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一场小雨洗去了空气中的尘埃。
阳光透过窗户，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诺坐在窗边的矮凳上，手里拿着针线和一块黑色的布料。
他打算把这块布缝在风衣内侧的夹层里，加固防魔层。
这活儿……讲真，他不算很熟练，指尖捏着细针，动作稍微有些笨拙。
银白色的长发垂落肩头，偶尔会被阳光照得泛出银光。
“主人，线歪了。”
月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平板得没有一丝起伏。
诺抬头，看见她正站在不远处的桌边，手里拿着那把昨天新买的黑色短刀，刀刃上还沾着一点暗红的血迹。
她刚刚用这把刀处理完今早的食物，一块新鲜的野猪肉。
诺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针线，果然，刚才缝的那几针歪歪扭扭，把两层布缝得皱在了一起。
他啧了一声，用针尖小心地挑断线头：“要你管啊。”
月没有接话，只是转过身，继续用一块干净的抹布擦拭短刀。
她的动作很认真，指甲轻轻拂过刀刃，将上面的血迹擦得一干二净，露出寒光闪闪的金属本色。
这把刀比她之前用的那把顺手得多，重量和长度都刚刚好，处理起生肉来效率极高。
这是她对“好用”的唯一判断标准。
诺看着她低头擦刀的样子，红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无奈。
他这几天总在想，让月学做家务或许是个错误。
这丫头对扫地擦桌子毫无兴趣，唯独对那把短刀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专注”。
昨天晚上甚至抱着刀坐在窗边看了半宿，活像个刚得到新玩具的孩子。
当然，她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小心点，别割到手。”诺提醒了一句，重新穿好线，开始缝补。
这次他放慢了速度，指尖的动作稳了许多。
月“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她把擦干净的短刀放在桌上，刀鞘上的银色花纹在阳光下亮晶晶的。
然后，她走到诺身边，蹲下身，看着他手里的针线。
“这个很难吗，主人？”她问，视线落在那块被缝得歪歪扭扭的布料上。
“对我来说不难。”诺嘴硬道，手里的针却不小心戳到了指尖，疼得他皱了皱眉。
好在他反应快，没让血珠渗出来。
血族的血气味特殊，他不想在屋里留下味道。
月的目光跟着他的指尖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安静地看着。
她不理解“缝补”这种行为的意义，既不能产生能量，也不能提升战斗力，完全是浪费时间。
但既然诺在做，她就觉得应该看着。
诺被她看得有点不自在，清了清嗓子：“你去把昨天剩下的鹿血处理一下吧，倒进陶罐里封好。”
“是，主人。”月站起身，转身走向墙角的木架，那里放着几个用来储存血液的陶罐。
她拿起一个空罐，动作熟练地打开装着鹿血的陶盆，将血液倒进去。
诺一边缝补，一边用余光看着她。
月处理血液的动作很精准，既没有洒出来，也没有让气味扩散开。
“说起来，”诺忽然开口，“昨天玛莎大妈说，丰收祭要持续三天，明天晚上有篝火晚会，还有……嗯……烤全羊。”
月倒血的动作顿了一下，回过头：“烤全羊？能吃吗？”
诺：“……能，但那是熟的。”
月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她只吃生肉和新鲜的血液，熟肉对她来说“能量不纯”。
她摇了摇头：“不需要。”
“我也没说让你去吃。”诺失笑，“就是说有这么个事。到时候城里肯定很热闹，说不定会有巡逻队加强戒备。”
他在意的不是烤全羊，而是巡逻队的动向。
经历过黑袍人事件后，他对任何“加强戒备”都很敏感，总觉得背后可能隐藏着些什么。
月显然没理解他的言外之意，只是点了点头，继续倒血。
诺也没指望她能理解，低下头继续缝补。
