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萨尼亚联邦的南部,地势平缓,气候温润。
工业革命的铁轮碾过这片土地后,荒野被开垦成绵延的农田,道路与桥梁如血脉般纵横延伸。无数怀揣梦想的家庭拖家带口而来,在这片被誉为“希望之地”的平原上寻找新的生活。
星罗棋布的乡村散落在辽阔大地上,如同夜空中疏朗的星辰。它们远离城市的喧嚣与政府的严密管控,虽与外界联系不便,却自有一份无拘无束的安宁。
维利卡·斯特兰亚便是选择这种生活的人之一——一位两个孩子的母亲。
她本出身于小商户家庭,虽不富裕,却远胜寻常平民。受过良好教育的她,毕业后协助父母经营,并与学院时代的恋人结为连理,先后迎来两个女儿。
生活曾像初夏的河流,平静而明亮地向前流淌。
然而命运的急转猝不及防。
联邦与瓦伦蒂亚帝国的战火骤燃。父亲运货的商船被帝国海军击沉,价值百万的货物葬身海底,家族骤然背负巨债。商行倒闭,母亲闻讯病倒,不久撒手人寰。
屋漏偏逢连夜雨。丈夫在这个关头染上了赌瘾,为筹赌资甚至典当了结婚戒指。昔日温情荡然无存,争吵中他指责她是“只会带孩子的寄生虫”,邻里的窃窃私语也化作射向她的冷箭。
一个月后,战争进入白热化。丈夫被强征入伍,音讯全无。为偿还债务,维利卡变卖了最后的房产,带着两个年幼的女儿,随父亲搬进贫民窟的窝棚。
父亲日日盯着报纸上虚假的捷报,幻想战后能得到赔偿。但等来的却是联邦战败的消息。
投降后的第三天,这个被命运碾碎的老人,在绝望中将自己悬在了卧室的房梁上。
维利卡也曾想过一了百了。可当她低头,看见怀中熟睡的两个女儿,她知道,自己必须活下去。
转机出现在一个疲惫的傍晚。从纺织厂下班途中,一张被风吹到她脚边的传单引起了她的注意:
“联邦南部拓荒,急招垦殖者。凡参与开拓之公民,皆可获赠土地与住房。”
她的心猛然一跳。
此刻的她,已无牵挂,亦无退路。既然城市再无立足之地,为何不向南方去,为自己和孩子们搏一个未来?
于是,这个还不到三十岁的年轻母亲,一手牵着四岁的大女儿,怀里抱着咿呀学语的小女儿,背起寥寥行囊,踏上了通往南方的漫长路途。
—————
萨诺恩奇——南部领一个曾经籍籍无名的小乡村。
自维利卡·斯特兰亚带着女儿踏上这片土地,已过去整整八个春秋。
那时的萨诺恩奇只有寥寥几栋歪斜的木屋、荒草丛生的田埂,和不到十户在贫瘠中挣扎的人家。
而如今,百余户人家的炊烟每日准时升起,泥泞小径变成了可容马车并行的硬土路,曾经荒芜的田野被绵延的绿浪取代。
维利卡从最初栖身马厩,到如今已拥有自己的田产和宅院。她经营着粮食买卖,还将部分土地租给新来的拓荒者,靠租金维持着安稳的生活。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卧室。维利卡揉着惺忪的睡眼坐起身,枯黄的头发和眼角的细纹无声诉说着这些年独自操劳的艰辛。
今日要去农庄查验收成,她特意起得早了些。
简单用完早餐后,她轻手轻脚地走到女儿们的卧室门外,侧耳倾听——均匀的呼吸声隐约可闻。确定没有惊醒她们,她才小心地掩上门,提着挎包走出家门。
卧室内,两团小小的身影在被窝里动了动。
“姐姐……”稚嫩的嗓音从被窝里漏出来,“妈妈好像走了。”
“嘘——再等会儿!”
又静默了片刻,确认门外再无动静,年龄稍大的姐姐一把掀开被子:“快!现在出发!”
妹妹仍半裹着被子,小脸上写满挣扎:“现在就去吗……?”
“当然!趁早才不容易被发现。”
“可是……”妹妹往被窝里缩了缩,“我还想再躺一小会儿……”
“不是你说想去看维克叔叔家新生的羊羔吗?”姐姐叉起腰。
“但是……”
“算了,我自己去。”姐姐跳下床,开始利落地穿衣。
“等等我!我去!”小绵羊的诱惑终究战胜了被窝的温暖。
洗漱穿戴整齐后,姐姐熟练地走进厨房,切了两片黑麦面包,抹上昨晚剩下的果酱。两人坐在门槛上吃完这顿简陋的“出征早餐”,手拉手溜出了家门。
“哎呀呀,”半路上,正在门前喂鸡的利贝娜奶奶眯起眼睛,“维利卡家的姑娘们今天起得可真早。”
“我们有正事要办!”妹妹挺起小胸脯。
“让奶奶猜猜……”老人作沉思状,“是要去维克那小子的牧场吧?”
“您、您怎么知道!”妹妹吃惊地捂住嘴。
“哈哈哈……”利贝娜奶奶笑得眼角皱纹都舒展开,“这条路笔直通向他家牧场呀。要不是去那儿,两个小姑娘大清早还能去哪儿冒险呢?”
“我们先走啦,利贝娜奶奶!”姐姐挥挥手,牵紧妹妹继续朝晨雾中的小路走去。
阳光渐渐明亮起来,将两个小小的影子拉得细长。远处,维克家的牧场栅栏已经隐约可见,羊群的咩叫声随风飘来。
“呦呵!这不是芙莉丝嘛!”
二十出头的青年维克正俯身修理牧场栅栏,抬眼瞧见远处那两个小小的金色身影,顿时笑着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木屑迎上前去。
“诶?居然连芙乐丝也来了!”他夸张地睁大眼睛,俯身看着躲在姐姐身后的小姑娘,“我们的小懒虫今天怎么舍得离开被窝啦?”
芙乐丝对他这副反应很是受用,得意地扬起小下巴。
“芙乐丝想来看新生的小羊,特地起了个大早。”芙莉丝替妹妹解释道,语气里带着姐姐特有的稳重。
“原来如此!”维克直起身,双手叉腰,“来得正好,我正准备给母羊和小羊布置新圈栏呢,你们还能帮忙搭把手。”
听到能近距离接触小羊,芙乐丝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几乎要放出光来。这个天生就迷恋毛茸茸事物的小姑娘,此刻恨不得立刻冲进羊圈。
然而维克的下一句话,像一盆凉水当头浇下:
“当然——在这之前,我得先征得你们母亲的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