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要进去吗？”
月的声音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清晰，她蹲在一片茂密的灌木丛后，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泥土里的碎石。
前方不到百米处，就是雷蒙德公爵庄园的外墙。
青灰色的石墙上爬满了墨绿色的藤蔓，隐约能看到巡逻卫兵的身影在藤蔓间移动。
诺的目光死死盯着那堵墙，红色的瞳孔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那股血脉的气息越来越清晰，像一根无形的线，牵引着他的心脏，每一次跳动都带着滚烫的温度。
“必须去。”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指甲因为用力而掐进了掌心，“那里面……有我的亲人。”
月抬起头，血红色的眼睛里映着他紧绷的侧脸，说道：“庄园的防御很强，有魔法波动。”
她能感觉到墙壁上附着着一层淡淡的能量场，隔绝了内外的气息。
“我知道。”诺深吸一口气，从背包里摸出一小瓶深色的液体，“这是我先前准备的破魔药剂，能暂时干扰魔法阵。然后我们从东南角进去，那里，容易隐藏。”
月点点头，随后站起身，右手按在腰间的弯刀上，黑色的裙摆扫过带露的草叶，留下一串湿漉漉的痕迹。
两人借着暮色的掩护，像两道影子般朝着庄园外墙潜行。
靠近墙壁时，诺能更清晰地感受到那股血脉气息的源头……
就在……庄园深处，一座被高大塔楼环绕的建筑里……
“就是这里。”诺在东南角停下，这里的藤蔓生长的很茂密，几乎覆盖了半面墙，很适合藏人。
他拧开破魔药剂的瓶盖，将液体均匀地洒在藤蔓覆盖的墙壁上。
液体接触到墙面，立刻泛起一层细密的白色泡沫。
墙壁上的魔法阵波动明显减弱了许多，藤蔓的叶片甚至微微蜷缩起来。
“OK，完成。”诺低声道，率先抓住一根粗壮的藤蔓，利落地向上攀爬。
他的动作很轻，银色的长发被束在脑后，避免被藤蔓勾住。
月紧随其后，她的动作比诺更敏捷，像一只真正的猴子，指甲嵌入藤蔓的缝隙，借力向上一跃，很快就和诺并排站在了墙头。
墙内是一片精心打理的花园，修剪整齐的灌木组成了复杂的图案。
然后在中央有一座喷泉，水流在月光下泛着银色的光泽。
远处的建筑里亮着灯火，隐约能听到丝竹声和欢笑声，与墙内的宁静形成诡异的对比。
“……在那边。”
诺指向花园尽头那座孤零零的石楼。
石楼没有窗户，只有一扇紧闭的铁门，门口站着两个手持长矛的卫兵，气息比外面的巡逻兵要强了不少。
“我去解决他们。”月的声音压得极低，身体已经做出了扑击的准备。
“等等。”诺拉住她，从怀里摸出两枚小巧的黑色弩箭，“用这个。”
月接过弩箭，指尖轻轻摩挲着箭头，上面淬着能让魔兽短暂麻痹的药剂。
她点点头，像一片落叶般从墙头飘下，落地时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径直朝着石楼门口的卫兵潜行过去。
诺屏住呼吸，看着月的身影在灌木丛中穿梭。
她的时机把握得极好，在两个卫兵转身的瞬间，同时将弩箭射出。
两支弩箭精准地命中了卫兵的后颈，两人连哼都没哼一声，就软软地倒了下去。
“漂亮。”诺心里暗赞，也翻身跳下墙头，快步走到石楼门口。
月已经撬开了铁门的锁，门轴发出“吱呀”一声轻响，在寂静的花园里显得格外刺耳。
两人对视一眼，迅速闪身进入石楼。
楼内一片漆黑，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腐朽的气息，混杂着一种淡淡的消毒水味，让人胃里一阵翻涌。
诺从背包里摸出一根火把，点燃后，跳动的火光照亮了眼前的景象……
这是一间宽敞的石室，墙壁上挂着各种各样的刑具，沾满了暗红色的血迹。
石室中央，放着一个巨大的铁笼，笼子里铺着一层干草，然后干草上蜷缩着一个瘦小的身影。
那身影听到动静，猛地抬起头。
