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的人，实力不弱。”月忽然开口道，声音压得很低，血红色的眼睛盯着走廊尽头那扇紧闭的木门。
门后传来压抑的谈话声，其中一个低沉的嗓音正是金龙的。
诺“嗯”了一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短刀。
“龙族的队长，实力自然不会差。等会儿进去，少说话，看我的眼色。”
月没回应，只是右手在腰间的弯刀上轻轻搭了一下，算是默认。
对她而言，“看眼色”这种指令太过模糊，但“少说话”更容易执行一些。
走到木门前，护卫抬手敲了三下：“队长，人带来了。”
“进来。”金龙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推门而入时，一股浓郁的酒气扑面而来。
房间比他们住的那间大了不少，角落里堆着几个打开的木箱，里面散落着一些丝绸和香料，显然是商队的货物。
金龙正坐在一张铺着兽皮的木桌旁，面前摆着一个银质酒壶，桌角还放着那枚刻着龙纹的令牌。
除了他，房间里还有两个护卫头领，都是一身戎装，腰间的长剑泛着冷光，目光在诺和月身上扫过时，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
“坐。”金龙指了指桌前的两张木凳，自己则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琥珀色的液体，“刚才的敌人，你们看到了？”
“看到了。”诺在木凳上坐下，腰背挺直，红色的瞳孔里看不出任何情绪，“看他们的招式，不像是普通的强盗。”
“确实不是。”金龙喝了一口酒，金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冷冽，“他们是‘影阁’的人。帝国专门处理‘异类’的秘密组织。”
诺的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影阁？没听说过。”
“没听说过很正常，他们从不处理普通人。”金龙放下酒杯，目光忽然变得锐利起来，直直射向诺，“但他们会处理血族、夜魔族，还有……像你这样，藏着秘密的‘人’。”
空气瞬间凝固。两个护卫头领同时按住了剑柄，房间里的压迫感陡然增强。
月的身体微微绷紧，右手已经握住了弯刀的刀柄。
她在等待诺的指令，只要一声令下，她会立刻动手，血染这个房间。
诺却端起桌上的空杯，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动作从容不迫：“龙队长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不太明白。”
“不明白？”金龙冷笑一声，“那我就说得明白点。影阁的人不会无缘无故袭击商队，他们的目标，十有八九是你。”
他顿了顿，补充道，“或者说，是你们两个。”
“我们只是去学院求学的学生，和影阁无冤无仇，他们为什么要针对我们？”诺拿起酒杯，抿了一口酒。
酒液辛辣，带着一股奇特的回甘，应该是龙族特有的烈酒。
“因为你是血族。”金龙的声音陡然提高，“别以为能瞒过龙族的眼睛，你的身上，有血族特有的气息，虽然很淡，但骗不了我。”
诺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红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龙队长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让我们跟着商队？不怕引火烧身吗？”
“引火烧身？”金龙笑了，笑声里带着一丝不屑，“我等龙族还没怕过谁。不过，我确实很好奇，一个血族，为什么要去人类的魔法学院？还带着一个……身份不明的小姑娘。”
他的目光落在月身上，准确地说，是落在她的眼罩上。
月抬起头，迎上金龙的目光，血红色的眼睛里没有任何的波动。
“她是我的妹妹，天生眼疾，需要特殊照顾。”诺将话题拉回来，“至于我为什么去帝灵学院，很简单，就是想学点东西。血族的生存越来越难，多学点人类的本事，总没坏处。”
这个理由半真半假，却足以应付大部分盘问。
金龙盯着他看了半天，似乎在判断他说的是不是实话。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笑了：“有意思。很久没见过你这么坦诚的血族了。”
他拿起酒壶，给诺的杯子满上，“影阁的事，你打算怎么办？他们既然盯上了你们，就不会轻易放手。”
