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月正蹲着用那把暗黑色的弯刀小心地切割一块木头。
她的动作比昨天熟练了不少，刀刃贴着木头纹理划过，落下一片片厚薄均匀的木片。
“别玩了，再不走篝火晚会的烤全羊都要被分光了。”
诺背着一个小布包从屋里出来，里面装着几块干净的布和一小瓶清水。
他总觉得月会在晚会上闹出什么乱子，所以提前做了些准备。
月抬起头，血红色的眼睛里映着弯刀的影子：“这把刀，切烤全羊应该很方便。”
“……你倒是时刻不忘吃的。”诺无奈地叹了口气，“走吧，玛莎大妈说城主特意让人杀了三只公羊，够你看个够了。”
月站起身，把弯刀插进刀鞘别在腰间。
她的银白色长发被诺编成了一条粗麻花辫，垂在背后，发尾系着一块黑色的布。
这是为了让她看起来更像普通人类女孩，至少没有那么的扎眼。
“主人，他们说昨晚城西有长角的黑影？”月忽然问道，脚步跟着诺往院门外走。
她早上听隔壁的铁匠学徒议论，说那黑影跑得比风还快，爪子能轻易撕开木门。
诺的脚步顿了一下，侧头看了她一眼：“你关心这个干什么？”
“如果是魔物的话，它的肉，能吃吗？”月认真地问，血红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对“新食物”的好奇。
诺：“……”
他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月对“食物”的执着。
不过这也让他松了口气。
至少她没追问那些可能引来麻烦的细节。
昨晚他其实悄悄去城西看过，那里确实有几处房屋被破坏的痕迹。
木墙上的抓痕很深，边缘泛着淡淡的黑气，不像是普通魔兽留下的。
更让他在意的是，那些抓痕里残留着一丝微弱的魔力波动，阴冷、诡谲，带着股熟悉的傲慢感。
有点像三大魔族之一的夜魔族……
为什么称之为三大魔族？主要是因为夜魔族、血魔族与天魔族三个种族地界紧紧相连，且都叫“魔族”。
“别乱摸别人的东西，也别盯着人看太久，更不许……”诺一边走一边叮嘱，话没说完就被月打断。
“不能用刀砍烤全羊，也不能随便吸血，我记住了。”月的语气依旧平淡，像是在复述一条无关紧要的规则。
诺被她堵得没话说，只能加快脚步。
夕阳已经沉到城墙后面，给落月城镀上了一层暖金色。
街道上比平时热闹得多，男女老少都朝着中心广场的方向走，孩子们手里拿着彩色的纸灯，笑声像银铃一样洒满街道。
巡逻队的卫兵比白天更多了，三三两两地站在街角，手按在剑柄上，眼神警惕地扫视着人群。
但或许是篝火晚会的缘故，他们的表情比白天柔和了些，看到嬉闹的孩子甚至会笑着提醒“慢点跑”。
“看来城主也不想让这些事扫了大家的兴。”诺低声自语，拉着月往人群边缘靠了靠。
讲真，他不太喜欢人多的地方，尤其是这种所有人都聚在一起的场合。
月的目光却被路边一个卖糖人的摊位吸引了。
摊主正用糖浆捏出一只长着翅膀的小鹿，金色的糖浆在夕阳下亮晶晶的，像活的一样。
她停下脚步，盯着那只糖鹿看了半天。
“想要？”诺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心里有点意外。
月摇了摇头：“太甜了，而且，能量低。”
但脚步却没动，视线依旧黏在糖鹿上。
诺笑了笑，没戳破她的口是心非。
他走到摊位前，买了那只糖鹿，递给月：“拿着玩吧，别吃。”
月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指轻轻捏住糖鹿的竹签，指尖不小心碰到糖浆，烫得她飞快地缩了一下。
“小心点，刚做的，烫。”诺提醒道。
月“嗯”了一声，把糖鹿举到眼前仔细看着，血红色的眼睛里映着金色的糖翅。
两人随着人流慢慢走到中心广场。
广场中央已经燃起了三堆巨大的篝火，火焰舔舐着夜空，发出“噼啪”的声响。
三只处理好的全羊被架在篝火旁的铁架上，油脂滴落在火焰里，溅起一串火星，浓郁的肉香弥漫在空气中。
周围已经围满了人，有的在唱歌，有的在跳舞，还有的聚在一起喝酒聊天。
玛莎大妈正带着几个妇人分发面包和麦酒，看到诺和月，立刻热情地挥手：“诺小子，这边！”
诺拉着月走过去，接过玛莎递来的麦酒和面包：“多谢大妈。”
“谢啥，快来尝尝这烤全羊，刚刷了蜂蜜，香得很！”玛莎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视线落在月手里的糖鹿上，“哎哟，这糖人真好看，托比刚才还吵着要呢。”
月把糖鹿往身后藏了藏，像是怕被抢走。
这动作让诺愣了一下。
他从没见过月对什么东西表现出“占有欲”，哪怕是对最喜欢的生肉，也只是单纯地“需要”而已。
“这孩子，还挺护东西。”玛莎被她逗笑了，没再追问，转身去招呼其他人了。
诺把麦酒递给月：“尝尝？人类的酒，和你见过的不一样。”
月接过酒杯，学着周围人的样子抿了一口。
麦酒的辛辣味让她皱了皱眉：“不如血好喝。”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诺拿回酒杯，自己喝了一口，目光却在广场周围扫了一圈。