那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的女孩，穿着一身破烂的白色裙子，裸露在外的胳膊和小腿上布满了深浅不一的疤痕。
她的头发乱糟糟地纠结在一起，遮住了大半张脸，露出的眼睛却亮得惊人。
那是一双和诺一样的红色瞳孔，此刻正死死地盯着门口的两人。
是她……
诺的心脏猛地一缩，手里的火把差点掉在地上。
那股血脉的气息，就是从这个女孩身上散发出来的……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两人的血液在以相同的频率跳动，那种源自骨血的联系，根本骗不了人。
“小……小雪？”诺的声音颤抖着，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玖兰·雪，他的亲妹妹，那个在灭门之夜被管家偷偷送走、从此杳无音信的妹妹，竟然，会在这里……
女孩听到这个名字，像是被刺激到了，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猛地从干草上扑到铁笼边缘，双手紧紧抓住冰冷的栏杆，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她的指甲很长，边缘泛着暗红色，显然是长期抓挠某种硬物磨出来的。
“哥……哥哥？”她的话语带着一丝不确定，“是……是你吗？”
诺快步走到铁笼前，火把的光芒照亮了女孩的脸。
她的皮肤苍白得几乎透明，嘴唇干裂出血，但那双红色的瞳孔里，却燃烧着一种让诺心惊的火焰。
“是我，小雪，我来接你了。”诺的声音哽咽着，伸手想要触摸她的脸颊，却被她猛地躲开。
“别碰我！”小雪尖叫着，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双手开始疯狂地抓挠自己的手臂，指甲深深地嵌入皮肤，留下几道血痕，“他们说……他们说哥哥早就死了！他们骗我！你们，都在骗我！”
她的情绪突然失控，一边尖叫一边用头撞击铁笼的栏杆，发出“砰砰”的闷响，额头上很快就渗出了血。
但血族强大的自愈能力让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这反而让她更加疯狂，抓挠自己的动作越来越狠。
“小雪！别这样！”诺连忙去撬铁笼的锁，“我真的是你哥哥！玖兰·诺！我来救你了！”
月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一幕，血红色的眼睛里和先前任何时期都一样，没有任何情绪，只是像在观察一场与自己无关的闹剧。
见到诺撬半天撬不开那个锁，她才上前一步，抽出弯刀，用刀背轻轻一敲，铁笼的锁就“咔哒”一声开了。
铁门打开的瞬间，小雪像一道红色的闪电，猛地扑进了诺的怀里，力道大得差点把他撞翻。
她死死地抱住诺的腰，脸埋在他的胸口，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肉里。
“哥哥……哥哥……”她不停地重复着这个词，声音里充满了委屈和疯狂的喜悦，眼泪混合着血迹从眼角滑落，滴在诺的衣襟上，“他们……都欺负我……他们把我关在这里……用刀……用药……”
诺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轻轻拍着妹妹的背，声音温柔：“没事了，小雪，有哥哥在，再也没人能欺负你了。”
雷蒙德公爵……诺的红色瞳孔里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意，这个名字，他记住了。
就在这时，小雪突然抬起头，目光越过诺的肩膀，落在了月的身上。
“她……是谁？”小雪的声音突然变得尖利，“哥哥！为什么她会在这里，她……是来抢走我的哥哥的吗！”
她的情绪再次失控，突然从诺的怀里挣脱出来，死死地盯着月，手指蜷缩着，指甲上的血迹在火把的映照下泛着红光。
“小雪，别冲动！”诺连忙拉住她，“她是月，是自己人，也是来帮我们的。”
“自己人？”小雪嗤笑一声，笑容里充满了病态的偏执，“哥哥，只能是我一个人的！谁！也不能抢走你！”
