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你居然还会打网球？”塞西莉亚的话语里满是惊异。
曦莫轻轻挥了挥手中的球拍，墨色的眸子瞥了她一眼，带着点理所当然的坦然：“这很奇怪吗？在菲特尔，不会这个才比较奇怪吧？”他语气平淡，经过这段时间，他已深刻理解这所以培育未来新锐为己任的教会学校对“高雅”运动的推崇。
“也是，”塞西莉亚眸光一转，唇角漾开一丝明快的弧度，“那我也加入，如何？”
“没问题。”佩格拍板，手指利落地将额角汗湿的卷发向后拢去，“你和曦莫一队，正好双打。”
利顿的脸色暗了暗，他见识过曦莫击球时那种举重若轻的力量，担忧在喉间滚动：“老大，她加入…我们岂不是更没有胜算了？”他眼角的余光钉在曦莫身上。
佩格的手落在利顿肩上，传递着沉稳的温度，一种不同于往昔的宽容从他眼底流露：“一场友谊赛罢了，开心就行，输赢没那么要紧。”他扬了扬下颚，“老规矩，十个球热身。”
“行。”“行。”曦莫和塞西莉亚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曦莫微怔，侧目看去。塞西莉亚迎上他的目光，发出一声促狭的娇笑：“看来，默契这不就来了？”
曦莫只是回以一个安静的微笑，随即摆正球拍，将视线抛向球网对面。塞西莉亚撇撇嘴，鼻尖轻哼一声，一丝被忽略的幽怨在那双漂亮的眼里飞快掠过，旋即隐去。
这不像老大会说的话…… 利顿咀嚼着佩格刚才的言语，心头的错愕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记忆中那个把对手碾压到崩溃边缘还要用语言鞭挞的老大，竟蒙上了一层温和的光晕？目光再次触及曦莫沉静的身影，一股不服气的火焰“腾”地在胸腔里烧了起来，灼烫着他紧握球拍的指节。他不自觉弓起背，仿佛一只蓄势待发的猎犬，灼热的目光死死锁住对面的身影。来吧，让你看看，谁才是老大最信赖的那柄剑！
佩格手腕一抖，黄色小球如同撕裂空气的流矢，宣告热身开始。
观众席高处，阴影恰到好处地笼罩着两个纤细的身影。
“戴莉，你看！塞西莉亚怎么和三个男生……”赛丽斯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浓浓的不解，目光在网球场内逡巡，“说要找瑞拉斯公主的扮演者，可这几个……”
“你问我？”戴莉翻了个优雅的白眼，指尖无意识地拨弄着座位的边缘，“连你这社交大师都不知道的人，我上哪儿知道去？”
“等等！”赛丽斯突然凝神，秀气的眉峰蹙起，手指虚点向佩格，“那个卷头发的……我想起来了！佩格！去年网球联赛的亚军！”
“佩格？”戴莉的声音陡地绷紧，如同琴弦被拨弄，“那个……恶名远扬的低级部小霸王？塞西莉亚和他……”忧虑瞬间攀上她的眼角眉梢，“这要是传出去……”
赛丽斯没好气地打断她联翩的浮想：“我只是说那人是佩格！谁说塞西莉亚跟他‘搅和’了？你脑子里的剧场能不能收一收？”
戴莉赧然一笑，仍执着地问道：“那你说，塞西莉亚为什么和他们一起打球？”
赛丽斯眯起眼睛，如同经验丰富的侦探审视现场：“很明显，是巧遇。”她微微扬起下巴，“你看塞西莉亚对佩格那边，眼神和肢体都透着疏离，像初次见面。但对面的另一个就不一样了……”她意味深长地拖长了调子，“特别是那个黑发的，她凑过去的次数和笑容的温度，啧，可不一样。”戴莉顺着她的目光仔细看去，恍然地点点头：“你是说……目标是他？可这人是谁？我从没见过。”她努力搜寻着脑海中的脸谱。
