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小城的午后总是带着一种慵懒的暖意。
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在青石板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空气中弥漫着面包房飘来的麦香和铁匠铺特有的铁腥气，混杂成一种让人安心的烟火气。
玖兰·诺提着一个沉甸甸的皮质袋子，慢悠悠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袋子里装着老霍刚送来的“新鲜货”。
就是一只成年暗影豹的后腿，连带着温热的血囊，足够月吃两顿了。
“一共七枚银币，诺小子，这可是我托人从黑森林深处弄来的，绝对新鲜呢。”
老霍当时搓着手，眼神在袋子上打转，“你家那位……这次应该满意了吧？”
诺当时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付了钱就走。
他不在乎老霍心里怎么猜测，只要能按时弄到月需要的“食物”，其他的都不重要。
路过街角的喷泉时，几个半大的孩子正在追逐打闹，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诺的黑色裤脚。
他停下脚步，看着那些孩子笑得没心没肺的样子，红色的瞳孔里没什么情绪。
人类的生命力总是这样旺盛，哪怕是在落月城这种边境小城，也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快乐。
和他们比起来，他和月更像是蛰伏在阴影里的藤蔓，悄无声息地生长，依赖着黑暗和血肉存活……
“哥哥，你看那个人的头发好漂亮！”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指着诺的银发，拉了拉身边男孩的衣角。
男孩抬头看了诺一眼，脸瞬间红了，拉着女孩就跑：“别乱看，那是……是个姐姐！”
诺：“……”
他已经懒得去纠正这种称呼了。
被当成女人也好，至少能减少不少不必要的麻烦。
他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银发，继续往家走。
……
推开小院的门时，月正坐在门槛上，背对着他，银白色的长发垂落在地面。
听到动静，她回过头，左眼的黑眼罩在阳光下泛着哑光，右眼的血色瞳孔清晰地映出诺的身影。
“主人。”她站起身，声音平稳得像一潭深水。
“嗯，今天的‘午餐’。”诺把袋子递给她，“是暗影豹的后腿。”
月接过袋子，指尖触碰到皮质表面的温热时，血色瞳孔里闪过一丝极淡的波动。
她低头看着袋子，像在研究一件物品：“处理了吗？”
“处理吧，我们下午要出门。”
诺走进屋，脱下风衣挂在衣架上，“去黑森林边缘，给你找些‘零食’。”
月处理食物的动作很快。
她用指甲精准地划开暗影豹的皮毛，将后腿肉切成大小均匀的块状，又小心地取出里面的血囊，放在一个特制的陶罐里。
这是诺为了方便她储存血液准备的，内壁附着着一层暗魔法阵，能保持血液的新鲜。
她的动作熟练，每一刀都恰到好处，既不会浪费一丝肉，也不会让血液过多流失。
切割完成后，她拿起一块带着血丝的生肉，递到嘴边，露出尖尖的犬齿，轻轻咬下。
没有多余的表情，也没有满足的喟叹，只是单纯地进食。
咀嚼的动作不快，但很专注，偶尔会伸出舌头舔掉嘴角沾染的血迹。
诺坐在一旁的石凳上，看着她进食，自己则从口袋里摸出一块昨天买的麦饼，慢慢啃着。
他不需要像月那样依赖生肉和血液，但偶尔也会吃些人类的食物，算是融入这个世界的一种伪装。
“主人不吃吗？”月突然开口，嘴里还含着肉，说话有点含糊。
“我不饿。”诺摇摇头，“你吃你的。”
月点点头，继续低头吃肉。
过了一会儿，她拿起那个装着血液的陶罐，打开盖子，仰头喝了一大口。
暗红色的血液顺着她的嘴角滑落，滴在黑色的连衣裙上，像绽开了一朵朵诡异的花。
她似乎完全没在意，喝完血后，又拿起一块生肉，继续啃着。
对她来说，吃肉和喝血就像呼吸一样自然，是维持存在的必需，没有任何特殊的意义，更谈不上“喜欢”。
她根本理解不了“喜欢”这种抽象的情感。
