绫小路清隆视角
1
毕业典礼结束后,我们在校生最早离开体育馆。然后先回了自己的教室。待会儿毕业生、全体教师,以及参加典礼的毕业生监护人将会集合起来,开始举行谢师宴。所谓的谢师宴,似乎就是毕业生及其监护人慰劳教师的宴会。在校生就算回宿舍也没关系,但是有参加社团或是跟三年级生很要好的学生,待会儿似乎会做准备等待毕业生出来。他们可能会献上花束,或是做某些特别的告白或者有话要说。像是焦躁不安,或是因为紧张而变得沉着,当中会有各式各样的学生。
「好了,虽然我也是可以在明天的结业式上说,但我还是先简单地总结这个学期吧。」
全班就坐没多久之后,茶柱老师就这么说,并望向学生们。
「首先是学年末的考试。你们以A班为对手,我就先评价你们这次考得很漂亮吧。老师们也对你们成长的模样感到惊讶。」
虽然是场败仗,平时严厉的茶柱老师却还是坦率地夸奖了大家。
「跟一年前刚入学的你们相比,简直是判若两人。亏你们能成长到这种地步。」
「可是老师,我们又掉下D班了耶。这样不是超逊的吗?」
池不甘心地说。
「看起来确实像是回到了原点。不过,这一年你们的确有了成长。应该可以说你们在实力层面上超出了单纯的班级点数差距,已经很接近其他班级了。」
「被您这么夸奖,反而很可怕耶。不会是有什么事吧?老师。」
须藤会想对夸奖我们的茶柱老师这么说也理所当然。因为待会儿可能又会说出紧接着就要考试。
「没什么,我只是单纯这么觉得。我当老师是第四年了,你们是我负责的第二个班级,但你们比之前的D班学生们还要优秀一轮以上。话虽如此,这些话也同样能对其他班级说。你们能否升上前段班,可以说就要看接下来有没有持续努力不懈。」
咚。茶柱老师轻敲了黑板。
「明天是结业式,就算没有课程,也别忘记一样是要上学的日子。」
班上听完茶柱老师的话后就解散了。
不知道有多少学生要去等三年级生离场,我隔壁的邻居又会怎么做呢?担任学生会长,又负责作为A班领袖致答词的男人──他的妹妹。
「你要去吗?」
我向一旁的黑发少女搭话道。
「什么?」
她摆出一脸困惑的表情看向我。
「再怎么说你也明白我是在说什么事吧?」
「你是指我要不要去见哥哥这件事吗?」
「难道还有其他事吗?」
「可是我也说过,我已经作出承诺不再去见哥哥了……」
她说完这句话后,明显还是感到有一些后悔的样子。
「是吗?既然如此,我也不会再过问你了。但我要告诉你,我会去见他。」
「诶?为什么你要去见他?」
「以我跟你的关系,我去见他很奇怪吗?」
我稍微调侃了一下她,这丫头的脸立马红了一大片。
「什、什么呀!你打算要对他说什么奇怪的话吗?」
「谁知道呢。兴许也会像你心里所想的也说不定哦?」
「真是讨厌!你这不是强迫我吗?」
如果我打算到她哥哥面前说些类似「奇怪」的话,那她当然也要放下负担去阻止我。所以也是相当于强迫她做出选择。
「并没有哦。姑且不谈我和你现在的关系,那家伙和我也有过多次接触。虽说我并不认为和他的关系有多好,但他毕竟也要从这所学校毕业离开了。这也许是和他见面的最后机会了。」
「……是吗?原来你是这样想的啊……」
「那你呢?错过和他这次见面的话就要等到毕业出来以后了呢。」
「这个……」
该说她哥哥对她影响还是太大了吗?她到现在还是有所顾虑。
「算了。」
我站了起来,打算离开教室。现在这个时间,很多教师都被召集去谢师宴了。担任代理理事长的月城也一样。他不可能不参加。
「你要去哪里?」
「打发时间。考虑到谢师宴,我暂时会闲得发慌。如果你也要见你哥哥的话,待会儿要会合吗?」
「……我考虑一下。谢师宴会办多久?」
看来她打算要踏出那一步,所以才改口说道。
「不知道,大概是一小时或两小时吧?」
实际上谢师宴的预定时间是「九十分钟」,离结束还有很多时间。这段期间,我要先完成该做的事。
2
接下来,把日期回溯到昨天二十三日。
选拔项目考试结束的那晚,我打给了某个人。
『喂?我是坂柳。』
沉着的成人嗓音。
我不是打给同年级生的坂柳有栖,而是打给她的父亲──因为月城的陷阱而被罚闭门思过的坂柳理事长。
坂柳理事长接起电话,他当然对我的号码没印象。
『抱歉,这么晚打给您。好久不见,我是绫小路。』
我这么报上名字,先让他理解我是谁。
『咦?绫小路……?你是绫小路同学吗?』
坂柳理事长从姓氏以及声音理解后,便表现出惊讶。我必须立刻告诉他自己不是因为无谓的恶作剧而打给他。
『不好意思,突然打给您。』
『不会不会,真是吓我一跳呢。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号码?』
『我问了您的女儿。她说这是您跟校方相关人士联络时所使用的号码。』
我在学年末考试的归途上询问坂柳后,她马上就爽快地告诉了我。
『理事长您也是只会把号码告诉女儿的那种人呢。』
他应该没有特别偏袒,但这果然也代表着掌上明珠就是可爱吧?我本来这么以为,但坂柳理事长的反应却让人意外。
『有栖……?不……我的号码连女儿都没说喔。』
他惊讶地这么否认。
『她到底是什么时候,又是在哪里知道的呢?』
坂柳理事长好像露出了苦笑。从他的说法感觉不出是在骗人。
『您的号码平常都会保密吗?』
『老师们当然全都知道,应该是分配给相关人士的资料上有写……』
若是这样,得到号码本身就没有那么难。就算坂柳在某处看见并记下来也不足为怪。但有件事情我很在意,坂柳理事长应该是就连对重要的女儿都会贯彻公平性的男人,我不觉得他受我央求就会伸出援手。那么,她又为什么要特地记住电话号码呢?这也不是为了报告近况或闲话家常吧?我想起自己跟坂柳询问电话号码时,她似乎答得很高兴。说不定坂柳是预想我哪天可能会伤脑筋而向她询问理事长的号码。
『所以……我该做何反应才好呢?』
就理事长来看,比起得到号码的方法,这应该才更重要。毕竟他不欢迎学生直接打给他,唯有这点可以确定吧?