“我不知道。”诺诚实地回答，“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如果龙队长觉得我们是累赘，我们现在就可以离开。”
“离开？”金龙挑眉，“现在离开，等于给影阁的人送人头。他们既然敢在检查站附近动手，说明早就布好了眼线。”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不过，你们可以留下来。”
诺有些意外：“龙队长不怕我们连累商队？”
“连累？”金龙嗤笑一声，“龙族的商队，还没怕过谁。再说，多两个能打的帮手，也不是坏事。”
他的目光在月腰间的弯刀上扫过，“你妹妹的身手，看起来也不错。”
月没回应，只是将弯刀往衣服里又藏了藏。
对她而言，“身手不错”这种评价毫无意义，不能转化为能量，也不能让她多吃到一块肉。
“留下来可以，但我有条件。”诺说道，“我们可以帮忙照看行李，甚至在遇到危险时出手，但我们的身份，希望龙队长能替我们保密。还有，不能干涉我们的自由。”
“可以。”金龙很爽快地答应了，“只要你们不惹麻烦，我可以当你们是普通的打杂工。”
他站起身，“好了，回去休息吧。今晚加强警戒，影阁的人说不定还会再来。”
诺和月站起身，对金龙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房间。
走出房门，走廊里的火把依旧在风中摇曳。
诺长舒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些。
刚才在房间里，他以为金龙会立刻动手，没想到最后会是这样的结果。
“他知道我们的身份，为什么还要留我们？”月的声音在走廊里响起。
“大概是觉得我们还有用吧。”诺笑了笑，“龙族向来务实，只要有利用价值，他们不介意和任何种族合作。”
他顿了顿，补充道，“这对我们来说，也是好事。至少暂时安全了。”
月点点头，没再追问。
她跟着诺回到房间，反手关上门，走到角落拿起弯刀，继续刚才被打断的擦拭工作。
诺靠在门板上，看着她的侧脸。
银白色的长发垂在肩头，黑色的眼罩边缘泛着一圈火光，血红色的眼睛里映着刀刃的影子。
他忽然想起第一次在玖兰家族的废墟里见到她的样子。
那时她躺在石棺里，浑身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冰晶，像个沉睡的冰雪公主。
他从未想过，这个看起来柔弱的家伙，竟然是传说中强大的初位血族，血族的唯一始祖……然后，还成为了他在乱世中最可靠的同伴……
“今晚可能睡不了了。”诺走到窗边，掀开一条缝隙往外看。
外面的护卫们正在加固防御工事，不少人手里拿着弓箭，警惕地盯着树林的方向，“影阁的人如果再来，动静肯定小不了。”
月抬起头，“他们的血，比普通人类要多吗？”
诺：“……别总想着吸血。影阁的人不好对付，身上很可能带着克制血族的武器。”
他想起之前在书上看到的记载，影阁的成员通常会配备一种特制的银质匕首，对血族有很强的杀伤力。
月点点头，没再说话，只是将弯刀插进刀鞘，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她走到房间的另一扇窗边，和诺分别占据一个角落，注视着外面的动静。
夜色越来越深，废弃驿站里静得可怕，只有风吹过残垣断壁的呜咽声，还有远处偶尔传来的魔兽嘶吼。
诺能清晰地听到护卫们换岗的脚步声，还有自己平稳的心跳。
不知过了多久，月忽然低声道：“有人来了。”
诺立刻集中精神，果然听到一阵极其细微的响动，来自驿站后方的树林，像是有人在拨开树枝。
声音很轻，若非两人听力远超常人，根本无法察觉。
“有多少人？”诺问道，右手已经摸向了袖口的短刀。
“五个。”月的声音依旧平淡，“速度很快，在绕后。”
诺走到房间中央，对月使了个眼色：“我们守在这里，别主动出去。如果他们冲进来，咱就动手。”
月点点头，握紧了腰间的弯刀。
外面很快传来一阵急促的弓弦声，紧接着是护卫的怒喝和兵器碰撞的脆响。
影阁的人果然再次来袭，而且选择了防守相对薄弱的后方。
房间里的两人没有动，只是静静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打斗声很激烈，夹杂着惨叫声和某种奇特的爆炸声，显然是影阁的人使用了特殊的武器。
“他们应该是用了魔法卷轴。”诺判断道，“是爆破类的，用来突破防御。”
月没回应，只是瞳孔微微收缩，显然也听到了魔法爆炸的声音。
过了大约一刻钟，外面的打斗声渐渐平息。
诺走到窗边，小心翼翼地掀开缝隙往外看，只见几个影阁的人已经倒在地上，身上插着箭矢。
