娇柔妩媚，与此刻男装下自然散发的明朗阳刚气息，两种截然相反的极致美感，竟能如此矛盾又和谐地在他身上浑然一体。他仿佛凝聚了“美”的具象，一种近乎不真实的完美感。
她选择了场边一排空座椅，在一处灯光稍暗的角落静静坐下，专注地望向场内那个灵动的身影，唇角无意识弯起一个柔和的弧度。
恰在此时，曦莫一个利落的反手削球将球击回对场后，视线习惯性地扫过场边观众席。那抹安静的蔚蓝色身影瞬间攫住了他的目光。是塞西莉亚。她正侧坐在阴影里，见他望来，脸上倏然绽放开一个灿若骄阳的笑容，毫不吝啬地向他挥了挥手。
“曦莫，晚上好！”她的声音清亮，穿透了网球的拍击声。
“…你到了。”曦莫下意识地回应，语气如同湖面般平静自然，目光却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秒，以至于错过了佩格回过来的那记平平无奇的反击球。
球毫无悬念地落在了界外。
塞西莉亚捕捉到他那份坦然的平静，腮帮子不明显地微微鼓起一个可爱的弧度，带着点娇嗔：“就只是这样？”
“嗯？”曦莫微微歪了下头，一脸真实的不解。
“你就没注意到…”她站起身，轻盈地转了一个小圈，裙摆如花瓣般展开，动作带着少女特有的矜持和一丝炫耀的小得意，“我有什么不一样吗？”暖光流淌在她身上，勾勒出动人的曲线和健康的活力。
曦莫这次才真正认真打量起来。眼前的塞西莉亚与昨日所见已然完全不同。褪去了那份精致无瑕的柔美，此刻的她如同被阳光唤醒的精灵，浑身上下洋溢着纯粹旺盛的生命力，运动衣紧裹的身材曲线玲珑有致，短裙下那双修长有力、轮廓分明的双腿蕴藏着惊人的弹性与活力，雪白的肌肤在灯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马尾辫让她整个人显得神采飞扬。这是一种充满动感与健康、毫不矫饰的美。
“今天…”曦莫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声音低沉而真诚，“充满了生命力。很耀眼，也很漂亮。”他的评价没有任何华丽辞藻，却异常直白有力。
“俗套的赞美，”塞西莉亚哼了一声，但那迅速上扬再难压下的嘴角，以及眼底瞬间亮起的光彩，却彻底出卖了她的好心情，“不过…我接受了。”她重新坐好，双手叠放在膝头，像一个准备观赛的淑女，只是坐姿更加放松随意。
“曦莫，这位就是你等的人？”佩格的声音插了进来，带着浓厚的好奇，他的目光在塞西莉亚身上快速扫过，惊艳之色难以掩饰。
“对，”曦莫转向佩格，简单引荐，“塞西莉亚，我的朋友。塞西莉亚，这两位，佩格，利顿，我同班。”
佩格点头致意：“幸会，佩格。”利顿跟在后面，闷闷地嘟囔了一句：“利顿。”
“幸会。”塞西莉亚的回应依旧得体，但那热情却迅速收敛，如同潮水褪去，只留下礼貌但疏离的沙滩。她的目光从比尔脸上蜻蜓点水般掠过，便又重新专注地投向了场内的曦莫，那热度与刚才判若两人。
“塞西莉亚…嘶…”佩格咀嚼着这个名字，眉头越皱越紧。他总觉得异常耳熟，仿佛在某个重要的场合或传闻中听过。“高山之花……？”他下意识地喃喃出口，随即恍然大悟，猛地转向身边的利顿，眼神飞快地交流了一下惊异和确认——天！真的是她！
利顿心领神会，凑到佩格耳边，压得极低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老大！是中级部那个有名的‘高山之花’！她怎么会在这里？！”
佩格的目光在曦莫和塞西莉亚之间来回逡巡，眼神变得极其古怪复杂。他记得清清楚楚，曦莫才刚转来几天！居然这么快就搭上了这位全校闻名、对异性不假辞色的冰山美人？难道他们早就认识？更让他心中警铃大作的是，塞西莉亚望向曦莫的眼神——他从未在任何公开场合见过她对哪个异性露出如此毫不设防、甚至带着黏性的亲近目光！
此刻，这位众星捧月般的“高山之花”正微微向曦莫倾身，两人之间亲密得几乎能感受到彼此衣料的摩擦。这副画面要是被中级部那群视塞西莉亚为女神的狂蜂浪蝶们看到……佩格下意识缩了缩脖子，仿佛已经能感受到无数道充满杀气的冰冷视线正投射在曦莫的后背上。这朋友，恐怕要吸引全学校的火力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