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蹲在院子里的石板上，手里正转着那把新得到的弯刀。
暗黑色的刀身在晨光里泛着冷光，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刀柄上的纹路。
忽然抬手，刀刃贴着地面划过。
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石板上却多了一道细如发丝的裂痕。
“小心点，这刀，锋利得很。”诺从屋里出来，手里拿着块磨石，“昨天刚买的就划石头，不心疼吗？”
月抬头看他，血红色的眼睛里没什么情绪：“试试锋利度。”
“用木头试不行？”诺把磨石放在石桌上，拿起弯刀掂量了一下，“深渊铁母打造的玩意儿，总砍硬东西容易崩口。”
月没说话，只是伸出指尖，轻轻碰了碰刀刃。
黑色的指甲与刀锋相触，发出细微的“嗡”声，像是某种共鸣。
她似乎觉得有趣，又碰了一下。
诺看着她这副样子，忽然想起昨天在杂货铺，老霍偷偷说这刀“沾过瘴气，得好好养着”。
当时他没当回事，现在看来，这刀和月身上的气息确实合得来。
“过来，教你咋磨刀。”诺把磨石往她面前推了推，“想让它一直这么锋利，就得学着保养。”
月站起身，走到石桌旁，学着诺的样子蹲下。
她看着诺往磨石上洒水，然后握着刀，让刀刃与磨石呈四十五度角，慢慢打磨。
动作不快，却很稳，银色的发丝垂下来，扫过磨石边缘的水渍。
“像这样，力度要匀，别太用力。”诺一边示范，一边讲解，“磨的时候看着刀刃，感觉涩了就洒洒水……”
月的视线跟着刀刃动，忽然问：“为什么要自己磨？找铁匠铺不行吗？”
“铁匠铺的人哪懂这刀的脾气。”诺嗤笑一声，“再说，自己的东西自己打理，这是规矩。”
月似懂非懂地点头，接过刀，学着诺的样子开始磨。
她的动作很僵硬，力道忽轻忽重，刀刃在磨石上发出刺耳的“咯吱”声。
诺皱了皱眉：“轻点……对，就这样，慢慢来。”
他没再说话，只是坐在一旁看着。晨光落在两人身上，把影子拉得很短。
月低着头，认真地磨着刀，黑色的裙摆沾了点水渍也没在意。
诺觉得，这场景有点像小时候家族里的长辈教晚辈用武器，只是那时的玖兰古堡里，可没有这么安静的早晨。
磨了约莫一刻钟，月把刀递给诺：“好了吗？”
诺接过刀，对着光看了看。
刀刃上有几道不均匀的亮痕，磨得不算好，但至少没把刀磨坏。
他点点头：“还行，比我第一次强。”
月接过刀，小心地插进刀鞘，放在石桌的角落，和那把黑铁短刀并排摆着。
“中午想吃什么？”诺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老霍说今天有新鲜的‘月光兽’肉，血是蓝的，你要不要试试？”
“蓝血？”月抬起头，“能量会更高吗？”
“谁知道呢，试试不就知道了。”诺转身往屋里走，“我去拿个布袋子，等会儿去市集。”
月跟在他身后，脚步轻快了些。
显然，“蓝色的血”比磨刀更让她感兴趣。
……
去市集的路上，诺发现巡逻队的人似乎比平时多了些。
街角那几个穿着皮甲的卫兵正盯着来往行人，眼神里带着股说不出的警惕。
“怎么回事？”诺低声自语，拉着月往街边靠了靠。
他不喜欢这种过度戒备的气氛，总觉得像暴风雨前的宁静。
月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视线在卫兵腰间的长剑上停了停：“他们是在找东西？”
“或许吧。”诺没再多说，加快了脚步。
他现在只想赶紧买完东西回家，不想节外生枝。
面包房门口，玛莎大妈正和一个穿粗布衣服的男人说话，看起来两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看到诺，玛莎立刻扬起笑脸，挥手喊他：“诺小子，过来！”
诺走过去，月跟在他身后，目光落在面包房窗台上的麦酒桶上。
“咋了，大妈？”诺问。
“还不是这死鬼！”玛莎拍了下身边的男人，“说好了今天送麦酒来，结果迟了半个时辰，害得我面包都快卖完了！”
那男人陪着笑：“对不住对不住，路上被巡逻队拦了，查了半天证件，耽误了。”
“查证件？”诺挑眉，“巡逻队今天怎么回事？”
“谁知道呢。”男人挠了挠头，“说是城主大人吩咐的，最近要严查外来人，尤其是……长得不太像人的。”
