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窗外还是一片墨蓝。
“警长!又出现新的死者了!”下属连门都没敲就冲进办公室,声音带着彻夜未眠的沙哑。
别里科夫从堆积如山的案卷中抬起头,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哪个区?手法一样吗?”
“中心区边缘,但是……”警员喘着气,“这次有目击者!”
“目击者?”别里科夫猛地站起身,抓起大衣,“备车!立刻去现场。”
十五分钟后,三辆警用马车冲破晨雾,停在一条肮脏的小巷前。天色微明,铁丝网外围观的人群窃窃私语,血腥味像无形的绳套缠绕着每个人的呼吸。
“警长好!”站岗的警卫立正敬礼。
“目击者在哪?”
“临时办案所里,刚恢复意识。”
别里科夫掀开用作门的麻布帘,狭小的空间里挤着几张折叠桌。几个警员正为死亡时间争执不休,而在角落,一个裹着毛毯的年轻女子正捧着茶杯发抖——典型的创伤后应激反应症状。
“别里科夫警长?”争执中的警员注意到他。
“客套免了。”别里科夫目光锁定角落,“那位就是目击者?”
警员沃尔夫嗤笑:“对,就是那位说开膛手是她的救命恩人的女士。”
“什么意思?”
“她坚持是开膛手从两个**犯手里救了她,并且拒绝提供凶手肖像。”沃尔夫提高音量,“要我说,她要么吓傻了,要么就是在包庇……”
“够了!”另一名警员拉开他,“抱歉警长,我是现场负责人沙福林。”他递过笔录,“巡警发现她时,她倒在尸体旁休克了。苏醒后她声称:两名歹徒袭击她时,出现一个穿灰衣的‘孩子’徒手撕碎了其中一人。”
“徒手?”
“根据她的描述,凶手徒手扯断了成年男性的胳膊,然后拧断了他的脖子。”沙福林压低声音,“最矛盾的是,她坚称凶手是个……十四岁左右的孩子。”
空气突然凝固。别里科夫凝视着笔录上“孩子”这个词,又看向角落里那个颤抖的身影——她空洞的眼神里,还残留战栗。
这个证词,要么是全案最大的突破,要么就是将调查引入歧途的致命迷雾。
全警卫府上下都已达成共识:凶手极可能是个身材魁梧的高大男子,大概率是现役或退伍军人。然而现在,这个目击者竟声称凶手是个孩子?
“医师诊断说,这很可能是过度惊吓后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沙福林无奈地解释,“她的记忆可能在创伤中被扭曲,才会产生'凶手是小孩'这样的臆想。”
“所以你的意思是......”
“别里科夫先生,这份证词恐怕已经不可靠了。”
说完,沙福林摇摇头,将笔录随手丢在桌上。
别里科夫调查多日,好不容易等来的唯一线索,此刻却显得如此虚无缥缈。
“算了,我去和她单独谈谈,你们不要打扰。”
“是!”
别里科夫拎起一把板凳,在女人身旁坐下。
“别害怕,我是别里科夫,中心城区的警长。只是简单问你几个问题。”他努力让自己显得和蔼可亲。
“嗯。”
得到回应后,别里科夫暗自松了口气,看来目击者还能正常交流。
“你叫什么名字?”
“...菲林。”
“很美的名字。听说有一种鸟就叫菲林,叫声特别清脆。你在歌剧院工作,是吗?”
“嗯......”
“能具体说说昨晚发生了什么吗?”
菲林的表情突然惊恐,双手紧紧握住茶杯,身体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算了,如果不愿回忆,就别勉强了。”见问不出什么,别里科夫转而换个话题,“说说那个开膛手吧,你说是他救了你?”
“嗯......”
“描述一下他的样貌吧。虽然可能救了你,但他毕竟是个杀人犯,必须受到惩罚。”
“我说过了......可是......你们都不相信我......”
“我相信你。“别里科夫凝视着她的眼睛,郑重承诺,“既然他们不信,你就详细跟我说说。”
或许是警长的身份起了作用,菲林沉默片刻,终于开口:
“您真的相信我吗?”
“当然,不管多离奇,但说无妨。”
“我明白了。”菲林深吸一口气,“她个子很矮,像个孩子。”
“嗯。”
“皮肤特别白,比现在最当红的女歌姬还要白。”
“嗯,继续。”
“虽然天很黑,但我从兜帽下面看到,她好像有一头白发。”
“白色长发?你的意思是,凶手是个小女孩?”
直到这时,别里科夫才意识到为何菲林一直用“她”来指代开膛手。
“嗯。”菲林点头,眼神没有丝毫闪躲。
别里科夫陷入沉思。
白发女孩、弗拉基米尔、海军学院、碎尸案......这些毫不相干的词汇在他脑海中交织,思绪顿时乱作一团。
“菲林,这些话不要再对其他人说了,明白吗?”
“警长,您也不相信我吗?”
“正因为我信,才要你这么做。”别里科夫没有说谎,他确实在考虑这个微乎其微的可能性,“现在的舆论还不能接受'开膛手是个孩子'这样的证词,这是为了保护你的安全,也是为了维护警队的公信力。”
“嗯,我知道了。”
—————
圣纽林教院的大藏书室内,红木书架静静矗立,散发着特有的清香。这股气息与陈旧书页的墨香交织,在空气中酝酿出一种令人昏昏欲睡的静谧。
帕维尔端坐在阅览厅中央的长椅上,手中捧着一本黑皮封面的羊皮书。书页上的文字古老而晦涩,他却沉浸其中。
这时,一阵清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在空旷的厅堂内格外清晰。帕维尔没有抬头,依旧专注地阅读着手中的典籍。
不过几秒,脚步声在他身后停下。
“帕维尔,好久不见。”
清冷的女声传来,帕维尔这才从书页间抬起头,缓缓转身。银白面具对上了身后的少女——金色丝缎般的长发,优雅挺拔的身姿,还有那双极具辨识度的青蓝色眼眸。这一瞬,帕维尔的思绪被拉回了五年前。
少女身着简雅的便服,白色裙装上沾染着显眼的血迹。她右手握着一柄祭祀长剑,鲜红的血液正顺着剑刃缓缓滴落,在古老的地板上绽开一朵朵暗色的花。
“芙莉丝,”帕维尔的声音平静无波,“上次见到你,是什么时候了。”
芙莉丝没有回答,只是凝视着长椅上的老人。
“你就没有一点愧疚吗……”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愧疚?哈哈哈!”帕维尔突然大笑,尖锐的笑声打破了藏书室的宁静,“我为什么要愧疚?我正在进行的,是人类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创造!”
他的声音陡然转厉:“反而是你,本该作为计划一部分的你,偏离了轨道,差点导致整个计划的失败!”
此刻的帕维尔,先前那副和蔼谦逊的姿态已荡然无存,语气中充满了愤怒。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应该乖乖地被你利用,变成你那变态地下室里的一具干尸?”
“放肆!渎神者,你有什么资格对神明之事妄加揣测?”帕维尔厉声呵斥。
“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一点都没变。”
“我没变,是因为我对神明的信仰始终如一。而你,芙莉丝,终将迎来属于你的神罚。”
“在那之前,先迎接属于你的裁决吧,父亲。”
寒光一闪。
黑色的液体四处飞溅。芙莉丝的动作快得几乎无法用肉眼捕捉,她毫不留情地挥剑斩下了帕维尔的头颅。
头颅滚落在地,发出沉闷的声响。芙莉丝缓步上前,俯身拾起那颗头颅,轻轻摘下了那张银白面具。面具之下,一张狰狞可怖的黑色面孔正对着她,凝固着一个诡异的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