针线穿过布料，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和月那边倒血的“咕嘟”声交织在一起，倒是形成一种奇怪的和谐。
……
中午的阳光变得灼热，诺把缝补好的风衣挂在院子里的晾衣绳上晾晒。
暗影蛛丝混纺的布料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摸起来比之前厚实了不少。
他满意地拍了拍衣角，觉得这大半天的功夫至少没白费。
月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手里拿着那把短刀，正在切割一块木头。
并不是为了做什么东西，只是单纯地在练习用刀的力度。
刀刃划过木头，留下一道道整齐的切口，指甲偶尔会帮着固定木头，却没有留下任何划痕。
“你还真是喜欢这把刀。”诺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给自己倒了杯凉白开。
月抬起头，把刀递给他看：“很锋利。”
“嗯，是挺锋利的。”诺接过刀，掂量了一下，“用黑铁打造的，在边境小城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他把刀还给月，忽然想起昨天在刀具摊看到的另一把刀……是一把更长的弯刀，据说是用深渊铁母混合普通精铁打造的，能轻微吸收黑暗能量。
当时觉得没用，就没买。
现在想想，或许可以弄来给月用，比这把黑铁短刀更适合她。
“等过几天，再去给你买把好点的刀。”诺随口说道。
月摇了摇头：“这个就够用了。”
“够用不代表好用。”诺挑眉，“你现在处理食物的效率，比以前快了三成，对吧？”
月认真地想了想，点了点头。
用短刀确实比以前用指甲方便，尤其是处理带骨头的生肉时，刀刃能精准地切开关节，不用费力的撕扯。
“所以，更好的刀能让你效率更高对吧。”诺循循善诱，活像个推销武器的商贩，“到时候处理起那些硬骨头，一刀就能劈开，不用费力气。”
月的目光落在手里的短刀上，又抬头看向诺，似乎在判断他的话是否可信。
片刻后，她点了点头：“好。”
这大概是她第一次主动接受诺的提议，而不是单纯地服从命令。
诺心里有点意外，随即又觉得理所当然。
只要涉及“进食效率”，月总是很容易被说动。
……
下午的时候，玛莎大妈又来敲门了，这次是来送刚出炉的蜂蜜面包。
“诺小子，尝尝大妈新烤的面包，放了蜂蜜，很甜的！”玛莎把一个油纸包塞进诺手里，眼睛像往常一样在院子里扫来扫去。
当她看到月手里的短刀时，吓了一跳，“哎哟，这孩子怎么玩刀呢？多危险啊！”
月下意识地把刀往身后藏了藏，抬头看向诺，似乎在询问“该怎么办”。
“她在练习用刀，帮我处理点东西。”诺解释道，“这刀不锋利，没事的。”
“再不锋利也是刀啊！”玛莎不赞同地皱起眉，“女孩子家的，学这些干啥？学学针线活多好。诺小子，你也不管管？”
诺：“……”
他总不能说，这“女孩子”是个需要用刀处理生肉的吸血鬼始祖吧。
“她手稳，不会伤到自己的。”诺含糊地应付着，把蜂蜜面包递了一半给月，“拿着，玛莎大妈特意给你做的。”
月看了看面包，又看了看玛莎，接过面包，说了句：“谢谢。”
这还是她第一次对诺以外的人说“谢谢”。
玛莎听见了，顿时眉开眼笑：“哎哟，这孩子真乖！不用谢不用谢，喜欢吃大妈再给你做！”
她又唠唠叨叨地说了半天，中心思想无非是让月少玩刀、多学学女孩子该做的事，顺便还夸了诺缝补的风衣手艺好，说看着比城里裁缝铺做的还结实。
诺被她夸得有点不自在，好不容易才把人送走，回头就看见月正拿着蜂蜜面包，小口小口地吃着。
“没想到你会吃。”诺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
“甜的。”月说，语气依旧平淡，但咀嚼的速度比平时快了点。
“喜欢吗？”诺问。
月抬起头，茫然地看着他，显然又忘了“喜欢”具体算是什么意思。
她想了想，说：“能量比姜饼高一点。”
诺：“……”
行吧，在她眼里，所有食物都只分“能量高低”。
他没再追问，拿起一块蜂蜜面包吃了起来。
面包确实甜丝丝的，带着蜂蜜的清香，比普通麦饼好吃。
月很快就把手里的面包吃完了，指尖沾了点蜂蜜，亮晶晶的。
她盯着指尖看了看，伸出舌头舔了舔。
