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时跪在雪地里,指尖深深插进冻土。冰渣混着血黏在睫毛上,视野一片模糊。她忽然觉得自己的坚持很可笑——这样倔强地不认罪,这样固执地不肯低头,究竟有什么意义?
冻僵的手指再次抠进坚硬的冻土,指甲早已剥落,指节磨得见骨。每挖一下,都像是用钝刀在割自己的肉。但她不能停,也不敢停。挖。挖。挖。雪越下越大,她的动作却越来越快,仿佛疯魔一般,仿佛只要挖得足够快,就能从这片冰狱里挖出一条生路。
两日过去,三座坟墓已经挖好。
初时瘫坐在雪地里,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那已经不能称之为手了,更像是两块冻僵的腐肉,白骨从溃烂的皮肉间裸露出来,指尖结了厚厚的冰痂。她的脸早已失去血色,嘴唇干裂发紫,睫毛上凝着冰霜,连呼吸都变得微弱。
按理说,她早该死了。
寒冰狱的冻气足以让筑基修士在三日之内生机断绝,而她修为已废,本该连半日都撑不过。可她还活着。没有人注意到,在她破碎的丹田深处,有一丝纯白的灵气在顽强地流转,微弱得连化神期修士都难以察觉。这缕灵气像寒冬里最后一点火星,固执地维持着她将熄的生命。
第四日黄昏,风雪稍歇。
初时蜷缩在第三座坟旁,意识已经开始模糊。恍惚间,她听见熟悉的银铃声响。勉强抬头,看见一抹白色身影立在风雪中。云清月依旧纤尘不染,雪白的长袍在暮色中泛着冷光,发间的白玉响铃簪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
云清月在她面前蹲下,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她。那双凤眸里像是凝着千年的寒冰,又像是藏着化不开的雾霭。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初时结霜的睫毛,动作温柔得仿佛在触碰易碎的琉璃。
"还活着。"云清月轻声说,声音很轻,却让初时浑身发冷。不是质问,不是嘲讽,只是一句简单的陈述,却比任何恶毒的话语都让人绝望。
实际上,云清月一直在观察着初时的状态,避免其真的死去。
一颗丹药被塞进初时嘴里,苦涩中带着一丝甜香。这不是救命的良药,而是一种能让人保持清醒的毒丹——它会延缓死亡,却不会减轻痛苦。
云清月站起身,衣袂飘飘,在雪地上投下一道修长的影子。她最后看了初时一眼,转身离去。银铃禁步的声音渐渐消散在风雪中。
初时没能看见,云清月转身时,那双总是冰冷的凤眸里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痛楚。没能看见,师姐藏在袖中的手,指甲早已深深掐入掌心,渗出点点猩红。
雪又下了起来。初时躺在自己挖出的坟坑旁,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她破碎的丹田里,那缕纯白的灵气仍在顽强地流转,像黑夜里的萤火,微弱却不肯熄灭。
她忽然想起入门时,云清月对她说:"修道之路漫长,你要学会忍耐。"
现在她终于明白,原来最残忍的惩罚不是死亡,而是活着——清醒地、痛苦地活着,直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