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天？剑道之躯？”
清风愣住了，连手中的肉串掉进炼剑池里也没注意。火星溅在池面，腾起一小片水汽，把他的惊呼声裹得湿淋淋的。
“瞧把你惊的。”无真随手将刚吃完的签子丢进池子里，铁签遇热“滋啦”一声，冒起缕青烟。他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油，“你那师妹，白灵儿，就是先天剑道之躯。”
“啊？”清风的嘴张得能塞进一把短剑，“可她……她现在分明是个人啊！”
无真往池边啐了口带肉末的唾沫，火星在他脚边跳了跳。
“古书记载，这体质最本初的模样，是‘以身化剑’——生下来就该是一把剑，魂魄与剑骨相融，灵识与剑鸣共生，无限接近于剑道本源，根本不会有七情六欲，更不会像灵儿那样……会笑，会闹。”
清风听得直发懵，挠了挠头：“那……师妹这是……”
“她爹娘改的。”无真的声音沉了下去，目光落在池底翻滚的铁液上，像在看很多年前的事，“阿月当年怀着灵儿，算出这孩子是先天剑道之躯，吓了个半死。你想啊，谁家爹娘愿意自家娃生下来就是把冷冰冰的剑？”
他捡起块碎铁，往池里一扔，溅起的铁水在夜空中划出道红痕：“修道讲求顺应天道，可阿月偏要逆着来。她跟灵儿她爹琢磨了个法子——借铸剑分气运。”
后山剑冢，琥珀色的液体泛着冷光。
慕无白缩在池水里，只露出个毛茸茸的脑袋，赤金色的瞳孔瞪得溜圆。
凌霄的意念还在脑海里回荡，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剑，扎得她意识发颤——
“先天剑道之躯，本应是剑。”
慕无白心里“咯噔”一下。
这不就是自己吗？
虽然她现在是副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模样，但究其根本，魂灵藏于剑内，意识与剑共生，连这具躯体，也是用剑池铁液铸的。除了自己有七情六欲以外。说穿了，她还就是一把剑，可不就是“以身化剑”？
凌霄似乎没察觉到她的异样，意念继续传来，带着种承载了千年重量的疲惫：“白灵儿的母亲不愿她沦为剑器，便想出了个逆天之法。”
他的目光扫过池底密密麻麻的断剑，那些锈迹斑斑的残骸在月光下泛着磷火般的微光：“她借着铸剑的名义，将灵儿尚未成形的气运与修为，一点点分注到这些剑坯里。每把剑都成了她的一部分，承载着她的灵韵，也分担着她‘化剑’的命数。”
“然后呢？”她用意念追问，声音软糯中带着点惊疑。
“然后，便是引劫。”凌霄的意念里泛起层涟漪，像是在回忆那场惊天动地的雷劫，“剑成之日，引天道劫难击碎所有灵剑。剑毁，则气运散，修为消。借着这股破碎之力，硬生生把灵儿从‘剑’的命格里拽了出来，让她能以人的形态降生。”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慕无白脸上，那双深黑的瞳孔里映着她小小的身影：“而我，本是这剑池的灵脉核心，因承载了太多属于她的气运与修为，竟也慢慢蕴出了意识。说白了，我就是这池子化形，守着这些剑骸，也守着她爹娘留下的后手。”
慕无白愣住了。原来凌霄不是人，也不是剑，竟是这剑冢本身？
“可这终究是逆天道而行。”凌霄的意念沉了下去，像坠进了池底的淤泥，“天道公允，破了‘化剑’的命数，便要收走些东西。灵儿生下来就看不见凡俗之物，便是天道的反噬——她的眼睛能看透剑道本源，却再也看不清人间烟火。”
“那她爹娘……”
“下山云游去了。”凌霄的声音里带着丝叹息，“逆天而行结下的因果太多，他们得去红尘里慢慢还。说是云游，其实是在替灵儿了结宿业，盼着有朝一日能寻到契机，让她重见光明。”
池边的风突然大了些，吹得竹林沙沙作响。慕无白望着石屋的方向，白灵儿此刻应该还在看剑谱吧？那个总爱对着剑鞘说话的姑娘，那个闭着眼也能精准避开荆棘的姑娘，原来从出生起，就背负着这样一场与天道的博弈。
她忽然想起自己缩成小姑娘的模样，想起系统提示的“灵魂能量损耗”，又想起无真刚才那句“本应是一把剑”。
原来这世间，还真有人生来就是一把剑啊。
慕无白低头看了看水里的倒影，赤金色的瞳孔里第一次没了吐槽的烦躁，只剩下点说不明道不清的感觉。
前山炼剑池边，清风还在追问：“那……师父，师娘他们能找到法子吗？”
无真没回答，只是拿起块烧红的烙铁，猛地按在旁边的剑坯上。“滋啦”一声，青烟裹着火星腾起，把他的侧脸照得忽明忽暗。
“天道这东西，最是不讲道理，可也最讲道理。”他喃喃着，声音混在铁水的沸腾声里，“欠了的，总会还；盼着的，也总会来。”