诺看着她嘴角的血迹，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递过去：“擦擦。”
月接过手帕，笨拙地在嘴角擦了擦，大部分血迹都没擦掉，反而蹭得更广了。
她抬头看着诺，眼神里带着一丝茫然，似乎不明白为什么要做这种无意义的事。
诺无奈地叹了口气，走过去，亲自拿过手帕，轻轻帮她擦干净嘴角的血迹。
他的动作很轻，指尖偶尔触碰到她微凉的皮肤。
月没有躲闪，只是睁着血色的眼睛看着他，就像个任由摆弄的人偶。
“好了。”诺收回手，把手帕丢进旁边的水盆里，“吃完后把东西收拾好，我们准备出发。”
“是，主人。”月点头，加快了进食的速度。
……
黑森林边缘的午后比城里要凉爽许多。
高大的树木遮天蔽日，阳光只能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零星的光点，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味和腐烂落叶的气息。
诺和月并肩走在林间小道上，脚下的落叶发出“沙沙”的轻响。
月穿着一身便于活动的黑色裙装，银白色的长发被简单地束在脑后，露出纤细的脖颈和精致的锁骨。
她的手里拿着一把小巧的短刀。
“就在这附近找找吧。”诺停下脚步，环顾四周，“别走远，也别弄出太大动静。”
“是，主人。”月点头，瞬间就窜进了旁边的灌木丛，身影很快消失在茂密的枝叶间。
诺靠在一棵古树的树干上，闭上眼睛，感知着周围的动静。
他能清晰地捕捉到月的气息。
他还能听到远处几只低阶魔兽的嘶吼，以及风吹过树梢的声音。
这里是黑森林的外围，没有太强的魔兽，最适合月“加餐”了。
既不会有太大的危险，也能让她满足进食的本能。
大约过了一刻钟，不远处的灌木丛里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伴随着几声短促的兽吼，很快又归于平静。
诺睁开眼，红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了然。
片刻后，月从灌木丛里走了出来。
她的脸上沾了些泥土和暗红色的血迹，黑色短装的袖口也被划破了几道口子，但眼神却比之前亮了许多。
这是一种因“饱腹”而产生的满足感。
她的手里拖着一只半大的风狼，狼的脖子上有两个清晰的牙印，鲜血还在汩汩地往外流。
“找到了。”月走到诺面前，语气平淡地汇报，像是在展示一件普通的战利品。
“处理干净。”诺说道，“别留下痕迹。”
“是，主人。”
月立刻开始处理风狼的尸体。
她没有用刀，而是直接用指尖的利爪撕开风狼的皮毛，动作干脆利落。
她先是咬开风狼的喉咙，贪婪地**着温热的血液，嘴角和下巴很快就沾满了血污。
吸饱血后，她又开始撕扯风狼的内脏和肌肉，将那些带着血丝的肉塞进嘴里，细细咀嚼。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照在她沾满血污的小脸上，左眼的黑眼罩和右眼的血色瞳孔形成强烈的对比，既诡异又带着一种野性的美感。
诺就靠在树上看着，没有阻止，也没有催促。
这是月的生存方式，是她“暴食”的本能，就像他需要依靠“强夺”来获取力量一样，没有对错之分。
他只是在确保，她的行为不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月很快就吃完了风狼身上最精华的部分，剩下的残骸被她用暗魔法处理掉了。
一团黑色的雾气包裹住残骸，片刻后雾气散去，原地只剩下一小堆灰烬，风一吹就散了。
她走到诺面前，抬起头，脸上的血污还没清理，眼神干净得像个孩子：“主人，还要继续找吗？”
“不用了。”诺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新的手帕，帮她擦了擦脸上的血污，“该回去了。”
月任由他擦拭，没有反抗。
等诺擦完后，她突然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角，似乎在回味刚才的“午餐”。
“好吃吗？”诺随口问道。
月愣了一下，似乎在理解这个问题。她想了想，认真地回答：“能补充能量。”
在她的认知里，食物的唯一意义就是补充能量。
“好吃”这种带有主观情感的评价，对她来说太过抽象了。
诺笑了笑，没再追问。
他早就习惯了月的这种“直白”。