她说着，突然挣脱诺的手，朝着月扑了过去，指尖的指甲闪着寒光，显然是想撕开她的喉咙。
月的反应极快，侧身避开的同时，右手已经握住了腰间的弯刀。
但她没有拔刀，只是冷冷地看着扑空的小雪。
她内心也很疑惑，这女孩应该是主人的妹妹吧，为什么要攻击她呢？
虽然月认为既然被攻击了，那就应该反击，不过主人还没发话，她不能拔刀。
“小雪！”诺上前一把将妹妹拉了回来。
他能感觉到妹妹的身体在剧烈颤抖，眼神里的疯狂越来越浓，很显然已经失去了理智。
再这样下去，她会伤到自己，也会伤到月。
诺的目光落在背包，那里面放着一个用黑曜石打造的手环，上面刻着复杂的符文，是他根据玖兰家族古籍上的记载，找人特制的。
原本是用来控制魔兽，或者是等购买完奴隶然后用这个控制的呢……
结果却要用在自己妹妹身上……
这手环，虽说不能改变小雪的性格，却能在她情绪失控，即将做出伤害性行为时，释放出安抚魔法，强制让她冷静下来。
“小雪，看着我。”诺按住妹妹的肩膀，强迫她看着自己，“哥哥送给你一个礼物，怎么样？”
小雪的眼神依旧疯狂，但在看到诺认真的表情时，挣扎的动作渐渐停了下来。
她歪着头，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突然笑了：“哥哥给的东西，小雪都要。只要能留在哥哥身边，小雪什么都愿意做。”
诺的心里一阵刺痛，他快速拿出手环，戴在了妹妹的手腕上。
手环接触到皮肤的瞬间，闪过一丝微弱的蓝光，然后就恢复了黑曜石的本色，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装饰品。
“好了。”诺松了口气，“我们现在必须离开这里，公爵的人随时可能过来。”
小雪乖巧地点点头，重新抱住诺的胳膊，像只黏人的小猫，眼神却依旧死死地盯着月，充满了敌意。
月对此毫无反应，只是转身走向石楼门口，低声道：“外面有脚步声靠近。”
诺的脸色一变：“快点走！”
他拉着小雪，跟在月身后，快步走出石楼。
刚到花园，就看到十几个手持长矛的卫兵朝着这边跑来。
“拦住他们！”为首的卫兵大喊一声，长矛纷纷指向三人。
月没有丝毫犹豫，弯刀出鞘，带着一道暗黑色的光芒，率先冲了上去。
她的动作叙述，转眼间就有两个卫兵倒在了地上，喉咙被精准地划开。
小雪看到鲜血，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嘴角甚至流下了一丝晶莹的液体。
她用力挣脱诺的手，朝着一个卫兵扑了过去，动作比月更加粗暴，直接用指甲撕开了对方的胸膛，然后低下头，用尖牙狠狠地咬了下去。
卫兵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很快就没了声息。
小雪抬起头，脸上沾满了鲜血，嘴角勾起一抹满足而又诡异的笑容，眼神里的疯狂更浓郁了。
“血液……好甜……好甜啊～”她舔了舔嘴角的血迹，目光在剩下的卫兵身上扫过。
就在这时，她手腕上的黑曜石手环突然亮起了刺眼的蓝光。
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瞬间传遍她的全身，让她的身体猛地一僵，眼神里的疯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茫然和疲惫。
“呃……”小雪捂着头，痛苦地呻吟了一声，刚才那种嗜血的冲动消失了。
诺立刻上前拉住她，对月喊道：“我们走！”
月点点头，弯刀一挥，逼退剩下的卫兵，为他们打开了一条通路。
三人趁着卫兵被月缠住的间隙，快速跑到墙边，顺着藤蔓爬了出去。
直到落在庄园外的灌木丛后，诺才敢停下来喘口气。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庄园，那里已经乱作一团，火光冲天，应该是卫兵正在搜捕他们。
“哥哥……”小雪靠在诺的怀里，眼神依旧有些茫然，手环的蓝光已经消失，但她显然还没从刚才的强制冷静中完全恢复过来，“我刚才……是不是又做错事了？”
“没有，小雪做得很好，是他们先动手的。”诺连忙安抚道，心里却沉甸甸的。
