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多久才到小镇？”
月的声音在林间响起，依旧是那种平稳无波的语调。
她跟在诺身后，怀里的陶罐不知何时被换成了诺背包里的空水囊。
诺侧头看了一眼天色，阳光斜斜地穿过树冠，在地面投下的影子已经被拖得很长：“快了，按咱这个速度，半个时辰就能到。”
他顿了顿，补充道，“到了镇上，让你尝尝人类的肉汤吧。”
月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只是脚步似乎又快了些。
两人继续赶路，林间的树木渐渐稀疏，隐约能听到远处传来的人声和牲畜的嘶鸣。
越是靠近人类聚居地，诺的警惕性就越高，他下意识地将月往路边的阴影里拉了拉，自己则走在更靠近大路的一侧。
“待会儿进了镇，少说点话。”诺低声叮嘱，“有人问，就说你嗓子不舒服。”
“是，主人。”月应道，抬手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银发。
“到了。”诺的思绪被前方的景象拉回，他停下脚步，指着不远处的一片低矮建筑，“前面就是黑石镇。”
小镇的入口处竖着一块黑石牌坊，上面刻着“黑石镇”三个大字，字体粗犷，透着一股边境小镇特有的彪悍气息。
镇口有几个穿着皮甲的守卫，正懒洋洋地检查着进出的行人，目光在诺和月身上扫过时，带着几分审视，却没过多盘问。
大概是这两人看起来不像是什么危险人物。
镇子街道不宽，两旁是低矮的木屋，不少店家在门口摆着摊子，叫卖声此起彼伏，比落月城的市集更喧闹，也更杂乱。
“先找家客栈住下。”诺对月说，目光在街道两旁扫视，“再买点东西。”
月点点头，目光却被路边一个卖生肉的摊子吸引了。
摊主是个膀大腰圆的屠夫，正挥着斧头劈砍一块带骨的兽肉，鲜血溅得满地都是。
“主人，那里有肉。”月指着肉摊。
“知道了知道了，咱们先去找地方住。”诺拉着她往前走，“晚上让客栈老板给你弄点新鲜的。”
月这才收回目光，乖乖地跟着他走。
诺找的客栈在镇子的中心位置，名叫“黑石客栈”，看起来是镇上最大的一家。
他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客栈里顿时安静了一瞬，所有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他们。
一个银发美少年，身边跟着一个蒙着眼罩的银发小女孩，确实够扎眼。
诺没理会那些目光，径直走到柜台前，对正在拨算盘的掌柜说道，“掌柜的，我们要两间房。”
掌柜抬起头，他是个留着山羊胡的干瘦老头，眼睛眯成一条缝，上下打量着他们：“两间房？可是……”
他指了指月，“这小姑娘看着还没成年吧？不用跟你一起住吗？”
“她怕生。”诺面不改色地撒谎，从口袋里掏出两枚银币拍在柜台上，“两间，选干净点的。”
掌柜的眼睛立刻亮了，收起银币，麻利地拿出两把钥匙：“二楼最里面两间，干净得很呢！”
诺拿起钥匙，对月使了个眼色，两人顺着吱呀作响的木楼梯上了二楼。
房间确实还算干净，只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
诺打开窗户，让新鲜空气流进来，窗外就是小镇的主街，能看到熙熙攘攘的人群。
“你房间就在隔壁，别乱跑。”诺对跟进来的月说，“我先去买点东西，很快就回来。”
“需要我跟着吗？”月问道，右手按在腰间的弯刀上。
经历过昨天的强盗事件，她似乎觉得只要离开诺身边就可能遇到危险。
“不用，你就在屋里待着。”诺摇了摇头，“把门锁好，除了我，谁敲门都别开。”
“是，主人。”月点点头，转身走进了隔壁房间，“咔哒”一声锁上了门。
诺看着紧闭的房门，松了口气。
他其实不太放心把月一个人留在客栈，但带着她去采购确实不方便。
她这样子太容易引起注意了。
……
诺先去了镇上的肉铺，买了足够月吃两天的生肉，又特意让老板留了些新鲜的动物血液，装在陶罐里。
老板是个话多的中年男人，一边称肉一边絮叨：“小伙子，买这么多肉？你这是要赶路吗？”
“嗯，往首都去。”诺应付道。
“去首都？那可远着呢！”老板啧啧称奇，“路上可得小心，听说最近不太平，不光有强盗，还有……”
他压低声音，“还有长角的怪物在附近出没。”
诺心里一动：“长角的怪物？”
“是啊，前几天有个从黑风岭那边过来的佣兵说的，看到好几个长角的黑影，”老板比划着，“听说是夜魔族的人，可吓人了！”
又是夜魔族。
诺不动声色地付了钱，拎着肉和血液离开。
看来夜魔族的活动范围比他想象的要广。
不管那些长角的黑色家伙要干些什么，他现在更加确定，必须尽快赶到首都，那里人多眼杂，反而更容易隐藏。
接下来，他去了一家杂货铺，买了些路上需要的东西。
路过一家书店时，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
书店不大，里面堆满了泛黄的旧书。
老板是个戴眼镜的老先生，正坐在角落里打瞌睡。
诺在书架上翻了翻，大多是些游记和初级魔法理论，没什么有用的。
就在他准备离开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一本封面破旧的书，书名是《帝灵学院入学指南》。
他愣了一下，抽出来翻了翻，里面详细介绍了帝灵学院的历史、课程设置和入学考试的内容。
“这本多少钱？”诺问。
老先生被吵醒，推了推眼镜：“哦，这本啊，五十铜币。小伙子你这是准备去考帝灵学院吗？”
“就是随便看看。”诺付了钱，把书塞进怀里。