护卫们正在清理战场，金龙站在中央，脸色阴沉得可怕。
“结束了。”诺松了口气，转身对月说，“可以……”
他的话没说完，就听到一阵破空声从头顶传来。
“小心！”
诺下意识地将月往旁边一拉，两人刚刚离开原地，一根闪烁着银光的短箭就射穿了窗户，钉在他们刚才站着的地方，箭尾还在嗡嗡作响。
“还有一个！”诺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抬头看向屋顶。
月的反应更快，她几乎在短箭射来的同时就已经跃起，右脚在墙壁上用力一蹬，身体像一颗炮弹般撞向屋顶的横梁。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屋顶被撞出一个大洞，一道黑影从洞里跃出，手里还握着一把闪烁着银光的短刀，朝着月刺来。
“可恶！”诺低喝一声，也跟着冲出房间，手里的短刀带着一道寒光，攻向杀手的侧翼。
那杀手显然没料到他们的反应这么快，被两人前后夹击，顿时有些手忙脚乱。
他的身手很敏捷，短刀挥舞得密不透风，尤其是刀刃上的银光，让诺感到一阵莫名的刺痛。
那是银器对血族的克制作用。
“月，快上！”诺喊道，同时不断变换身形，吸引杀手的注意力。
月没有废话，身影一晃，已经绕到杀手身后，弯刀带着一道暗黑色的光芒，直劈杀手的后胸。
杀手没想到这个蒙着眼罩的小姑娘身手这么狠辣，连忙回刀格挡。
但月的力量远超他的想象，只听“当啷”一声脆响，他手里的银刀竟然被震得脱手而出。
“就是现在！”诺抓住机会，短刀直刺杀手的胸口。
杀手眼中闪过一丝决意，身体猛地向后急退，同时从怀里掏出一个黑色的小球，朝着两人扔了过来。
“是烟雾弹！”诺立刻喊道，拉着月往后急退。
黑色小球落地的瞬间，爆发出浓密的黑色烟雾，将周围的一切都笼罩其中。
等烟雾散去，原地早已没了杀手的踪影，只留下一个通往外面的地道入口。
“让他跑了。”诺看着地道入口，眉头紧锁。
月走到他身边，血红色的眼睛里没什么情绪：“他受伤了，跑不远。”
“不用追了。”金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带着几个护卫走了过来，看着地道入口，脸色阴沉，“影阁的人都会留着后手，追上去只会中计。”
他的目光落在诺和月身上，尤其是看到月腰间那把暗黑色的弯刀时，瞳孔微微收缩：“你们的身手，比我想象中要好。”
“只是运气好。”诺收起短刀，语气平淡，“龙队长还是赶紧派人堵住地道吧，免得再有人钻进来。”
金龙点点头，对身边的护卫吩咐了几句，然后对诺说：“今晚多谢了。看来，留下你们是对的。”
诺没接话，只是看了一眼月，发现她的左臂上多了一道细小的伤口，正渗出一丝暗红色的血。
应该是刚才和杀手交手时被划伤的。
但那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很快就只剩下一道浅浅的白痕。
“回去休息吧，剩下的交给我们。”金龙说道。
“好。”诺拉着月，转身回了房间。
关上门的瞬间，月忽然开口：“他的血，有股怪味。”
诺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在说那个影阁杀手：“那是银器的味道，对我们血族不好。以后遇到影阁的人，尽量别被他们的武器伤到。”
月点点头，走到角落坐下，再次拿起弯刀开始擦拭。
仿佛刚才的打斗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插曲。
这丫头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能最快恢复平静，专注于自己的事。
要么是磨刀，要么是想着下一顿吃什么。
但也正是这份纯粹，让她比任何人都要强大。
“看来，影阁是不会善罢甘休了。”诺靠在窗边，看着外面依旧忙碌的护卫，“接下来的路，怕是会更难走了。”
月抬起头，血红色的眼睛里没什么情绪：“明天的食物，还能有新鲜的吗？”
诺忍不住笑了：“会有的。只要我们还能走下去，就不会让你饿着。”
月点点头，低下头继续擦刀。
窗外的月光透过屋顶的破洞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银色的光斑，正好落在月的弯刀上，泛着冷冽的微光。
“先好好休息一下吧，明天还要赶路呢。”诺说道。
“嗯。”月应道，手里的磨刀声却没有停下。
在这废弃驿站的深夜里，磨刀声和窗外的风声交织在一起，像一首低沉的序曲，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