“走吧。”他转身往回走。
月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像个忠实的影子。
林间的风吹过，掀起她银白色的长发和诺的衣角，将两人的气息交织在一起，又很快被森林的味道淹没。
……
回到落月城时，夕阳已经开始西斜，给整座城市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街道上的行人比午后多了起来，大多是结束了一天劳作的工人和商贩，脸上带着疲惫却满足的笑容。
诺和月走在人群中，依旧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诺的银发和精致的面容，月的黑眼罩和沉默寡言，都让他们成为了路人目光的焦点。
“你看那个小姑娘，怎么戴着个眼罩啊？”
“还有那个年轻人，长得可真俊，就是脸色太苍白了……”
“他们是不是兄妹啊？真的长得很像啊……”
议论声断断续续地传入耳中，诺充耳不闻，月更是毫无反应。
对他们来说，这些目光和议论就像路边的石子一样，无关紧要。
路过一家卖糖果的小店时，诺停下了脚步。
店里的货架上摆着五颜六色的糖果，包装精致，在夕阳下闪闪发光。
他想起昨天月吃麦饼时，虽然依旧面无表情，但咀嚼的速度明显快了一些。
或许，她对这种带着甜味的人类食物，也会有本能的好奇？
“等我一下。”诺对月说了一句，走进了糖果店。
月就那么站在店门口，一动不动，像个站岗的哨兵。
诺很快就从店里出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纸袋。
他走到月面前，从纸袋里拿出一颗用彩色糖纸包裹的糖果，递到她面前：“这个，要试试吗？”
月低头看着那颗糖果，血色的瞳孔里映出糖纸的颜色，没有任何波动。
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接过糖果。
“这是什么？”她问道。
“糖果，人类的食物，是甜的。”诺解释道。
“甜的？”月重复了一遍这个词，显然不理解是什么意思。
“就是……一种味道。”诺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你尝尝就知道了。”
月依言，用指尖撕开糖纸，露出里面粉红色的糖果。
她犹豫了一下，把糖果放进嘴里，轻轻咬了一口。
一股浓郁的甜味在口腔里炸开，带着水果的清香，和她平时吃的生肉、喝的血液完全不同。
她的身体僵了一下，血色的瞳孔微微放大，似乎被这种陌生的味道惊呆了。
诺看着她的反应，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怎么样？”
月慢慢咀嚼着糖果，过了好一会儿，才认真地回答：“和肉不一样。”
“嗯，不一样。”诺点点头，“喜欢吗？”
月又愣住了，她看着诺，眼神里带着一丝茫然：“喜欢？是什么？”
诺脸上的笑容淡了些。
他忘了，月是没有感情的，她理解不了“喜欢”这种情感。
对她来说，糖果和肉一样，只是“不一样”的东西，没有喜欢与否的区别。
“没什么。”他转过身，继续往家走，“走吧。”
月把剩下的糖果放进嘴里，快步跟上诺的脚步。
她一边走，一边细细品味着嘴里的甜味，似乎在分析这种味道的构成。
对她来说，这只是一种新的、需要记录的“能量形式”而已。
街道上的喧闹声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家家户户升起的炊烟和饭菜的香气。
诺看着前方的路，心里没有什么波澜。
他知道，这样平静的日常或许不会持续太久……
但至少现在，他可以和月一起，走在这条洒满夕阳的街道上，手里拿着一袋廉价的糖果，感受着这片刻的温暖。
这就够了。
至于未来会发生什么，他不在乎。
他只需要做好准备，用自己的方式，守护好眼前的一切。
包括他自己，也包括身边这个连“喜欢”都不懂，却会认真吃掉他给的每一块肉、每一颗糖果的小始祖。
就像是……她一样……
诺微微抬头，眼里仿佛浮现出一名与月长相极其相似的少女，却没有戴眼罩。
晚风轻轻吹过，带着饭菜的香气和一丝凉意。
诺紧了紧身上的风衣，加快了脚步。
该回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