这个动作很自然，很像一只小猫在清理爪子。
……
到了傍晚的时候，诺去了趟老霍的杂货铺，一是为了买明天的食物，二是想问问关于那把弯刀的事。
老霍正在店里盘点货物，看到诺进来，立刻眉开眼笑：“诺小子，今天想要点啥？刚到了一批新鲜的‘暗影蜥蜴’肉，你家那位肯定喜欢。”
“先来三份暗影蜥蜴肉，带血囊。”诺说，“对了，你这儿有那种……用深渊铁母打造的武器吗？比如弯刀之类的。”
老霍的笑容僵了一下，压低声音：“你要那玩意儿干啥？深渊铁母可是违禁品，被巡逻队查到是要掉脑袋的！”
“我有用。”诺没解释，“你就说有没有吧。”
老霍犹豫了一下，搓了搓手：“有是有一把，是前几天一个佣兵拿来抵账的，说是从黑森林深处捡的，上面还沾着点瘴气呢。我本来想偷偷融了重铸，你要是想要……”
“拿来看看。”诺打断他。
老霍点点头，转身从里屋拿出一把用黑布包裹的弯刀。
解开黑布，露出一把约莫两尺长的弯刀，刀身是暗黑色的，隐隐泛着红光，刀柄上刻着复杂的纹路，确实是带着一丝微弱的深渊气息。
诺拿起弯刀，入手比想象中沉。
他挥了挥，刀刃划破空气，发出轻微的呼啸声，比月那把黑铁短刀锋利得多。
而且还能感觉到它在主动吸收周围的黑暗能量。
“不错。”诺满意地点点头，“多少钱？”
“这……”老霍搓着手，“这可是违禁品，风险大，最少得五个银币。”
诺没讨价还价，直接从口袋里掏出五个银币递给老霍：“包起来。”
“好嘞！”老霍眉开眼笑地接过银币，飞快地把弯刀包好，递给诺，“诺小子，这玩意儿你可得藏好了，千万别让林克那家伙看到，他对这些东西最敏感。”
“我知道。”诺接过弯刀，转身离开了杂货铺。
他知道林克对深渊相关的东西敏感，毕竟上次黑袍人事件后，城卫兵对这类物品查得很严。
但这把弯刀对月来说确实合适，值得冒点风险。
……
回到家时，天色已经擦黑。
月正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借着最后一点天光，用那把黑铁短刀切割一块木头，切口比上午整齐了许多。
“我回来了。”诺扬了扬手里的包裹，“给你带了好东西。”
月抬起头，目光落在他手里的包裹上。
诺把包裹放在石桌上，解开黑布，露出那把暗黑色的弯刀。
“试试这个。”他把刀递给月。
月接过弯刀，入手的重量让她微微一顿。
她低头看着刀身，又抬头看向诺，似乎是在确认“是否可以使用”。
“试试就知道了。”诺指了指旁边那块木头。
月点点头，握住刀柄，试着挥了挥。
弯刀划过空气，发出比短刀更沉闷的呼啸声。
她低头看向木头，刀刃落下，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把木头劈成了两半。
切口光滑得像被打磨过一样。
月的眼睛亮了亮。
“比之前的，好用。”她抬起头，对诺说，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肯定。
“那是自然。”诺挑眉，“这把刀能吸收黑暗能量，用你的暗魔法驱动，会更锋利。”
月握着弯刀，尝试着注入一丝暗魔法。
刀身顿时泛起一层暗红色的光晕，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冷了几分。
她又挥了挥刀，这次刀刃上甚至带起了一丝黑色的气流，将旁边的一块小石子切成了粉末。
“很好用。”月给出了最终评价，然后把弯刀放在桌上。
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落在弯刀上，反射出暗红色的光芒，和月银白色的长发交相辉映，有种奇异的美感。
“话说回来，明天晚上的篝火晚会，要去看看吗？”诺忽然问道。
月擦刀的动作顿了一下，回过头：“有食物吗？”
诺：“……有烤全羊。”
月想了想，点了点头：“可以去。”
大概是觉得，就算不吃，去看看“食物”的制作过程也不错。
诺笑了笑，没再说话。
晚风轻轻吹过院子，带着一丝凉意。
晾衣绳上的风衣轻轻晃动，弯刀在石桌上泛着暗红色的光。
月的银白色长发被风吹起，像是流淌的月光。
属于落月城的日常，还在继续。
而那些隐藏在平静下的暗流，似乎也暂时沉睡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