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的悬浮车再次消失在云端,带走了小月,也带走了一个完整的夏天。
日子仿佛被骤然抽空,变得漫长而无所适从。庄园依旧奢华宁静,阳光依旧灿烂,花园里的玫瑰开得正好,但少了那个安静的白色身影,一切似乎都蒙上了一层灰扑扑的调子。
我试图用看书,摆弄灵能模型,甚至骚扰厨房厨师来填补空当,但注意力总是难以集中。
目光会不自觉地飘向门口,耳朵会下意识捕捉走廊里是否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几天后,小月回来了。
她依旧是那女仆制服,白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姿态恭顺。
但当我扑过去抓住她手臂时,指尖触碰到的皮肤,似乎比记忆中的更加冰凉。
她眼底那片酒红色的深潭,好像也比往日更加沉静,沉静得近乎疲惫,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深深压抑了下去,连带着抽走了些许鲜活的氣息。
“小月!你回来啦!”我把脸埋在她肩窝,贪婪地呼吸着她身上那股清冷的气息,夹杂着一丝陌生的金属和硝烟的味道?
是训练场的味道吗?
“是,小姐。”她的声音依旧平稳,抬手轻轻拍了拍我的背,“我回来了。”
她没有多说训练的任何细节,我也默契地没有追问。
姐姐说过,那是“必要的特训”。只要她回来了,就好。
但变化还是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小月的时间,好像被无形的手精准地切割成了两半。
一半依旧属于我,陪我吃饭,替我梳头,在我窝在沙发里看剧时安静地坐在一旁。
但另一半,则被姐姐频繁的传唤占据。
个人终端亮起特定频率的震动,有时是在午后,有时甚至是在深夜。
每当这时,小月总会停下手中的事,看向我,眼神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歉意。
“大小姐召见。”她总是这样简单交代,然后便会无声地离开,有时片刻即回,有时则要消失好几个小时。
回来时,她周身的寒意往往会更重一些,脸色也更苍白几分。
偶尔,我甚至能捕捉到她指尖未来得及完全消散的灵能波动痕迹,那感觉冰冷而锐利,与她平日里温和的辅助性灵力截然不同。
我问过她:“姐姐又让你去做什么了?是不是很累?”
她总是垂下眼睫,用最平淡的语气回答:“处理一些集团的外勤事务。不累。”
集团的外勤事务?我无法想象那具体是什么。是去谈判?押运货物?还是处理纠纷?
看着她又一次接到传唤后匆匆离去的、略显单薄的背影,一个念头猝不及防地钻进脑海。
她的时间被姐姐和我这样拆开……那她自己呢?
她有没有哪怕一刻,是完全属于她自己的?她需要休息的。
这个认知让我的心口微微发涩。
于是,我不再像以前那样,在她难得留在我身边的时刻,缠着她做这做那,抱怨无聊,或者提出各种任性的小要求。
她端来茶点,我会接过,然后拉她在旁边坐下。“你也吃。”
她拿起梳子,我会转过身,也拿起另一把梳子,“今天换我给你梳。”
她习惯性地要替我整理散落的书本,我会抢先一步收拾好,虽然可能没那么整齐。
我开始留意她喜欢的茶温,她阅读时指尖无意识摩挲书页的小动作,她偶尔看向窗外某处时,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我无法解读的空茫。
我笨拙地、悄悄地,试图将照顾的角色对调。
小月对于我的转变,最初显得有些无措。
当我第一次把温水递到她手里时,她愣了好一会儿,才接过去,指尖碰到我的,微微颤了一下。
当我坚持要帮她梳理那长及脚踝的、丝绸般的白发时,她身体僵硬地坐在凳子上,背脊挺得笔直,仿佛这不是享受,而是另一种形式的考验。
但她没有拒绝。她只是沉默地接受着,酒红色的眼眸深处,那片冰封的湖面之下,仿佛有更复杂汹涌的情绪在无声地撞击,却被她强行压制着,不泄露分毫。
这家伙,为什么还是这样!一点都不生气,也不责备我夺走了她的时间!
一直都这样…一直都是…逆来顺受得让人心疼!
偶尔,姐姐会来看我。依旧是雷厉风行的样子,会检查我的灵能进度,带些星穹城的新奇玩意儿给我,揉着我的头发说我好像长大了点。
我会趁机把她拉到一边,小声问:“姐姐,小月最近到底在帮你做什么呀?她好像……很累的样子。”
姐姐的目光会变得有些深邃,带着一种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然后像小时候那样,用力揉乱我的头发:“集团里的一些杂事,小孩子不需要知道那么多。”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我小声抗议,撅起嘴。
“在我眼里,永远是。”姐姐笑了笑,眼神却飘向远处。
“放心吧,她有分寸。你只要……像现在这样,好好的就行。”
像现在这样?哪样?我有些茫然。
暑假就在这种微妙而割裂的节奏中走向尾声。阳光依旧炽热,但我却感觉这个夏天和以往任何一个都不同。
我依然依赖着小月,贪恋她身边的安宁,但那份依赖里,悄然混入了一种新的的情绪。
是心疼,是想要保护她的冲动,尽管我甚至不清楚她究竟需要怎样的保护。
我依旧不知道姐姐口中的“杂事”究竟是什么,也未曾将小月偶尔流露出的冰冷锐利与她真正的能力联系起来。
在我认知里,她只是我的小月,是那个需要被心疼的小月。
而更多的时候,我只是在她难得空闲的时刻,安静地靠在她身边,不再说话,用这种笨拙的方式,试图分担一些什么,哪怕只是片刻的宁静。
仿佛这样,就能将她被切割的时间,稍稍缝合那么一点点。
(嗨嗨嗨,骷髅被亡灵法师复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