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我们暂且称她为“她”,微微侧过头,目光掠过车厢对面光滑如镜的内壁。
壁面清晰地映出她的倒影。
那张脸,依旧定格在十五岁的巅峰状态,与车厢里偶尔映照出的、那些三四十岁却已显疲惫甚至苍老的面孔形成了惊心动魄的对比。
那是时光洪流中一块顽固的礁石。
美丽永驻,长生不老。
她的手指动了动,轻轻探入通勤服随身携带的微小储物内袋。
指尖触碰到一个冰冷、微小的硬物。
拿出来。
是一个极其陈旧的塑料发卡。
原本的天蓝色已经褪成一种灰蒙蒙的、带着岁月沉淀感的淡蓝。塑料边缘变得异常光滑圆润,几乎看不出棱角。款式简单得近乎简陋,是半个世纪前,校门口小摊上随处可见的那种廉价货。
她的指尖细细抚过那光滑微凉的塑料表面。
深琥珀色的眼眸里,那层坚冰般的沉静终于裂开一道缝隙,流露出一种难以形容的复杂光芒。
记忆深处,那个短发圆脸、眼神明亮的少女陈乐乐,带着大大咧咧的笑容,把这个发卡塞到她手里。
五十年了。
乐乐,早已化为尘埃。
连同那个惊呼“一天一小时”的教室,那个慌乱打翻可乐的开学日,那些美好的时光,都已被这加速狂奔的时间碾得粉碎,消散在历史模糊的尘埃里。
如今握着这发卡的,是一个挣扎在永恒囚笼中的少女。
窗外的霓虹光河依旧在疯狂奔涌,快得只剩下拖曳的光带。
悬浮列车在这连接过去的真空管道里,向着一个时间被压缩到极致的未来沉默飞驰。
速度计无声闪烁着。
时速507公里。
琥珀色的眼眸低垂,凝视着掌心那枚小小的、褪色的时光信物。
她将它轻轻合拢在掌心,仿佛要留住那早已逝去的温度。
再次抬眼看向窗外那片混乱却磅礴的流光溢彩,唇瓣微启,无声地翕动了一下。
那口型分明是:
“又该换个名字了。”
眼睫缓缓垂下,遮住了那双看尽时光变迁的眼眸。
紧绷的肩膀微微松弛下来,头轻轻地,靠在了冰冷的、微微震动的车窗玻璃上。
呼吸变得均匀而绵长。
窗外,光怪陆离的霓虹还在不知疲倦地疯狂闪烁,映在她安静闭合的眼睑上,跳跃着迷离的光影。在这时速五百公里的速度中,在这时间流逝如飞沙走砾的世界里。
她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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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纪元五十六年,2080年。
“嗡——”
刺耳的警报声,毫无预兆地撕裂了“时间分配局”地下七层冰冷的空气,红光瞬间覆盖了每一寸合金墙壁和光滑的地面。空气循环系统似乎也受到了惊吓,发出不正常的嘶嘶声。
“警告,东七区‘地心之锚’3号主地热井压力异常,核心温度梯度跌破临界值。重复,跌破临界值,预计有效维持时间剩余:1小时47分。”
毫无感情的电子合成音在警报间隙冷酷地播报着。
整个开放式办公区瞬间炸开了锅。
穿着银灰色紧身制服的工作人员像被捅了窝的蚂蚁,从各自的“意识流工作站”,一种半沉浸式的全息操作台里弹射出来,脸上满是惊惶。
“3号井?那是供应半个东七区基础能源的主井啊。”
“1小时47分?开什么玩笑,备用能源根本撑不住!”
“完了完了,供暖、水循环、空气净化……全得停摆!那可是几千万人!”
恐慌在人们心中升起。
“都给我闭嘴!”
一声清喝响起,瞬间压下了所有嘈杂。
众人循声望去。
一个身影从最里侧的独立分析台前站起。她同样穿着制式银灰色制服,但剪裁似乎更贴合,勾勒出流畅更贴合,勾勒出流畅而蕴含力量的线条。
栗色长发简单地束在脑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一张令人屏息的脸。
肌肤白皙,五官精致,尤其那双深琥珀色的眼眸,此刻正扫视全场,目光锐利,带着一种与外貌年龄极不相符的沉静与威压。
新身份:云晚。
时间分配局东七区外勤调查组,高级专员。
“张工!”
云晚看向一个头发花白、额头全是冷汗的中年工程师,“立刻带你的技术组,调取3号井过去72小时所有传感器数据流,我要异常波动源头的精确坐标,五分钟内!”
“是!云专员!”被点名的张工一个激灵,像找到了主心骨,立刻带着人扑向工作站。
“李调度!”
云晚转向一个正在疯狂敲击虚拟键盘的年轻女性。
“启动‘蜂群’预案,征调东七区所有非必要岗位的休眠舱能源配额,优先保障医院、核心指挥节点、以及地热井抢修通道的生命维持系统。”
“立刻!”
“明白!蜂群预案启动!”李调度的手指快出了残影。
“王队!”
云晚看向一个身材魁梧、穿着黑色战术外骨骼的安保队长。
“你的人,跟我走。目标3号井地下核心区。我们需要在它彻底崩溃前,手动重启‘深岩稳定器’。”
“云专员,核心区温度现在至少三百度,辐射超标,手动重启至少要深入井下一千五百米!这……”王队看着云晚那张过分年轻美丽却毫无惧色的脸,后面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这任务,九死一生。
“所以呢?”
云晚已经大步流星地走向装备区。
“等着几千万人在两小时内冻死、窒息?还是等着整个东七区变成死城,让西大陆那些秃鹫扑下来分食最后一点时间资源?”
她抓起一件厚重的银色隔热抗辐射服,动作利落地开始穿戴。
“执行命令,王队。时间,”
她那深琥珀色的眼眸扫过墙上疯狂跳动的红色倒计时。
“不站在犹豫者那边。”
王队看着那双眼睛,里面没有热血沸腾的煽动,只有一种看透生死的绝对冷静和不容置疑的决心。
他猛地一跺脚,头盔面罩“咔哒”落下。
“外勤一队,全装备,目标3号井。”
“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