妹妹的精神状态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几乎到了一看到血就会失控的地步。
月走到两人身边，弯刀上的血迹已经被她用布擦干净，她看了一眼小雪，又看向诺，语气平淡：“后面有人追过来了。”
诺的脸色一变：“继续走！”
他再次拉起小雪，和月一起朝着远离庄园的方向跑去。
夜色越来越浓，身后的脚步声和呼喊声渐渐被甩在身后，但诺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小雪的情绪时好时坏，一会儿紧紧抱着诺的胳膊，嘴里不停地喊着“哥哥”，一会儿又突然警惕地看着四周，像是在寻找什么危险的东西。
当她的目光再次落在月身上时，眼神里的敌意又开始滋生，只是碍于手环的束缚，没有做出过激的行为。
“她……为什么一直跟着我们？”小雪突然问道，“她，到底是什么人？”
“她叫月，是我的契约者。放心，她是友方，不是敌人。”诺耐心地解释道。
“不要！”小雪立刻反驳，语气里充满了偏执，“哥哥是我一个人的！我不喜欢她！”
她说着，情绪又开始激动，手腕上的手环再次亮起蓝光，让她安静了下来，只是委屈地瘪着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诺无奈地叹了口气，看向月，用眼神示意她别在意。
月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默默地跟在两人身后。
她可一点也不在意，对她来说，小雪的敌意就像路边的石子一样，无关紧要。
只要不影响执行诺的命令，她可以完全无视掉。
跑了大约半个时辰，三人在一片茂密的树林里停了下来。
身后的追兵已经不见了踪影，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暂时安全了。”诺靠在一棵大树上，大口喘着气，“我们今晚就在这里休息，明天再想办法和金龙的商队汇合。”
小雪点点头，乖巧地坐在他身边，头枕着他的腿，很快就睡着了，大概是手环的强制冷静耗尽了她的体力。
她的眉头依旧皱着，像是在做什么噩梦，嘴里偶尔会发出一两声模糊的呓语，喊着“哥哥”。
诺轻轻抚摸着妹妹的头发，心里五味杂陈。
找到小雪，他本该高兴，可看到她这副模样，他只剩下无尽的心疼和愤怒。
月坐在不远处的一块石头上，拿出干粮，小口小口地吃着。
她的目光偶尔会落在睡着的小雪身上，又很快移开。
“月。”诺忽然开口。
月抬起头，看着他，等待他的命令。
“帮我看好她。”诺的声音低沉，“别让她乱跑，也别让她……伤害自己。”
月点点头，没说话，只是将目光投向了小雪。
夜色越来越深，树林里安静得可怕。
诺抱着熟睡的妹妹，看着远处漆黑的夜空……
如何让她恢复正常，如何带着她安全抵达首都，如何应对可能再次出现的影阁和雷蒙德公爵的追兵……
无数个问题像沉重的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气。
但他不能放弃。
小雪或许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要保护好她。
“哥哥……”小雪在睡梦中喃喃自语，小手紧紧抓住了诺的衣角。
诺的心一软，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猫。
月看着这一幕，默默地收起了干粮，将弯刀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闭上眼睛，开始闭目养神。
树林里的风轻轻吹过，带着一丝凉意。
诺知道，今晚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而明天，等待他们的，将是更加艰难的旅程。
“明天……会好起来的。”诺低声对自己说，也像是在对怀里的妹妹承诺。
回应他的，只有小雪均匀的呼吸声，和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