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的手指正贴着弯刀的刃面滑动，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她正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面前摆着那块磨石，刚才在街角对付夜魔族时沾上的黑色血迹已经被磨掉，刀刃在晨光里泛着冷冽的光。
“还没磨够吗？”诺从屋里出来，手里拿着两个麦饼，是昨天从篝火晚会带回来的，“再磨一会就要成薄片儿了。”
月抬起头，血红色的眼睛里映着刀刃的影子：“还不够利。昨天，那长角的，皮肤，比魔兽硬。”
“……你还惦记着吃他们？”诺把一个麦饼扔给她，自己咬了一口，“别想了，夜魔族的肉有毒，吃了会拉肚子。”
这个理由是他编的，但月显然信了。
她皱了皱眉，把麦饼放在一边，继续拿起弯刀往磨石上按。
磨石与刀刃相触，发出均匀的“霍霍”声，在安静的清晨里格外清晰。
诺靠在门框上看着她，嘴里慢慢嚼着麦饼。
昨晚回院后他检查了月的伤口。
她根本没受伤，那两个夜魔族的实力顶多算中阶，连她的防御都没破开。
倒是他自己，强行夺取对方魔力时，手指被反噬的黑气灼出了几个细小的燎泡，现在还泛着红。
“主人，你的手。”月忽然停下磨刀，目光落在他的左手上。
诺下意识地往身后藏了藏：“没事，小伤拔了。”
月没说话，只是放下刀，起身走进厨房。
片刻后她端着一个陶罐出来，里面装着泛着蓝光的月光兽血，是昨天剩下的。
她走到诺面前，把陶罐递给他：“这个，能让伤口好得快些。”
血族喝血可以快速治疗伤口，如果全程保持饱腹状态，那么自愈能力也会极速飙升。
诺接过陶罐，仰头喝下去，那些小红泡果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下去。
“算你有点用。”他把陶罐还给月。
月接过去，仰头喝了一大口，然后继续坐回石凳旁磨刀。
她的动作很专注，黑色的裙摆垂在磨石边缘，沾了点水渍也毫不在意。
诺静静看着她的侧脸……
这丫头，虽然莫得感情，却比大多数有感情的家伙更可靠。
至少她从不会想着背叛，也从不会给你添麻烦，更不会爆出一堆圣母发言让人血压急剧上升。
……
上午的时候，诺去了趟老霍的杂货铺。
一来是买今天的食物，二来是想打听昨晚夜魔族的事有没有后续。
杂货铺里比平时冷清，老霍正蹲在门口抽着烟斗，眉头紧锁。
看到诺进来，他连忙掐灭烟斗站起来：“诺小子，你可算来了。昨晚广场那边闹那么大动静，你没出事吧？”
“没事，跑得快。”诺走到柜台前，“听说抓到那放火的了？”
“抓个屁。”老霍啐了一口，“巡逻队追了半宿，连个影子都没摸着。倒是有人说看到俩长角的黑影飞上天了，林克那小子现在正带人搜城呢，说是要严查所有外来人。”
诺心里了然，看来林克也猜到是魔族作祟了。
他拿起一块处理好的暗影蜥蜴肉：“就这个，来两份。对了，你知道帝灵学院吗？”
“帝灵学院？”老霍愣了一下，随即咂咂嘴，“你说的是帝国首都那所？全大陆最好的魔法学院？咋了，你想去那儿上学？”
“随便问问。”诺付了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布袋的边缘，“听说那里什么种族的学生都收？”
“嗨，那都是骗人的。”老霍压低声音，“说是招收各族天才，实际上人族占了八成，剩下的也都是和人族交好的种族。像你们这样……”
他指了指诺的银发，“一看就不一般的，去了也是受排挤。”
诺没接话。
他昨晚就一直在想，落月城恐怕不能再待了。
夜魔族的出现不是偶然，他们提到的“裂隙”很可能就在附近，这里迟早会变成各族势力争夺的焦点。
他和月的身份太敏感，继续留在边境小城，迟早会被卷进麻烦里。
而帝灵学院所在的首都，虽然人族势力庞大，却也因为鱼龙混杂，更容易隐藏身份。
更重要的是，那里有全大陆最丰富的藏书和魔法资源，或许能找到关于深渊一族和玖兰家族灭门案的线索。
“那学院……很难进吗？”诺又问。
“难！当然难！”老霍拍着大腿，“不光要魔法天赋高，还得有推荐信，最关键的是得有钱！每年的学费够咱们这种小老百姓活十年了！”
诺点点头，没再追问，转身离开了杂货铺。
难进才好，门槛高意味着麻烦少，至少不会有太多不长眼的杂鱼来招惹。
至于学费和推荐信……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钱袋，里面是这几年攒下的金币，省着点用应该够第一年的开销。
推荐信的话，或许可以从林克身上想想办法。
那家伙虽然对他有戒心，但欠了他一个人情，找机会让他写封推荐信应该不难。
“主人。”
刚走到院门口，就看到月站在门后，手里还握着那把弯刀。
她的银白色长发有些凌乱，显然是听到他回来的动静，急匆匆跑出来的。
“怎么了？”诺推门进去。
“刚才有卫兵来过。”月说，语气平淡无波，“问有没有看到可疑人员。”
“你怎么说的？”
“我说没有。”月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他们看了看我的眼罩，就走了。”
诺松了口气。
他最担心的就是月露出破绽，看来这丫头不傻，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以后再有人来问，就说我出去买东西了，你一个人在家。”诺叮嘱道，“别让他们进院子。”
“是，主人。”月点头，目光又落回他手里的布袋上，“今天的肉，够吃吗？”
“够你吃三顿的。”诺把布袋递给她，“去处理吧，我去趟城卫兵总部。”