“问得好，”赛丽斯指尖轻点着下颌，“这种级别的挥拍动作和滑步技巧，在我认识的所有网球高手里，他是绝对的空白。”她的神情写满了探究欲，“这不该是个无名之辈。”
“也许人家低调？”
“那塞西莉亚为什么认识他？”赛丽斯反问得干脆利落。
戴莉眨眨眼，果断放弃思考：“……不知道。不过我确实觉得那男生……有点眼熟？说不出的感觉。”
赛丽斯用力点头：“对！就是那种感觉！绝对没见过，但又熟悉……”她甩甩头，“算了，想不通。不如看比赛，女子冠军对战男子亚军，这票价可难等！”
“同意！”
而在寒风肆虐的室外网球场，两个身影蜷缩在枯草丛中瑟瑟发抖。
“我们到底在等什么？你说的那群人呢？”比尔的声音被冻得发颤，牙齿咯咯作响，眼睛像要喷出火来。
罗德笨拙地搓着冻红的耳朵，瓮声瓮气：“可能……还没来？”
“没来个鬼！曦莫出门快二十分钟了！”比尔忍无可忍，积攒的寒气和怒火化作一记窝心脚，踹得罗德滚到一边，“你他妈是不是傻？这鬼天气，只有猪才在室外打球！我们俩就是那两头躲草丛的蠢猪！”
罗德狼狈地爬起来，拍掉草屑泥土，试探着说：“那……去室内看看？”
“去你个头！你有预约吗？！滚回去！”比尔最后一点耐心耗尽，裹紧外套，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背影充满被冻僵的怨气。罗德不敢多言，灰溜溜地跟上。
此时温暖的室内球场，战局已酣。佩格与利顿多年默契，前后呼应，球风凌厉迅猛，如同训练有素的士兵。
另一侧，塞西莉亚与曦莫尚在磨合。起初几次站位略显生涩，但很快便寻到了节奏——塞西莉亚如矫捷的雌豹活跃在前场拦截网前，曦莫则化身后场的磐石，大步流星覆盖底线。他那修长的身影在墨绿色的场地上高速移动，步伐却异常轻盈稳定。
佩格低吼一声，招牌旋转球划出刁钻的弧线，撕裂空气直坠。塞西莉亚挥拍未及。
就在黄色小球几乎触及地胶的一刹——一道身影如惊雷般瞬间移动到位。曦莫全身力量贯注于单臂，球拍猛地抽击。“啪！”一声脆响，网球精准擦着边线砸地。
“漂亮！”赛丽斯在观众席上低呼，身体下意识前倾，“佩格的绝杀，被他救起来了！”
戴莉注意到曦莫呼吸依旧平稳，但那覆盖全场的步伐运动半径让她暗自咋舌：“他这样打……不会累吗？”
“接着看呗。”赛丽斯眼睛亮晶晶的。
场内，曦莫用拍框轻轻点地，对塞西莉亚道：“你专注前面，漏的，算我的。”
“好呀！”塞西莉亚的声音脆生生的，带着毫不掩饰的愉悦。
“老大……”利顿喘息着抹了把汗，眼神惊疑不定，“这家伙，打了这么久，气息……怎么一点没乱？”他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佩格的脸上交织着疲惫与心领神会的无力感。“你以为呢？这家伙放水呢，他真要来真的，你一球都接不住。”他看向曦莫的目光复杂。
“嘿！”塞西莉亚手腕灵巧一压，打出一记角度刁钻的短球，再拿一分。她得意地回眸，长发在空中划出轻快的弧线：“这球怎么样？”
曦莫唇角勾起极淡的弧度，冲她稳稳竖起大拇指。那一点肯定，足以让塞西莉亚眼底的光芒更亮一分。
“停！休息！”佩格失掉这一分后，径直举手喊停。他双手撑膝，胸膛剧烈起伏，汗水沿着发梢滴落，砸在光洁的地板上。他需要喘息。反观曦莫，除了额角渗出一层细密的薄汗，呼吸依旧悠长沉静。利顿喘息粗重，塞西莉亚则神采奕奕——那些需要极限扑救的险球，几乎都被身后的那道身影稳稳兜住了。
几人走向场边长凳补充水分。
“你的苏打水呢？”塞西莉亚见曦莫手里空空，疑惑地歪头，晶莹的水珠正顺着她微红的脸颊滑向精致的锁骨。
曦莫眼中露出真实的茫然：“苏打水？那是什么？”他下意识望向伙伴们手里的瓶子。