“不过，明天是宗门每年招新弟子的日子，既然你烤肉吃饱了，故事也听好了，那肯定也愿意跟着我铸完剩下的铁剑吧。”
“师父，补药啊！”
后山剑冢，凌霄的意念渐渐淡了下去：“你既是在她身边觉醒的灵剑，又在这池子里化了人形，也算与她有缘。正好，这几日山门洞开，招新弟子进山，你可趁此时机混入山门。只是……刚才所言，莫要让她知晓。”
慕无白点点头，看着凌霄的身影慢慢变得透明，最终融进竹林的阴影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池底的断剑依旧沉默，琥珀色的液体轻轻晃着，像在哼一首古老的摇篮曲。慕无白往石屋的方向挪了挪，小小的赤足踩在断剑上，这次倒没再觉得硌得慌。
不过现在还是得先想办法把这缩水的身子藏好——总不能让她知道，自己刚刚差点就偷喝光了剑池的铁液，还缩成了个小不点。
正在她愁苦自己要如何再变回剑形态时，系统的提示弹了出来。
【奖励发放：身外化剑已解锁，“剑灵根”开始铸造。】
【注：宿主剑躯的脊骨即是本体。宿主可使用剑躯的脊椎分出一半剑识，形成本体。宿主意识可在两边切换。如若剑躯损毁，则剑识扣除一半。本体损毁，宿主将魂飞魄散。此乃身外化剑。】
慕无白还没来得及回答，突然一股剧痛从她背后袭来。
我超捏马！系统！
剧痛像有无数把烧红的小刀，顺着脊椎骨缝往里钻。慕无白感觉后背的皮肉正在被生生撕开，每一寸骨骼的脱落都带着撕裂般的疼，融化时的灼热与塑形时的冰冷交替袭来，像被扔进冰火两重天的碾磨机里。
她还想继续骂，喉咙里却只能挤出微不可查的呜咽，小小的身子在池边剧烈抽搐。脊椎骨脱落的地方渗出金红的灵雾，像流血一样簌簌往下掉，那些雾气落地时又凝成细小的铁屑，在月光下闪着刺目的光。
最后一根脊椎骨脱离时，她眼前一黑，意识像被猛地拽入深渊。失去支撑的萝莉剑躯晃了晃，“扑通”一声翻进琥珀色的剑池里，赤金裙摆像朵被揉碎的花，在液体里漾开一圈圈沉缓的涟漪。
石屋里的白灵儿正对着剑谱上的“挽剑式”出神，忽然听见池边传来“扑通”一声闷响，像有重物掉进水里。她心里一紧，指尖在书页上顿住：“无锋？”
没有回应。
她连忙起身，快步走出石屋，月光下的白玉栏边空荡荡的，只有池面还在缓缓波动。“无锋？”她又喊了一声，声音里带了点慌，循着记忆中剑放置的位置伸手摸去——
指尖触到一片冰凉的金属。
白灵儿松了口气，低头摸索着把那把无锋剑捡起来。剑身沉甸甸的，比刚才拿起来时重了些，剑脊上还沾着点未干的琥珀色液体，像真的喝饱了铁液。“原来你掉进池里了。”她笑着用袖口擦了擦剑身，“是不是喝太多，站不稳了？”
剑身在她掌心轻轻颤了颤——那是刚成形的本体残留的最后一丝灵韵。
白灵儿把剑插进紫檀剑鞘，背在身后时特意摸了摸鞘尾的小凸起，确认是自己的剑鞘没错。她抬头嗅了嗅空气里的味道，竹林里的湿气已经很重，再不回去，怕是要被巡逻的弟子撞见。
“我们得快点下山了，”白灵儿低头对着剑鞘小声说，“希望爷爷还没发现炼剑池的铁水少了，不然又要拿锉刀敲人了。”
说完，她脚步轻快地往山下走，月白道袍的裙摆扫过青石板，带起一阵草木香。
剑池里，慕无白的萝莉剑躯就这样在液体里浮沉，也不知过了多久。
再次睁开眼时，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她猛地从池里坐起来，呛出几口带着金属味的液体，后背却没再传来丝毫痛感。她抬手摸向背后，原本裂开的地方光滑得像块暖玉，肌肤洁白细腻，连点疤痕都没留下，仿佛昨夜那撕心裂肺的剧痛只是场噩梦。
【宿主：慕无白】
【状态：剑躯（引气期，剑灵根）】
【绑定系统：剑魂共生系统】
【能力：“剑识” 中成（1/9000）
初级剑招《听雪式》（入门） 】
【当前任务：无】
【任务奖励：无】
“操……操操操！”慕无白爬上岸，赤足踩在冰凉的玉栏上，用意识指着系统的鼻子破口大骂，“狗系统！解锁个身外化身要老子半条命？还脊椎骨是本体？劳资是Mon3tr吗？还是田中脊髓剑？你怎么不直接把老子送去明日方舟夺舍凯尔希？！”
赤金色的裙摆滴着铁水，她叉着腰用意识骂了半天，直到骂的有些头晕了才停住。
远处传来玄天剑宗晨练的钟声，慕无白低头看了看自己缩水的小身板，又瞥了眼山下蜿蜒的小径——白灵儿应该已经回去了。
“也不知道要怎么混进新弟子里面。”她嘀咕着，“不过管他呢，车到山前必有路。”
说罢，她拍了拍身上的铁水，赤足踩在沾满露水的草地上，也跟着往山下溜。
晨光穿过竹林，在她身后投下小小的影子，像柄没开锋的短剑，悄悄融进了玄天剑宗的晨雾里。
身后，凌霄身影不知何时又出现在剑池旁边，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