『应该没有不能打给理事长的这条规定吧?』
我就只有先确认这点。如果在这个时间点被判出局,就没办法继续通话了。
『确实没有呢。这通电话本身不是我应该拒绝的。』
他也这么继续说:
『我个人是觉得应该尽早结束这通电话。所以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对方好像很为难,但没有要责怪我的样子。不过,这也是因为没有不能打电话给理事长的这种罚规吧?
『坂柳理事长,听说您现在因为舞弊嫌疑而正在闭门反省。这应该不是真的吧?』
『这个提问还真不像学生,而且又很直接呢。就本校学生对理事长说出的发言来说,这非常不适当。』
针对我提问的回答,他态度柔软地彻底回避。但这件事情也直接关系着我该说的正题。这里我要再坚持一下。
『可以的话,能不能请您回答?』
『……绫小路同学,我不知道你的目的是什么,但这点我无法回答。理由当然不用多说吧?』
『因为这不是那种可以告诉学生的事情,对吗?』
『是呀,这件事情与学生毫无关联。』
坂柳理事长身处的境遇与立场──这跟学校的学生本来就没有关系。像这样拒绝,可以说是理所当然到不行的反应。
『我就直接说了。坂柳理事长,若是您不回答我的问题的话,恐怕您的女儿会不择手段做出一些过激行为。』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有栖怎么了?』
接着,我将月城为了让我退学而当上代理理事长后介入考试的行为以及坂柳有栖扬言要让月城付出代价的事情告诉了坂柳理事长。当然也添油加醋了一些。不过坂柳有栖扬言要报复月城这件事倒像是真的,从她当时愤懑的眼神能够看得出来。所以并没有凭空捏造这样的说法。
『这……』
听完后的坂柳理事长在电话里沉默良久。
『您要是觉得我是在骗您的话可以去问您的女儿。不过作为她亲生父亲的您想必比我更了解她是一个怎样的性格的人吧?』
坂柳有栖若是因为强烈反抗月城而被弄到退学的话,作为她父亲的坂柳理事长也会因此良心不安。毕竟天底下大多数父母都疼惜爱护自己的孩子,不愿其受到不明不白的委屈。当然,除了那个男人以外。
『我若是被月城代理理事长退学的话还算事小,但学校公平秩序的理念也会因此遭受到破坏。而以这一理念为主的您对月城代理理事长来说,想必是个碍眼的存在吧?』
听到这,坂柳理事长在电话里重重地叹息了一声。
『真是的。绫小路同学,你还真是一名特殊的学生啊。刚刚你的发言,已经可以说是在威胁我了。这一点跟老师还真像啊。』
『还请允许我说声抱歉。如果我不这么说的话,恐怕您还不了解事态的严重性。』
『所以,你打算要我做什么?目前的我并没有能力去阻止月城哦。』
『从他迫切让我退学的这一点来看,时间限制是他唯一的弱点。也就是说,他久留在学校的时间并不充裕,所以肯定会想尽一切办法让我退学。』
『你是想寻求能够抗衡他的后盾吗?』
『如果理事长您能够出面的话当然是最好的,但就目前来说很困难。所以我想请您推荐值得信赖的校方人士。一来不用担心其倒戈向月城代理理事长那一边;二来可以让其帮忙监视月城代理理事长的行动,使他的行动受限,没办法那么轻松。』
目前能够执行的战略也只是这样。在月城发动进攻前,我这边都是处于被动地防守。那么寻求愿意对抗的人物也是一种自救策略。只是要拉拢什么人物,这得由坂柳理事长来定夺。因为我不可能拉拢有叛变风险的校方人士。
『你已经知道你的班导──茶柱老师的事情了吧?她是我事先拜托过要照看你的存在。』
他突然提到茶柱老师。结合他所说的,也就明白茶柱老师为什么对待我的态度跟其他学生不一致了。
『嗯,她对我的状况好像稍有了解。』
『嗯。对于这种缺乏现实感的话题,她会是有相当了解的人物。』
『我也认为不能无视了解我状况的人物。如果能以她为基础拉拢可以信任的教师到我这边,那会再好不过。』
就算说出自己的爸爸为了让儿子退学而把坂柳理事长逼下台,而且操作着学校的考试,任何人都不可能相信。但若可以由茶柱老师说明详情,状况就会不一样。
『既然如此──』
坂柳理事长稍作思考后得出的答案。