篝火的光芒照亮了每个人的脸，热闹的气氛几乎要将整座城市点燃。
但诺的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安。
太热闹了。
这种所有人都放松警惕的场合，最容易被钻空子。
他的目光掠过广场边缘的阴影处，那里堆放着一些准备用来添火的木柴，阴影浓重，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但就在刚才，他似乎看到有什么东西在阴影里动了一下，快得像错觉。
“怎么了，主人？”月注意到他的神色不对，问道。
“没什么。”诺收回目光，压下心里的不安，“你不是想看烤全羊吗？我带你去那边看看。”
他拉着月走到篝火旁，烤羊的师傅正用刀割下一块考好的羊肉，递给旁边的人。
月的目光立刻被那把刀吸引了，又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腰间的弯刀。
“想试试？”诺看出了她的心思，低声问。
月眼睛亮了亮，点了点头。
诺找烤羊师傅说了几句，大概是说“我家妹妹想试试用刀割肉”。
师傅被篝火熏得满脸通红，笑着把刀递给月：“小心点，很烫。”
月接过刀，学着师傅的样子，小心翼翼地割向烤羊的后腿。
她的动作很稳，小手轻轻按住肉，刀刃落下，精准地割下一块肥瘦相间的羊肉，甚至比师傅割得还要整齐。
“嘿，这小姑娘手挺稳啊！”师傅赞叹道。
月把割下的羊肉递给诺，但她血红色的眼睛里没有骄傲，只有一种“完成任务”的平静。
诺接过羊肉，咬了一口，外焦里嫩，带着蜂蜜的甜味：“不错。”
月看着他，又看了看烤羊，似乎在判断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但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还是生的能量高。”
诺失笑，没再和她争论。
就在这时，广场边缘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有人大喊“着火了”，紧接着是女人的尖叫和孩子的哭声。
诺的心猛地一沉，立刻拉着月往后退了几步，远离篝火：“怎么回事？”
只见广场西侧的木柴堆突然燃起了一团黑色的火焰，那火焰不像篝火那样温暖，反而散发着刺骨的寒意。
“是那边！木柴堆着火了！”
“那是什么火？怎么是黑色的？”
人群慌乱起来，卫兵们立刻拔出长剑，朝着黑色火焰的方向跑去。
玛莎大妈也顾不上烤羊了，拉着身边的孩子往广场外退：“快离开这里！危险！”
诺的目光紧紧盯着那团黑色火焰，红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凝重。
他能感觉到，那火焰里蕴含着浓郁的黑暗魔力，和他昨晚在城西感受到的气息一模一样。
是夜魔族，而且不止一个。
他的耳朵捕捉到了几缕极细微的破空声，来自不同的方向，像是有人在用魔法移动。
紧接着，广场东侧的阴影里传来一声卫兵的闷哼，显然是出事了。
“月，握紧我的手。”诺的声音压低，“等会儿不管发生什么，都别松开。”
月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还是听话地握紧了诺的手。
她的手心很凉，指甲轻轻掐进了诺的掌心，但她自己似乎没察觉到。
黑色火焰越来越旺，却奇怪地没有蔓延开，只是在原地燃烧，像是在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
诺知道，这是调虎离山之计。
对方的目标肯定不是放火这么简单。
果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广场北侧的阴影里，有两个模糊的身影正朝着人群外围移动。
那身影很高，肩膀宽阔，头顶隐约能看到两个凸起的轮廓……是角。
夜魔族。
他们穿着黑色的斗篷，动作轻盈得像猫，显然是想趁乱混出广场。
其中一个人的斗篷下摆被风吹起，露出了一截暗红色的靴子，上面绣着复杂的花纹。
“还真是夜魔族的人。”诺低声自语，心里快速盘算着。
对方看起来只是两个普通的族人，没有释放太强的魔力，似乎只是在执行侦查任务。
他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不管不顾，带着月趁乱离开，明哲保身；二是出手阻拦，至少不能让他们在落月城肆意妄为。
前者倒是符合他的原则，后者则有点多管闲事。
但看着身边慌乱的人群，听着孩子们的哭声，诺的心里忽然有点不是滋味。
这是他住了几年的地方，虽然只是“安全区”，但他也不喜欢看到这里被搞得一团糟。
“你在这里等着，别乱动。”诺松开月的手，把她往一个石墩后面推了推，“我去去就回。”
“主人？”月抬头看着他，血红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茫然。
“听话。”诺揉了揉她的头发，转身朝着那两个夜魔族的方向追了过去。