诺的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长得不像人？啥意思？”
“就是……”男人压低声音，“听说昨晚城西那边，有人看到个长角的黑影，跑得飞快，很像是……魔族。”
月的耳朵动了动，显然也听到了。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头顶。
那里光滑一片，没有任何凸起。
诺扯了扯嘴角，没接话。
长角的黑影？魔族？
落月城这地方，偶尔确实会有低阶的魔族偷偷潜入，但大多是些不成气候的杂碎，不值得城主这么大动干戈。
“估计是看错了吧。”玛莎打圆场，“哪来那么多魔族，我看就是巡逻队闲的。诺小子，今天要买面包不？刚出炉的牛角包，热乎着呢。”
“来两个。”诺掏出铜币递过去，“再要三份月光兽肉，让老霍留着，我等会儿去拿。”
“好嘞！”玛莎麻利地用纸包好面包，塞给他，“快去吧，老霍那家伙，见了好肉跟见了亲爹似的，去晚了指不定被他自己吃了。”
诺笑着应了，拉着月往杂货铺走。
路过街角时，他注意到那几个卫兵的目光在他和月身上停留了片刻。
“走快点。”诺低声对月说，加快了脚步。
月没问为什么，只是默默跟上。
她能感觉到那些目光里的审视，虽然不明白其中的意味，却本能地觉得不舒服。
……
老霍的杂货铺里弥漫着一股魔兽肉的腥气。
他正蹲在地上，用刀分割一块蓝盈盈的肉，看到诺进来，立刻站起来：“诺小子，你来的正好！刚处理好的月光兽，你看这血，多新鲜！”
诺走过去，看着那块泛着蓝光的肉，确实比普通兽肉看着奇特。
月的目光也黏在上面，血红色的眼睛亮了亮。
“就这个，来三份。”诺说，“对了，外面巡逻队查得挺严，你知道咋回事不？”
老霍往门外看了看，压低声音：“听说昨晚城西发现了几具尸体，死状挺惨，像是被什么东西撕碎的。城主怀疑是魔族干的，这不就下令严查了嘛。”
“魔族？”诺皱眉，“什么样的魔族能在落月城杀人，还没被卫兵发现？”
“谁知道呢。”老霍撇撇嘴，“说不定是哪个不长眼的佣兵惹了事，故意往魔族身上推呢。这世道，啥怪事没有。”
诺没再追问，付了钱，让老霍把肉包好。
月已经迫不及待地想接过包裹，被他用眼神制止了。
在外面还是收敛点好。
离开杂货铺时，诺特意绕了条远路。
他可不想再被巡逻队盯着了。
路过一家酒馆时，里面传来一阵喧哗，夹杂着摔杯子的声音。
“他妈的，那黑影跑得比兔子还快！老子追了三条街都没追上！”
“你就吹吧，还长角？我看你是喝多了眼花！”
“放屁！老子看得真真的，黑糊糊的一团，头上俩角，跟恶鬼似的！”
诺的脚步顿了一下，和月对视一眼。
月的眼神里没什么波澜，只是默默地看着酒馆门口。
“走吧。”诺拉着她，快步离开。
回到家，诺把月光兽肉递给月：“去处理吧，小心点，别弄洒了蓝血。”
“是，主人。”月接过包裹，转身走向厨房。
她的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就传来刀具切割皮肉的声音，还有液体倒入陶罐的轻响。
诺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心里却在盘算着。
如果真有魔族在城里杀人，巡逻队肯定会加强戒备，这对他和月来说可不是好事。
他们的身份太敏感了，一旦被卷入麻烦，很容易暴露。
“或许，该去城西看看。”诺低声自语。
不是为了帮谁，只是为了确认那东西到底是什么，会不会威胁到这里的安全。
“主人。”月端着一个陶罐从厨房出来，里面装着泛着蓝光的血液，“这个，很好喝。”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评价食物的“味道”，而不是“能量高低”。
诺有些意外，接过陶罐看了看，蓝色的血液在罐子里轻轻晃动。
“好喝那就多喝点吧。”诺把陶罐还给她。
他看着月捧着陶罐，小口小口地喝着蓝血，阳光落在她银白色的长发上，泛着柔和的光。
刚才的不安似乎被这平静的画面冲淡了些。
或许，那长角的黑影只是个意外……巡逻队的严查很快就会过去。
又或许，他和月能在这落月城，再安稳地待上一阵子。
“对了，”诺忽然想起什么，“晚上篝火晚会，去不去？”
月抬起头，嘴角还沾着点蓝色的血渍：“可以。”
随后，月低下头，继续喝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