『应该还是一年A班的真嶋老师适任吧?他是你们一年级生的考试负责人,而且也比任何人都替学生着想。他是会把孩子们放在第一优先的优秀老师喔。』
『对这种没现实感的话题,他是个能感受到真实性的人物吗?』
『不好说呢……我无法想像他能立刻接受。不过,只要他理解这是事实,就一定愿意站在学生这方。这点我可以向你保证。他是个不会屈服于权力,而且能贯彻信念的老师。』
如果没有更适任的人,那我也没什么好抱怨的。倒不如说,身边有这种老师存在,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
『他和茶柱老师是同期的这点也值得期待。要聊起来,应该也不会很难。』
『我知道了。真嶋老师对吧?首先,我会先跟茶柱老师谈谈,再去跟他讨论。』
『但事情可不会这么简单喔,学校大部分的地方都充满他人的视线还有监视器。最好谨慎地思考见面的时间与地点呢。』
月城不会整天监视着我。话虽如此,就算对我有一定的提防也不足为奇。如果我跟真嶋老师私下谈,月城就无可避免地会对此抱持怀疑。虽然不知道月城平常都在哪里,但他可以在一定的程度上自由行动。要是跟我这边意外撞上,那实在笑不出来。
『如果可以获得某些建言的话,对我这边来说会比较好行动。』
我向比任何人都了解高度育成高中,以及理事长这职务的坂柳理事长寻求建议。
『如果你要尽快行动……我想想,毕业典礼结束后,会举办三年级生与教师们集合起来的谢师宴。活动上有规定理事长每年都要参加。总之,月城一定也会参加。不论他感不感兴趣,应该都会完成职责。』
『如果怠慢了身为理事长的职务,学校的批判也会增强呢。』
『嗯,没错。』
就算是为了要随心所欲地行动,月城都必须扮演一个比坂柳理事长更优秀的男人。换句话说,这个瞬间他的监视必然会松懈。
『一年级的班导是不是也要参加?』
『谢师宴表面上约一小时,但往年都会稍微延长,大约会是九十分钟。就算两位老师消失二三十分钟,也不会产生什么问题。毕竟离席是正常会发生的事情,而且基本上必须在场的也是三年级的班导。』
适合举行密会的时机似乎就是毕业典礼后,举办谢师宴的时候吗?
『地点──在会客室应该会比较好。因为会客室没有监视器,利用那里可能会是最好的。』
也就代表不会留下见过面的明确纪录。毕竟也不能请老师们来学生的宿舍呢。
『我对于这个提议没有异议。』
我赞成以这个方向来安排讨论。
『第一步,我会先简单地联络茶柱老师,但是要说到什么程度,就由你判断。如果你在这前提下无法说服她,我想就只能请你放弃了。』
『非常足够了。』
如果是坂柳理事长联络的话,茶柱老师以及将与其讨论的真嶋老师也都无法忽视。我在这通电话上可说是得到了最大限度能获得的协助。
『这么晚突然打给您,真是失礼了。』
『没关系──啊,最后我可以问你一个多余的问题吗?』
『多余的问题吗?』
『你梦想普通的生活,而且愿意来到这所学校,老实说我很高兴。不过,你有思考过毕业后的事情吗?像是想要做些什么,或是前往何处。』
坂柳理事长问我这种事。
『虽然我不知道您了解到什么程度,但是我的命运早已注定。』
『……换句话说……』
光是有这个反应就足够了。
『毕业后,我应该会回到White Room,踏上在那里担任指导者的路吧。」
如果离开了这所学校,任何地方都不会存在保护我的屏障。就算我住在一间便宜的公寓,不管是要夜袭还是做什么都好,把我带回White Room应该都不困难。即使现在的White Room已经停止运作,只要我回去的话,White Room就会再度重新运转。这是那个男人目前最迫切达成的一件事。
『你是接受了命运……以此为前提,现在才待在这里的吧?』
『正因如此,我才打算彻底守住这三年的高中生活。』
简单来说,这就像是叛逆期。我正在拒绝父亲的命令,做自己想做的事。而且我也已经决定,不仅要守护住这三年自己的未来,也要守护住「她们」的未来。
『希望对你来说,这所学校会变成一生难忘的美好回忆。』
『谢谢,我也有这种打算。』
我结束与坂柳理事长的通话,然后长吐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