他没有释放魔力，只是凭借血族的速度，悄无声息地跟在后面。
那两个夜魔族显然没察觉到被跟踪，还在不急不慢地往广场外移动，偶尔低声交谈几句。
“……果然和情报上说的一样，人类帝国的边境小城防卫松懈得可笑。”
“别大意，这里离圣天帝国的势力范围不远，要是惊动了那些人，麻烦就大了。”
“知道了，只是来确认‘裂隙’的位置，没必要和这些低等种族纠缠。”
裂隙？诺的心里咯噔一下。
难道他们的目标是落月城附近的空间裂隙？
那可是连接不同位面的危险地带，一旦被夜魔族利用，后果不堪设想……
他加快脚步，在一个拐角处拦住了那两个夜魔族。
“两位，这么急着走？”诺靠在墙上，红色的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下亮得惊人，“不打声招呼就想离开，是不是不太礼貌？”
那两个夜魔族显然没料到会被拦住，愣了一下，随即转过身，兜帽下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轻蔑。
“低等种族，也敢拦我们的路？”左边的夜魔族开口，声音尖锐刺耳，“识相的就滚开，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他说着，抬手掀开了兜帽，露出一张苍白的脸，额头上长着两只弯曲的黑色尖角，瞳孔是纯粹的墨绿色。
右边的夜魔族也掀开兜帽，和左边的长得很像，只是尖角更直一些。
他的目光落在诺银白色的长发和血红色瞳孔上，皱了皱眉：“你……不是人类？”
“这不重要。”诺站直身体，黑色的风衣在夜风中轻轻晃动，“重要的是，你们在落月城杀人，还想打裂隙的主意，问过我了吗？”
“口气倒是不小。”左边的夜魔族嗤笑一声，身上突然爆发出浓郁的黑暗魔力，黑色的翅膀从背后展开，挡住了半边月光，“既然你想死，那我们就成全你！”
他说着，手里凝聚起一团黑色的火球，朝着诺扔了过来。
火焰带着刺耳的呼啸声，空气都被灼烧得扭曲起来。
诺却不闪不避，直到火球快到面前时，才猛地侧身，同时左手凝聚起一丝暗魔法，形成一道黑色的屏障，挡住了火球的余波。
“就这点本事吗？”诺挑眉，红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嘲讽，“夜魔族的脸，都被你们丢尽了。”
“找死！”那夜魔族被激怒了，挥舞着翅膀冲了过来，爪子上闪烁着寒光。
诺的身影突然消失在原地，下一秒出现在那夜魔族的身后，右手快如闪电般抓住了他的翅膀。
“强夺！”
他低喝一声，固有异能发动。
一股精纯的黑暗魔力顺着翅膀涌入他的体内，那夜魔族顿时惨叫一声，翅膀无力地垂了下来，脸色苍白如纸。
另一个夜魔族见状，立刻扑了上来，手里多了一把弯曲的骨刃，朝着诺的后背刺去。
瞬间，一道黑色的刀光闪过，精准地挡住了骨刃。
诺回头，只见月不知何时跟了过来，手里正握着那把暗黑色的弯刀，血红色的眼睛里映着骨刃的寒光。
“谁让你跟过来的？”诺惊讶地道。
月没理他，只是盯着那个夜魔族。
那夜魔族显然没把这个小女孩放在眼里，狞笑着挥刀砍向月：“又来一个送死的！”
月却不闪不避，手里的弯刀突然爆发出一层暗红色的光晕，正是吸收了黑暗能量的样子。
她手腕一转，刀刃精准地落在骨刃的薄弱处。
“叮”的一声脆响，骨刃竟然被砍出了一道缺口。
那夜魔族愣住了，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卫兵的脚步声和呼喊声：“在那边！快追！”
两个夜魔族对视一眼，知道不能再恋战。
受伤的那个怨毒地看了诺一眼：“我们记住你了，下次见面，就是你的死期！”
他们展开翅膀，转身就要飞走。
“主人，他们要跑了。”月指了指那边，说道。
“不用追了。”诺看着那两个夜魔族消失在夜空中，红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凝重，“他们只是先头兵，后面，肯定还有人。”
他低头看向月，语气缓和了些：“谁让你跟过来的？不知道危险吗？”
月抬起头，把弯刀递给他看，刀刃上还沾着一丝黑色的血迹：“这把刀，很好用。”
诺：“……”
自己根本没办法对这个只关心刀好不好用的丫头生气。
远处的篝火依旧在燃烧，广场上的骚动似乎也平息了些。
卫兵们正在四处巡逻，显然是没追到夜魔族。
“走吧，该回家了。”诺接过月手里的弯刀，擦去上面的血迹，“今晚的事，还没完。”
月点点头，跟在他身后，手里还紧紧捏着那只已经有点融化的糖鹿。
金色的糖浆滴落在她的手背上，像一颗颗破碎的星星。
“主人，”她忽然开口，“刚才那两个长角的，肉能吃吗？”
诺脚下一个踉跄，回头看了她半天，最终只能无奈地说：“……不能。”
月哦了一声，没再追问。
夜空下，落月城的篝火依旧明亮，但每个人的心里都多了一丝阴影。
诺看着身边的月，又抬头看向夜空中那两个夜魔族消失的方向，红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冷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