塞西莉亚愣了一下，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答案：“你不知道苏打水？”
“曦莫来自乡下，没听说正常。”佩格靠在金属长凳上，言简意赅地解释。
“乡下？”塞西莉亚秀气的眉毛挑起，“能把网球打成这样，怎么会不知道这个？”
“父亲教的网球，”曦莫摇头，语气平静，“喝水就是喝水。”
塞西莉亚像是捕捉到什么，追问：“你来菲特尔总有段时间了吧？”
“想啥呢，”利顿的声音带着不掩饰的酸涩和因疲累而生的烦躁，他狠狠灌了一口饮料，“这家伙上周才插班进来！”
“插班生？”塞西莉亚的视线瞬间全数落到曦莫脸上，带着重新估量的锐利。
曦莫坦然迎视，点了点头。
塞西莉亚眼底蓦地闪过一丝精明的亮光，仿佛下了什么决心。她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粉色的水杯递过去，笑意盈盈，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娇俏：“喏，你喝我的？”
曦莫的目光在杯子和她含笑的脸上逡巡，身体有瞬间的僵硬。纵使塞西莉亚近日待他有些不同寻常的亲近，可这般亲昵……在佩格和利顿面前？
“老大！看见没！真有一腿啊！”利顿眼睛瞪得溜圆，心里的酸水简直要溢出来。那可是塞西莉亚，中级部公认的高岭之花。这插班才几天的混小子……一股无法言喻的挫败感和嫉妒之火灼烧着他。
佩格默默看了一眼利顿通红激动的脸，再看向曦莫和塞西莉亚，嘴角似乎轻微抽动了一下。他的大手用力捏了捏利顿紧绷的肩膀，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份历尽波折后的通透：“行啦，眼睛看看就好了，日子是自己的。”这句话，更像是对过去那个执迷于胜负输赢的自己的告别，利顿终于清晰地意识到，老大真的变了，变得他有些陌生了。
塞西莉亚的心思却如明镜：曦莫初来乍到，认识他的人屈指可数。趁现在——在瑞拉斯公主的风暴未席卷整个菲特尔，未让他暴露在无数女生虎视眈眈的目光之下，她必须先人一步，占据高地。这样耀眼的存在，运动天赋惊人，表演才能初露锋芒，即使在精英云集的菲特尔也如鹤立鸡群。她塞西莉亚向来不做亏本买卖，遇见，岂能放过？
“怎么？”塞西莉亚捕捉到曦莫的犹豫和瞬间的后缩，小嘴立刻不悦地撅起，那双碧绿宝石般的眼眸波光流转，精准地投射出一丝被辜负的幽怨，“嫌弃我呀？”
“不！不是！”曦莫的脸颊瞬间爬上不易察觉的红晕，后退的微小动作停滞，“我只是觉得这样……”他试图理清思路。
话语未竟，塞西莉亚已主动踏前半步。运动后温热带着点香汗气息的空气迎面而来。她微微踮脚，那片柔嫩的、温热的唇瓣便如同轻盈的蝶翼，飞快地贴在了曦莫微凉的脸颊上。咫尺的距离，能看清她微微翕动的眼睫和眼底闪过的狡黠。“这样……又怎样呢？”她压低的声音带着清甜的诱惑，在他紧绷的耳畔吹拂。
“老大！当众秀上了！！”利顿喉间发出一声压抑的悲鸣，拳头骤然攥紧，指节捏得发白，整个人像是被迎面揍了一拳。佩格猛地灌了一大口水，用力咽下，喉结上下滚动，别开了视线，彻底无言。
“亲了！她亲上去了！戴莉！我的天！！”观众席上，赛丽斯猛地抓住戴莉的胳膊，兴奋得几乎要跳起来，声音失去了控制。
“没瞎！看见了！”戴莉奋力掰开赛丽斯激动的手，目光紧紧锁在下方那对身影上，语气满是困惑与震惊，“他到底是谁啊？居然让塞西莉亚……完了，中级部要地震了……”她几乎能预见明日校园里将掀起的惊涛骇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