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来杯咖啡。”
她转过头，颐指气使地朝冰箱前的我讨要，我握着的牛奶的手挪到了咖啡液上。
咖啡是唐悦准备的，买来之后几乎都是白汐喝的。比起咖啡，马丽苏更喜欢茶，唐悦喜欢奶茶，“喜欢”咖啡的白汐，一包咖啡液往往要稀释好几倍端上去她才喝得下。
我把剩下的咖啡液全都倒入了自己的杯子里，按净饮机的开关后，我按了“童锁”，冰箱里的冰块和净饮机的冰块，后者更加纯净透明，取了几块放在了我的杯子里面，苦味和冰冷刺激着舌尖，勉强能在麻痹的社会中感知到一抹涌动的色彩。
白汐低着头喝咖啡，抬起头时银丝如霜如雪、晶莹闪亮，牛奶咖啡衔接在刘海间。
只有喝咖啡的时候，她会把下巴紧抵着脖颈，不让人察觉到冰凌上自由的灿烂。
“别动。”
白汐尝了一口，面无表情地舒缓动作，握着茶杯的柄把平静地吸吮咖啡，湿纸巾在她泛着褐色水光的刘海上一抹而过。
“唔。”
突如其来的冰冷，令白汐握着柄把的手伴随呻吟而颤抖，她雪白的脸上染上一抹嫣红，小口小口地，缓慢地将咖啡喝完。
一喝完，她焦急地开口：“咳，快抓紧考试的复习吧。”
因为说话太急，她还未咽下的咖啡呛了出来。
“慢点。”
我抽了两张湿纸巾，递给对坐的白汐一张擦嘴。
她的动作看着慢条斯理的，怎么会噎着呢，不过好在没出什么意外。
我擦着脸上甜腻的咖啡牛奶污渍，如此想着。
尽管是呛着时的反应也面无表情的白汐对我蹙动眉头，欲言又止。
让白汐大早上过来的原因不是其他的，一个月一次的组织补考又到了，我查过补考的规则，第一个月的及格线稍微会高一点，之后的每个月都会向后降，基本上不会让学生在基础科目上挂科。
我和她复习了一遍知识点，她讲的我并不能全懂，视线和思绪一直盯着日历看。
今天是十三号。
星期五。
记得之前在网络上看到过……
“江庭。”
直至坐在我旁边的白汐喊了我的名字，我的思绪才从朦胧的空白中飘回来。
她好像很中意坐垫，书房的凳子是加高的，也特意垫在了上面。
“我记得十三号星期五好像叫做黑色星期五。”
现在的网络电商为了营销，几乎什么日子都能凑出个节日来，我对这个节日格外有印象是因为三月和四月的时候，都遇到了黑色星期五。
“是的。怎么了吗？”
十三号后面就是十四号情人节，我对十四号并不关注，现在好像是十四号就是情人节。
苏云梨去开演唱会了，一连就是半个月。可以不用苦恼“情人”的事情。
我和她算是情人吗？她应该是工作的原因吧。
所以才没来看我的吧。
以前我也是这样，一直在想着她的事情。
应该不会……再来一次吧。
“我觉得这天不吉利，要不请假吧。”
“你在开玩笑嘛？”
白汐一本正经地盯着我，令我有些汗颜。
过去的事情，一旦具体到日期，我就记不太清，如果是事情，我反而能够记得清楚细节。
我记得摇曳的树木，薄薄的积雪，上面除了乌鸦和麻雀，就只剩下我。
北风呼啸，扬起细雪和细沙，光线寂静如有实体，如纱如雾，晶莹迷蒙
我一脚踩在了融雪后的泥泞上，薄雪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破烂漏气的足球在林间滚动，宿舍里霉味扑鼻，不再滴水的水龙头冻结在空旷的雪地上，足球回旋在寒冷的弥漫阳光下，脱离了我的世界。
那双涣散迷离的双眸隔着铁栏与我对视，眼中倒影着我飘摇而过，与冰雪一同融解的朦胧身影。
她捡起了地上千疮百孔的足球，将其抱在了怀中，推开铁门间的缝隙，我胆怯地不敢迈出，她用央告的语气问要不要和她一起玩，我不敢拒绝迈出了以小孩的身躯轻松可以穿梭的上锁的铁门，她脸上浮现出令人感动的惊喜，我怦然心动，希望能多得到那种惊喜。
但是，悲哀的是，这份惊喜，许久都未轮到我。
当铁门旁的柱子上的灯亮起时，风吹动细雪，吹动细沙，吹动在圆鼓鼓的灯泡和我的影子，我终于明白那道门后面的可怕。
我的眼中只有一个她，而她有很多个“我”。
我……并不幸福。
真正的幸福是什么？
我终于明白了，真正的幸福永远也不存在，幸福只有片刻！
“人生真是，在片刻时，追逐永远。”
“你怎么了？”
“没什么。可能病了吧。”
……
童言升职了。
她现在是独立办公室。她好像变了。
她早就变了。
她只是不想相信。
她嫌少绘画了。再怎么画也没有意义。
她无法相信自己升职的理由——帮自己的领导的忙。
她仿佛又置身于泥潭中。
比她优秀的比比皆是。
其他几位老师都在议论，可那些人没有怨言。
她觉得很奇怪。
她不知道哪里奇怪。
她应该置于高位。
她不应该置于高位吗？
她优秀吗？
她在追逐的过程中，早就麻木了，她曾经以为自己很优秀，一路打到了全国冠军的舞台，她站在了世界的舞台上，她高傲，认为自己骄傲无比，然而……
她的成功是理所当然，因而不被承认，在她最需要关注的时候遭遇忽视。
如今她早已不需要这些，那些东西却全都堵了上来。
无所谓了。
这个念头在她心里打转。
“我来参加考试了。”
“嗯。”
普通人一生如果是八十岁。
那么人生的一般就是四十岁。
往往有人是这么理解的。
但实际上，人的一生的一半实际上是“十八岁”。
十八岁前人的三观在建立，时间没有意义。
认知才是一切。
时间也是一种概念。
两点一线，一睁眼，一闭眼，一天就过去了，没人比她更懂。
在她眼前，却有一人超脱了“概念”。
被蛇咬的那个夏天，她带着江庭去了医院，电话拨通了江庭的父母，对方的回话很担忧，也很平静，假……
太假了。
“如果要一句真正关心过江庭的感受。
她也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