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荆棘岭的土路，被颠簸的马车碾出两道深刻的辙印。
车轮每一次陷进坑洼，再猛地挣脱出来，都会让车厢里的人骨头跟着散架似的震颤。
洛莉安·冯，前·现代宅男，现·魔族子爵，正以一种扭曲的姿势瘫在软垫上，感觉自己的灵魂快要被颠出窍了。
“我说，凛夜啊。”
她的声音有气无力，像被抽掉了骨头。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来着？我好像忘了。”
马车另一侧，端坐着的女仆凛夜，连发丝都没有一丝凌乱。她穿着朴素的女仆装，腰背挺得笔直，那张清冷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听到问话，她眼皮都未抬一下。
“荆棘岭，洛莉安大人。”
她的声音和她的人一样，冷得像冰。
“哦，对，荆棘岭。”洛莉安恍然大悟般拍了拍脑门，“听起来像个鸟不拉屎的旅游胜地。你说，那里有没有特产？比如荆棘味的烤串？”
凛夜终于掀起眼帘，那双墨色的眸子静静地看着她，像在看一个无法理解的生物。
“荆棘岭是魔界与人界的缓冲带，常年战乱，土地贫瘠，盗匪横行。最近的记录是，三年前，一支三百人的商队在那里被屠戮殆尽，无一生还。”
“哇哦。”
洛莉安的眼睛亮了一下。
“那岂不是很刺激？比我在家打游戏刺激多了。”
凛夜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最终选择闭上嘴，继续扮演一尊沉默的雕像。
对这位主子，任何多余的言语都是浪费。
三天前，冯家的觉醒仪式上，作为族长亚安·冯最小的女儿，洛莉安·冯的魔力检测结果——一个刺眼的“5”，震惊了所有人。
要知道，魔族的魔力基准是2000到4000，5这个数字，约等于0。
这简直是冯家的奇耻大辱。
威严的父亲亚安·冯，那位曾在人类战役中独守孤城三月的战争英雄，当场脸就黑得像锅底。他甚至懒得多看洛莉安一眼，直接宣布将这个“废物”女儿流放到家族最偏远、最无人问津的封地——荆棘岭。
而凛夜，作为洛莉安的贴身女仆，自然要一同被流放。
对此，洛莉安本人倒是毫无感觉。
猝死转生这种事都经历了，还有什么能让她惊讶的？不就是换个地方躺平摆烂吗？在哪儿不是摆？
马车终于在一阵剧烈的摇晃后停了下来。
“大人，到了。”车夫苍老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带着一丝怜悯。
凛夜率先起身，推开车门。
一股混合着尘土、腐朽木头和若有若无血腥味的气流，瞬间灌满了车厢。
洛莉安慢吞吞地挪下车，当她看清眼前的“子爵府”时，即便是她那根堪比钢筋的神经，也忍不住宕机了半秒。
这哪里是府邸？
这分明就是一堆摇摇欲坠的破烂！
大门歪斜地挂在门框上，一只腿已经离家出走。院墙塌了半边，露出里面比外面还要荒凉的景象。主建筑的房顶破了几个大洞，可以清晰地看到灰蒙蒙的天空。
一阵萧瑟的风吹过，卷起几片枯叶，伴随着一扇窗户“吱嘎吱嘎”的呻吟，场面凄凉得可以直接拍恐怖片。
“好家伙。”
洛莉安发自内心地赞叹。
“我爹对我真是‘爱得深沉’。这地方，耗子来了都得含着泪走吧？”
她转头看向凛夜，发现这位冰山女仆正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四周，眉头微蹙，似乎在评估这里的安全隐患。
“凛夜，你觉得我们今晚睡哪儿比较安全？是睡房梁上防止被地上的虫子咬，还是睡地上防止被掉下来的房梁砸死？”
凛夜没有理会她的骚话，径直走向那栋破败的主建筑。
她推开那扇一碰就要散架的大门，一股更浓重的霉味扑面而来。
洛莉安跟了进去。
大厅里空空如也，只有厚厚的灰尘和蛛网，证明这里已经很久没人来过了。
“啧，连个家具都不留，真是勤俭持家。”洛莉安四处打量，像是在参观什么旅游景点，“凛夜，你快看，这蜘蛛网的造型，多有艺术感。”
凛夜从腰间抽出一柄短刃。
那柄短刃漆黑如夜，刃身却流转着一抹幽光，一看就不是凡品。
她手腕一抖，一道无形的劲风扫过，大厅里的蛛网和灰尘瞬间被清空了一大片，露出木质地板原本的颜色。
动作干净利落，又酷又强。
洛莉-颜控-安的眼睛瞬间就直了。
她一个箭步冲上去，抱住凛夜的手臂，用一种腻死人的声音撒娇：“凛夜酱~你好厉害啊！这招叫什么？爱の魔力转圈圈？”
凛夜的手臂僵硬了一下。
她想把手抽回来，但洛莉安抱得死紧，像只黏人的八爪鱼。
“……清风斩。”凛夜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哇，名字也好酷！”洛莉安的星星眼更亮了，“以后我们家的清洁就全靠你了！我负责在旁边给你加油呐喊！”
凛夜深吸一口气，似乎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最终，她还是放弃了挣扎，任由洛莉-人形挂件-安挂在自己身上，冷着脸开始检查整个建筑的结构。
一番检查下来，结果令人绝望。
整个府邸，只有一间偏房的屋顶还算完整。
两人将马车上那点可怜的行李搬了进去。除了一些换洗衣物，就只剩下一个小小的钱袋。
洛莉安掂了掂，钱袋发出几声清脆又寂寞的响声。
她打开一看，里面躺着几枚孤零零的铜板。
“……”
洛莉安陷入了沉默。
凛夜也看到了，她那清冷的眸子里也难得地出现了一丝波动。
“大人，族长……就给了这些？”
“不然呢？”洛莉安把那几枚铜板倒在手心，一脸沉痛，“我那便宜老爹，可能觉得我这种废物连呼吸都是在浪费魔界的空气，给点路费让我别死在半路上，已经是他最后的仁慈了。”
她抬起头，用一种悲壮的语气对凛夜说：“凛夜，我们好像……破产了。”
凛夜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但洛莉安能感觉到，她周身的气压又低了几分。
空气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过了许久，洛莉安突然一拍大腿，猛地站起来，双眼放光。
“我决定了！”
凛夜看向她，等待着下文。
“我要在这里，打造一个全世界最棒的咸鱼乐园！”洛莉安张开双臂，仿佛在拥抱未来的宏伟蓝图，“每天睡到自然醒，吃饭有人喂，出门有车坐，钱多到花不完！而你，凛夜，就是我的乐园总管兼首席女仆兼抱枕！”
凛夜：“……”
她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跟错主人了。
看着眼前这个明明穷得叮当响，却还在做白日梦的废柴子爵，凛夜第一次对自己的未来感到了深深的担忧。
她是不是该考虑一下，连夜跑路的可能性？
然而，看着洛莉安那张漂亮得不像话，此刻却因为幻想而闪闪发光的脸，凛夜最终还是把这个危险的想法压了下去。
算了。
来都来了。
还能怎么办呢？凑合着过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