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老猎手帕姆多便带着他二十岁的儿子踏入了萨诺恩奇南边的森林。多年来,黎明时分的狩猎已成为父子间心照不宣的仪式。
“早起的猎手才能逮住最肥的猎物”——这是帕姆多常挂在嘴边的话。
林间回荡着麻雀清脆的鸣叫,露珠在叶尖颤动,不知名的野花散发着清甜又略带苦涩的香气。一切本该如往常般宁静。
“爹,咱们还是去老猎场吧。”儿子压低声音,脚步有些迟疑,“这儿靠近水库保护区,要是被镇里的人发现……”
“怕什么?”帕姆多头也不回,“咱们是来打猎,又不是来偷水。”
“可是规定——”
“嘘!”
帕姆多突然抬手,示意儿子噤声。两人猫腰潜行,悄无声息地藏进一丛茂密的灌木后。
前方约三十步处,立着一个漆黑的轮廓。
那东西有着近似人类的四肢形态,但体型庞大得反常——至少比成年男子高出两个头,肩宽得近乎畸形。
“那是……什么?”儿子声音发颤。
“不知道。”帕姆多眯起眼睛,手指缓缓抚过猎枪冰凉的枪管,“也许是黑猩猩?或者……”
他扳动枪机。
咔嚓。
金属的轻响在寂静的林间格外清晰。
那黑影骤然顿住。
然后,它极其缓慢地——转过身来。
帕姆多呼吸一滞。
那张脸上没有眼睛,没有鼻子,没有耳朵。只有层层叠叠、如同腐烂树皮般的褶皱覆盖了整个面部。而在那些皱褶之下,有什么东西正在蠕动,仿佛皮肤底下塞满了不断扭动的蛆虫。
它“看”见了他们。
下一秒,那些蠕动的肉块开始疯狂挤压、变形、重组——褶皱中央猛然撕裂,绽开一张血红色的巨口!参差交错的尖齿在晨光中泛着湿漉漉的寒光。
没有吼叫,没有咆哮。
只有死寂中那张无声嘶吼的嘴,和扑面而来的、令人骨髓冻结的恶意。
—————
太阳已升到天顶,明晃晃的光线透过窗帘缝隙洒进卧室。芙乐丝揉着惺忪的睡眼,慢吞吞地从被窝里坐起来。
咕——咕——
肚子发出诚实的抗议。她知道自己必须去找点吃的了。
随便套上衣服,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金发,芙乐丝趿拉着拖鞋走进客厅。只见芙莉丝正端坐在沙发上,专注地看着镇上学堂发的课本。
姐姐似乎很喜欢看书。但芙乐丝对此毫无兴趣,她平等地讨厌一切与学堂有关的东西。
“姐姐,我饿——”她拖长声音,像只讨食的小猫。
“睡到中午才起床,你觉得还会有现成的饭吗?”芙莉丝头也不抬,“自己去做。”
“啊?”芙乐丝愣在原地。
身为资深懒虫兼厨房破坏者,她连煮个鸡蛋都能把锅底烧穿。
看着妹妹那副茫然无措的模样,芙莉丝无奈地合上课本,站起身。“最后一次帮你做。下次你得学着自己动手了。”
“知道了!谢谢姐姐!”芙乐丝立刻眉开眼笑,跟在她身后溜进厨房。
点燃炉灶里的木柴,备好调味料,切葱姜、土豆和肉块。半小时后,浓郁的香气从厨房飘散开来。
芙乐丝小心翼翼地将一锅热气腾腾的土豆牛肉烩端上餐桌。等候多时的妹妹立刻拿起勺子,迫不及待地大快朵颐。
“对了,”芙乐丝边嚼边含糊地问,“妈妈去哪儿了?”
“她说有事要处理。”
“是工作上的事吗?”
“不知道。”芙莉丝摇摇头,“但她嘱咐我要照顾好你。”
“这样啊……”芙乐丝小声嘀咕,忽然抬起脸。那双翠绿色的眼眸在午后的光线下闪闪发亮:“姐姐,你能不能教我做这道菜?”
“嗯?”芙莉丝挑眉,“你想做什么?”
芙乐丝神秘兮兮地勾勾手指。芙莉丝凑近,听见妹妹在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听完后,芙莉丝微微一怔——她这个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妹妹,居然会有这么细腻的心思。
“当然可以。”芙莉丝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你想什么时候学?”
“越快越好!”
“那……就现在吧。”芙莉丝转身指向一片狼藉的灶台,“正好,先来帮我收拾厨房。”
“遵命!芙莉丝老师!”
芙乐丝跳下椅子,袖子一撸,那副干劲十足的模样让芙莉丝忍不住笑出了声。
阳光洒满小小的厨房,锅铲的碰撞声和姐妹俩的说话声交织在一起,平凡又温暖。
此刻,萨诺恩奇南边的森林正被死亡笼罩。
两具残破不堪的躯体横陈在落叶与泥土之上——胸膛被蛮力撕开,内脏暴露在外,全身布满深可见骨的抓痕,仿佛被某种巨型猛兽反复蹂躏过。
五名治安官用麻绳草草拉出警戒区,这已是小镇全部的警备力量。就在半小时前,例行检查水库的工人途经此处,被眼前的惨状吓得瘫软在地。
治安队紧急召集了镇上一些稍有名气的人物:一是辨认死者身份,二是借助他们的影响力迅速警示全镇。毕竟治安所人手有限,消息必须尽快扩散。
维利卡是第一个赶到现场的。
当那片猩红撞入眼帘时,她猛地捂住嘴,转身呕吐起来。胃液混合着午餐残渣灼烧着喉咙,但更让她战栗的是——
她认出了那两张脸。
即使面目因极度惊恐而扭曲,即使鲜血浸透了熟悉的猎装,她还是认出了:那是老猎手帕姆多,和他刚满二十岁的儿子。
其他镇民陆续抵达,反应大同小异。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森林的湿气,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腥。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萨诺恩奇的镇长乌奇安拄着手杖疾步而来。这位年近七旬的老人须发皆白,此刻却目光如炬。
“先生,初步判断是野兽袭击。”一名治安官艰涩地汇报。
“野兽?”乌奇安用手杖重重顿地,“什么野兽能对抗十号口径的猎枪?!帕姆多家里还铺着斯诺兰虎皮——那可是他亲手猎的!这样的猎人会被野兽杀死?”
治安队长语塞。确实,现场找到了帕姆多那杆双管猎枪,枪膛里两颗子弹都已击发,弹壳还在枪蹚内尚未退出。
如果不是野兽……
那会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