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划过日记本最后一行墨迹未干的字迹,轻轻合上厚重的封皮。
烫金的小月亮图案在台灯下泛着柔和的光。
我放下笔,长长地舒了口气,身体向后靠在柔软的椅背里,转向一旁安静的身影。
“日记写完了,小月。”
她正坐在窗边的软椅上,膝头摊着一本厚重的古籍,闻声抬起头。
酒红色的眼眸从晦涩的文字间抬起,落在我身上,带着惯有的专注。
“暑假!开始咯!”我宣布道,声音里带着卸下重担后的轻快,从椅子上跳起来,伸了个懒腰。
骨骼发出细微的轻响,积压了数月的疲惫似乎也随之消散了些。
小月合上书,放下,起身走过来。
她的目光扫过那本写完的日记,又落回我脸上。
“小姐有什么安排?”
“安排?”我眨眨眼,一把抱住她一只胳膊,整个人几乎挂在她身上,下巴蹭着她微凉的制服面料。
“没有安排!就是最大的安排!睡觉!吃你做的甜点!去花园晒太阳!谁也不准提复习和考试!”
她被我拽得微微晃了一下,随即稳住,任由我挂着。“好。”
暑假的真正意义,在于无所事事的理直气壮。
阳光变得炽烈,透过繁茂的枝叶,在庄园绿茵茵的草坪上投下斑驳的光斑。
我常常拖着厚厚的软垫,找个树荫浓密的地方一躺,旁边摆着冰镇过的果汁和水果拼盘。
手里拿着最新款的沉浸式阅读器,却往往看不了几页,就在蝉鸣和微风中被催眠,沉入黑甜的午睡。
每次迷迷糊糊醒来,总能发现身上多了一条毯子,小月就坐在不远处的另一张躺椅上,膝上依旧放着书或便携光屏,神情专注。
偶尔,我半睁着眼,能看到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目光沉沉的。
当我发出醒来的动静,那目光便会瞬间移开,重新落回文字上。
“小月,”某次我醒来,声音还带着睡意,懒洋洋地开口。
“我梦到你了。”
她翻页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没有抬头,只是极轻地“嗯?”了一声,尾音微微上扬,带着询问。
“梦到你给我堆了一个好大好大的草莓冰淇淋山,”我比划着,自己先笑了起来,“然后我吃啊吃啊,怎么吃都吃不完!”
她沉默了几秒,然后合上书,站起身。“厨房新到了一批雪山草莓,很新鲜。要试试做冰淇淋芭菲吗?”
“要!”我立刻爬起来,睡意全无。
厨房成了我们消磨下午时光的另一个据点。
我通常是那个负责捣乱和试吃的角色。
看着她系着干净的围裙,手法精准地处理食材,打发奶油,熬煮果酱。
空气里弥漫着甜腻的香气和冰冷的水汽。
她做的甜点总是恰到好处的甜,不会腻人,像她这个人一样,初尝微凉,回味却清甜。
我也会突发奇想。 “小月,我们来做月光饼干吧!用那种会发光的糖粉!”
结果往往是面粉飞得到处都是,调出的发光糖粉效果诡异得像实验室失败品。
她跟在我身后,默不作声地收拾残局,把我失败的作品仔细地烤成型,最后竟然也能入口,带着一种奇特的、韧韧的口感。
“好像……不太好看,但味道还行?”我捏着一块形状歪扭、散发着幽幽蓝光的饼干,评价道。
她看着我的嘴角沾上的糖粉,递过来一张湿毛巾。
“小姐开心就好。”
姐姐偶尔会从星穹城拨回视频通讯,背景是繁忙的办公室或实验室。
她看着我明显圆润了一点点的脸颊和身后永远安静伫立的小月,总会挑眉笑道。
“看来我们小曦过的是小猪生活啊。”
“才不是!”
我会对着屏幕抗议,然后把小月新研究的甜点炫耀给她看。
姐姐的目光有时会在我和小月之间转一圈,带着点意味深长的笑意,却不点破。
夜晚的露台是最舒服的地方。
暑热褪去,夜风带来远处花园的草木清香。
我窝在吊篮藤椅里,晃悠着,看着城市远处永不熄灭的霓虹灯火。
小月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有时看书,有时只是安静地陪着。
“小月,你看那颗星星,好亮。”
“那是天狼星,小姐。”
“那边呢?连起来像勺子的那个?”
“北斗七星。”
“哦……那你说,星星上面会不会也有龙?”
“……或许。”
我晃着藤椅,有一搭没一搭地问着傻问题,她总是不厌其烦的回答我。
很多时候,我问着问着,声音就渐渐低下去,意识沉入星辉与夜风编织的网里。
模糊中,感觉晃动的藤椅停了下来。
有微凉的手指轻轻拂开我额前的碎发,停留了片刻。
然后,一条薄毯盖了上来,带着她身上那种令人安心的气息。
我下意识地往毯子里缩了缩,嘟囔了一句谁也听不清的梦话,彻底睡熟。
吊篮椅再次极其轻微地晃动起来,节奏舒缓,像温柔的摇篮。
漫长的夏日,就在冰镇果汁的凉意、甜点的香气、斑驳的树影、慵懒的午睡和星空下的闲谈中,像一卷被无限拉长的、温暖而柔软的胶片,缓慢而惬意地流淌而过。
没有需要追赶的目标,没有需要解决的难题,只有身旁恒定不变的、微凉而安宁的陪伴。
仿佛可以就这样,一直持续到时间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