月接过布袋，没问他去干什么，转身走进厨房。
黑色的裙摆扫过门槛，留下一道浅浅的影子。
诺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如果真的去了首都，月能适应那里的生活吗？
但这个念头很快就被他压了下去。
适应不了也得适应，比起待在落月城等死，去首都闯一闯显然更符合他。
至于月……她只要跟着自己，只要有肉吃有血喝，大概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
城卫兵总部比平时忙碌得多，士兵们进进出出，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凝重。
诺在门口等了一会儿，才看到林克从里面出来，眼眶下带着淡淡的黑眼圈，很显然是一夜没睡。
“你怎么来了？”林克看到他，愣了一下，随即皱起眉，“昨晚的事，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我知道的不比你多。”诺靠在墙上，红色的瞳孔里没什么情绪，“就是来问问，需不需要帮忙？”
林克显然没料到他会这么说，愣了愣，随即摇了摇头：“不用，这是卫兵的职责。倒是你，昨晚没受伤吧？”
“托你的福，跑的快。”诺扯了扯嘴角，“对了，问你个事，你知道帝灵学院吗？”
“帝灵学院？”林克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你问这个干什么？”
“想出去见见世面。”诺半真半假地说，“总待在边境小城也不是办法。”
林克盯着他看了半天，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帝灵学院是全大陆最好的魔法学院，每年都有无数人挤破头想进去。你……难道想去？”
“随便想想。”
“那学院可不是那么好进的。”林克的语气缓和了些，“不光要天赋，还得有推荐信。而且学费贵得吓人，你……”
“我有天赋，也有点积蓄。”诺打断他，“就是缺封推荐信。”
林克的眼睛眯了眯：“你想让我帮你写？”
“你要是能写的话。”诺看着他，“当然，我也不会让你白写。昨晚那两个夜魔族，我知道他们往哪个方向跑了，或许能帮你找到点线索。”
这是一场交易，公平合理，符合他的行事准则。
林克显然没想到他会提出这种交换，愣了半天，才哭笑不得地说：“你倒是会讨价还价。”
“彼此彼此。”
林克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利弊。
过了一会儿，他点了点头：“可以。但我只能写封普通的推荐信，能不能被录取，还得看你自己的本事。至于夜魔族的线索……你最好别骗我。”
“我从不做亏本买卖。”诺笑了笑，“他们往黑森林深处跑了，那边有个废弃的矿坑，以前是开采黑曜石的，说不定藏在那里面。”
这是他昨晚追上去时，用暗魔法留下的追踪标记显示的位置。
告诉林克，既能换来推荐信，又能借卫兵的手除掉那两个夜魔族，一石二鸟。
“我知道了。”林克点点头，转身走进总部，“推荐信我晚上给你送去，你在家等着吧。”
“谢了。”诺挥挥手，转身离开。
走出卫兵总部，阳光已经变得有些灼热。
诺抬头看了看天，蓝得有些刺眼。
……
回到家时，月正在院子里处理那些暗影蜥蜴肉。
她用那把弯刀把肉切成均匀的小块，动作比之前熟练了很多，手指偶尔会帮着按住肉，却没再留下划痕。
旁边的陶罐里已经装了小半罐血，泛着暗红色的光。
“处理完了？”诺走过去，在石凳上坐下。
“嗯。”月把切好的肉放进另一个陶罐里，“晚上，吃这个吗？”
“嗯。”诺看着她，“对了，过段时间，我们可能要离开这里。”
月切肉的动作顿了一下，抬起头：“离开？去哪里？”
“去人类帝国的首都，那里有个叫帝灵学院的地方。”诺说，“我想去那里学点东西。”
“那里……有肉吃吗？”月认真地问。
“应该有。”诺失笑，“就算没有，我也会给你弄到。”
月点点头，没再追问，继续低头切肉。
对她来说，去哪里都一样。
诺看着她这副样子，心里觉得安定了些。
不管前路有多少麻烦，至少身边有这么一个“家人”，永远不会背叛，也永远不会离开。
那个与月长相极度相似的娇小少女又一次浮现在诺的眼前……
“也不知道……她还活着吗……”诺喃喃自语着。
月的耳朵动了动，并没有说什么。
傍晚的时候，林克那家伙果然送来了推荐信。
信封上盖着城卫兵总部的印章，字迹苍劲有力，看得出来林克写得很认真。
“这是推荐信，至于能不能被录取，就看你的造化了。”林克把信递给诺，“另外，谢谢你提供的线索，我们在矿坑里找到了那两个夜魔族的踪迹，虽然让他们跑了，但至少知道了他们的落脚点。”
“不客气。”诺接过信，揣进怀里，“以后有机会，会回来看你们的。”
“希望吧。”林克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诺拿着推荐信，站在院子里，看着夕阳一点点沉下去。
月已经把暗影蜥蜴肉烤好了，正用弯刀割下一块，递到他面前。
“主人，吃。”
诺接过烤肉，咬了一口，鲜嫩多汁，带着点焦香。
夜色慢慢笼罩下来，院子里的篝火被点燃，映着两人的身影。
磨刀声再次响起，均匀而规律，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远行，奏响序曲。
“明天去买点路上用的东西吧。”诺说。
“好。”月应道，手里的磨刀声没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