走出书店，天色已经开始擦黑。
小镇上亮起了昏黄的油灯，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香气。
诺加快脚步往客栈走，他有点担心月一个人在房间里会不会无聊。
虽然他知道，对月来说，“无聊”这种情感是不存在的。
回到客栈时，一楼已经坐满了客人，大多是行商的旅人和佣兵，吵吵嚷嚷地喝着麦酒，划着拳。
诺没理会他们，径直上了二楼。
敲了敲月的房门：“是我。”
门很快开了，月站在门后，依旧是他离开时的样子，只是手里多了那把暗黑色的弯刀，正在用一块细布仔细地擦拭着。
“我买了肉。”诺晃了晃手里的布包。
月的目光立刻被布包吸引，血红色的眼睛里亮了亮：“现在可以吃吗？”
“先让客栈老板做碗肉汤，你不是想吃热的吗？”诺笑着走进房间，“我去叫人。”
月点点头，把弯刀放在桌上，跟着诺进了他的房间。
诺下楼叫了客栈的伙计，让他做两碗肉汤，特意叮嘱其中一碗只要肉不要菜。
伙计看他的眼神有点奇怪，但还是应了下来。
回到房间，月正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看着窗外的灯火。
她的侧脸在油灯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柔和，银白色的长发垂在肩头，黑色的眼罩边缘泛着一圈光晕。
“在看什么？”诺走过去。
“人类的活动。”月指着楼下喝酒划拳的佣兵，“他们看起来很开心。”
“大概是吧。”诺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些佣兵脸上确实带着爽朗的笑容，“他们在庆祝生意顺利，或者打了场胜仗。”
“开心……到底算是什么？”月转过头，血红色的眼睛里带着疑惑。
诺愣了一下，想了想：“大概就是……做了想做的事，吃到了想吃的东西，所以心情很好。”
月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心，轻轻蜷缩：“那我吃到肉的时候，算是开心吗？”
“……算是吧。”诺含糊地应道。
他不想跟她解释“心情”这种复杂的东西。
这时，伙计端着肉汤上来了，一碗装满了肉块，汤里漂浮着暗红色的油花；另一碗则放了些蔬菜，看起来清淡了许多。
“您要的肉汤。”伙计把碗放在桌上，识趣地退了出去。
月立刻走到桌前，拿起勺子舀了一口肉汤，吹了吹，小心翼翼地放进嘴里。
温热的汤汁滑入喉咙，带着浓郁的肉香，让她几不可察地眯了眯眼。
“怎么样？”诺也拿起勺子，喝了一口自己的那碗。
味道不算特别好，但在旅途劳顿后，能喝上一碗热汤，已经很满足了。
“比冷的……要方便。”月说，开始大口大口地吃肉。
她的吃相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速度明显比平时快了很多，偶尔还会用手直接抓起肉块塞进嘴里。
吃完肉汤，月主动收拾了碗筷，动作笨拙却认真。
诺则坐在窗边，翻开了那本《帝灵学院入学指南》，仔细看了起来。
入学考试分为笔试和实操两部分，笔试考魔法理论和大陆常识，实操则考魔法亲和力和基础施法能力。
对他来说，笔试应该不难，他活了很多年，这些基础知识早就滚瓜烂熟；实操的话，他的血族暗魔法虽然不能暴露，但他可以伪装成学习暗影系魔法的人族学生。
暗影系在人类帝国并不算主流，但也不算罕见。
“主人，”月收拾完碗筷，走到他身边，看着他手里的书，“这是什么？”
“帝灵学院的入学指南。”诺说，“是我们要去的地方。”
“那里……有很多人吗？”月问道。
她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混乱的气息会让她难以判断危险。
“嗯，很多。”诺合上书，“但那里也有很多书，很多魔法，还有……很多种食物。”
最后一句显然起了作用，月的眼睛亮了亮：“比落月城多吗？”
“多得多。”
“那……可以去。”月点点头，做出了判断。
诺失笑，揉了揉她的头发：“放心，到了那里，我会保护你。”
月抬起头，看着他，没说话，只是血红色的眼睛里映着油灯的光芒，显得格外明亮。
她并不需要所谓的“保护”，但既然是主人说的，那就听着。
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小镇上的喧闹声渐渐平息，只有偶尔传来的醉汉的歌声和狗吠。
诺吹熄了油灯，躺在床上，却没有立刻睡着。
他在想帝灵学院的事，在想首都的局势，也在想那些行踪诡秘的夜魔族。
但更多的，是在想身边这个看似冷漠，实则单纯的始祖大人。
或许，带她去帝灵学院，是个正确的决定……
至少，在那里，她能接触到更多的“能量形式”，也能……稍微像个“正常”的孩子一点。
“主人，”月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你睡着了吗？”
“还没。”诺转过身，看向躺在另一张床上的月，“怎么了？”
“明天……还能吃到热的肉汤吗？”
诺忍不住笑了：“能。”
“嗯。”月应了一声，没再说话。
黑暗中，只能听到两人平稳的呼吸声。
月很快就睡着了，大概是白天的赶路和进食消耗了太多能量。
诺却睁着眼睛，看着窗外的月光，久久没有睡意。
“晚安，月。”他低声说，尽管知道她已经睡着了。
回应他的，只有窗外轻柔的风声。
明天，又将是新的一天，新的路程。
而他们的目的地，帝灵学院，已经越来越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