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荆棘岭的夜风格外凛冽，呼啸着穿过房顶的破洞，像鬼哭狼嚎。
唯一的偏房里，一小簇篝火是唯一的光源和热源。
洛莉安和凛夜面对面坐着，中间隔着跳动的火焰。
晚饭是凛夜不知道从哪里抓来的一只倒霉野兔，用她那柄漆黑的短刃利落地处理干净，架在火上烤。
没有香料，没有盐，只有最原始的肉香。
洛莉安撕下一条兔腿，狠狠咬了一口，然后面无表情地咀嚼着。
“凛夜啊。”
“嗯。”
“你说，我们是不是史上最惨的贵族？”洛莉安悲愤地控诉，“连顿像样的饭都吃不上。我那便宜哥哥西吉，现在肯定在柔软的大床上，吃着精致的糕点，嘲笑我这个被流放的妹妹吧。”
凛夜沉默地撕下另一条兔腿，小口小口地吃着，姿态优雅得像在享用王室晚宴。
她的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吃完这顿简陋的晚餐，凛夜开始收拾。她将兔子的皮毛和骨头处理得干干净净，没有留下一丝痕迹。这种谨慎和专业，完全不像一个普通的女仆。
洛莉安则抱着膝盖，看着火光发呆。
她那张总是挂着戏谑笑容的脸上，此刻难得地出现了一丝认真。
“凛夜，过来坐。”她拍了拍身边的空地。
凛夜收拾完毕，依言坐了过去。
“问你个问题。”洛莉安盯着火焰，幽幽地开口，“你想不想……赚大钱？”
凛夜的眉梢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想。”她的回答简洁明了。
没钱，别说调查真相，连活下去都成问题。
“很好。”洛莉安打了个响指，脸上的表情瞬间又变回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我就喜欢你这么诚实的姑娘。那么，合作愉快？”
她伸出小拇指。
凛夜看着她白皙纤细的小指，沉默了片刻，也伸出自己的小指，轻轻勾住。
“合作愉快，大人。”
“别叫我大人，叫我洛莉安。”洛莉安笑嘻嘻地晃了晃两人勾在一起的手，“从今天起，我们就是合伙人了。我负责核心技术，你负责……嗯，所有其他的事情。”
凛夜：“……”
这听起来怎么那么像甩手掌柜的发言？
“好了，合伙人。”洛莉安松开手，神秘兮兮地凑到凛夜耳边，“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她从自己那堆可怜的行李里，拖出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木箱。
“当当当当！”
洛莉安用一种夸张的咏叹调打开箱子。
箱子里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卷卷码放得整整齐齐的空白卷轴，几瓶颜色各异的墨水，和一支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笔杆由不知名骨材制成、笔尖镶嵌着细碎晶石的笔。
凛夜的瞳孔猛地一缩。
她虽然不是卷轴师，但作为前帝国骑士团的副团长，她的见识远超常人。
那些空白卷轴，用的是极其罕见的“月光蚕丝”和“星尘木浆”混合制成的纸，柔韧且对魔力传导性极佳。那些墨水，瓶身是昂贵的元素水晶，里面装的恐怕是更珍贵的魔兽血液或植物精华。
而那支笔……笔杆上流转的微光，分明是高阶魔兽死后骨骼才会产生的“魂光”。
这一箱子东西的价值，足够在魔都买下一座豪宅。
“你……”凛夜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震惊，“这些是……”
“我的嫁妆。”洛莉安随口胡扯，拿起那支骨笔，在指尖灵活地转了一圈，“我那偏心的老妈，趁我爹不注意，偷偷塞给我的。她说，女儿家出门在外，没点私房钱怎么行。”
这个解释漏洞百出，但凛夜没有追问。
每个人都有秘密。
她自己，不也背负着足以颠覆整个帝国的秘密吗？
“所以，我们的第一桶金，就靠它了。”
洛莉安盘腿坐好，将一张空白卷轴在地上铺开。
她拿起那支骨笔，沾了沾一瓶血红色的墨水。
那一瞬间，洛莉安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
之前那个又傻又烦、骚话连篇的咸鱼子爵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专注、冷静，甚至带着几分神圣感的艺术家。
她的眼神锐利如鹰，落笔的动作行云流水。
繁复而玄奥的符文，在她的笔下迅速成型。空气中稀薄的火元素开始变得活跃，围绕着卷轴欢快地跳跃。
凛夜屏住了呼吸。
她能感觉到，一股强大的魔力正在那张小小的卷轴上汇聚、压缩。那股力量的精纯和强大，甚至让她这个见惯了顶尖强者的前骑士团副团长都感到心惊。
这……这真的是一个魔力只有5的“废物”能做到的事？
骗子！
全家都是骗子！
从那个看似威严实则偏心到没边的父亲，到这个看似废柴实则深藏不露的女儿！
终于，最后一笔落下。
整张卷轴红光一闪，所有的符文瞬间隐去，仿佛融入了纸张之中。空气中躁动的火元素也随之平息，一切恢复了正常。
一张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卷轴，就这么完成了。
洛莉安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她把卷轴递给凛夜，脸上又挂上了那副邀功似的得意笑容。
“搞定！凛夜合伙人，验验货？”
凛夜接过卷轴，入手微沉。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内敛而磅礴的力量蛰伏其中，一旦被激发，后果不堪设想。
“这是……什么等级的卷轴？”
“嗯……”洛莉安摸着下巴，想了想，“大概是三阶上品吧，‘烈焰风暴’。对付几十个全副武装的士兵，或者一头皮糙肉厚的铁甲犀，应该不成问题。”
凛夜的手指收紧，差点把卷轴捏变形。
三阶上品！
市面上最常见的，不过是一阶二阶的卷轴。三阶卷轴已经属于战略物资，有价无市。而三阶上品……足以让一个小型佣兵团为之疯狂！
而制作出这张卷轴的人，在三天前，还被当成家族的耻辱，被流放到了这个不毛之地。
何其讽刺。
“你……一直都会？”凛夜的声音有些干涩。
“嗯哼。”洛莉安不置可否地耸耸肩，“无聊的时候，随便画画咯。你知道的，宅……咳，贵族大小姐嘛，总得有点打发时间的爱好。”
凛夜沉默了。
她看着手中的卷轴，又看了看眼前这个笑得没心没肺的少女。
她突然觉得，被流放到荆棘岭，或许……并不是一件坏事。
至少，比待在那个充满谎言和阴谋的帝国要好。
“好了，生产工具和样品都有了。”洛莉安拍了拍手，站起身，“接下来，就是最关键的一步了。”
“什么？”
洛莉安冲她狡黠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市场调研。我们得去镇上看看，把这玩意儿卖给哪个冤大头……啊不，是卖给哪个有缘人，才能利益最大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