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古拉大公,爱德华先生紧急求见,说是有要事相商。”
“知道了,退下吧。”
侍从躬身退出书房后,尼古拉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深深陷进皮质靠椅里。这些天他几乎不曾合眼——既要消化白桦港这块突如其来的肥肉,又要与瓦伦蒂亚使团周旋。虽然表面上与爱德华称兄道弟,但每项条约的细则他都反复推敲,生怕让帝国占去半分便宜。
他将散乱的文件随手推到一旁,做了个深呼吸,这才起身走向使团接待室。
刚推开门,爱德华阴郁的脸色就让他的心沉了半分。
“是条约内容有什么不妥吗?”尼古拉维持着得体的微笑。
“不是。”
“那就是关于您个人的那份原料收购协议?请放心,承诺给您的优先采购权一定会落实。”
“也不是这个。”爱德华第二次否定时,声音里已经带着冰碴。
尼古拉终于收起客套,正色道:“那么,究竟是何事让您如此忧虑?”
“卡尔·冯·埃申巴赫死了。”
见尼古拉面露疑惑,爱德华补充道:“帝国工商联盟前任总理,世袭伯爵。三天前,我的人在焚烧场找到了他的遗体。”
“凶手查到了吗?会不会是叛军……”
“医生在他胸腔里取出一颗7.3毫米步枪弹。”爱德华冷笑着打断,“公爵阁下对这个口径应该不陌生吧?”
尼古拉的后颈瞬间渗出冷汗。北部第一野战军列装的“快德利”新式步枪,使用的正是这种连瓦伦蒂亚都尚未普及的特殊弹药。叛军绝无可能获得这种武器。
“或许……是叛军缴获了……”
“公爵阁下!”爱德华猛地站起身,“事到如今,自欺欺人还有意义吗?”
冷汗顺着尼古拉的脊背滑落。一位帝国伯爵死在他的军队手中——这是足以引发战争的外交灾难!
就在他脸色发白时,爱德华突然话锋一转:“不过,关于子弹口径的细节,我暂时压下来了。帝国目前只知道伯爵遇害。”
尼古拉猛然抬头,对上爱德华意味深长的目光。
“我也不希望事态扩大,毕竟……”爱德华轻轻摩挲着茶杯边缘,“这会影响我们在白桦港的共同利益。”
紧绷的指节在袖中缓缓松开,尼古拉深吸一口气:“我明白了。请给我七天时间,一定会给先生一个满意的交代。”
当他说出“满意”二字时,眼底闪过一道冰冷的光——他已经想到了最完美的解决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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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海军学院的钟声恢复了往日的节奏,学生与教师陆续返校,叛乱的阴影正从这座城市的天空缓缓褪去。
索菲亚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边缘。讲台上,威尔逊老师正喋喋不休地讲解着枯燥的理论,她却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教室角落——那张空置的课桌安静地立在那里,阳光在积了薄灰的桌面上投下寂寞的光斑。每当看到它,她心里总会泛起一阵难以名状的空洞。
“索菲亚!注意听讲!”威尔逊提高了嗓音。大赛虽已终止,但这个女孩在赛场上的惊艳表现彻底改变了他的看法。从最初的不屑一顾,到如今已将她视作班级的一员。见索菲亚依旧神游天外,他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反正她的成绩始终优异,随便她怎么样吧。
下课钟声终于敲响。索菲亚随着人流走向食堂,领完餐后习惯性地望向那个熟悉的角落,却不由怔在原地——椅子裂成两半歪倒在地,桌面上布满黑色的鞋印和吃剩的残渣,仿佛某种无声的挑衅。
她转身欲走,几个身影却拦住了去路。
“这不是索菲亚小姐吗?真巧。”轻佻的语调带着令人不适的黏腻感。索菲亚不必抬头就知道来者是谁。
“你好,塞伦先生。”
“你是脊椎有毛病吗?连抬头和人说话的基本礼仪都不懂?”奥西里斯粗声粗气地插话,右臂还缠着厚厚的绷带。
“哎呀,奥西里斯,对淑女要温柔些。”塞伦假意劝阻,嘴角却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见索菲亚试图绕行,其他跟班立刻围拢过来,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人墙。
“索菲亚小姐这么着急,是要去哪儿啊?”
“与你无关。”
“这话真让人伤心。”塞伦故作哀伤地拍了拍奥西里斯受伤的胳膊,疼得对方倒抽冷气,“毕竟您不久前才对我的挚友做出了相当过分的事呢。”
索菲亚攥紧餐盘边缘,指节微微发白。她只想尽快离开这里,胸腔里却有什么在蠢蠢欲动,仿佛困兽即将挣脱牢笼。
“直说吧,你想怎样。”
“很简单。”塞伦优雅地躬身,伸出右手,“只是想邀请索菲亚小姐光临寒舍共进晚餐。这个请求,不过分吧?”
四周响起细碎的议论声:“是塞伦少爷!”“他亲自邀请那个女生?”“好羡慕……”
索菲亚的目光扫过奥西里斯怨毒的眼神,最终落在塞伦志在必得的笑脸上。
“可以,但时间由我定。”
“当然,随时恭候。”塞伦的笑容愈发灿烂。阳光落在他精致的侧脸上,足以令无数怀春少女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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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斯兰先生的事,就拜托您多费心了。”
“这个嘛……我尽量周旋。不过您也清楚,如今我这位置也是如履薄冰啊。”
又一番公式化的寒暄后,亚历克谢躬身退出那栋装潢奢华的别墅。午后的阳光刺得他眼睛发疼,这已经是他这么多天拜访的第二十户人家了。
自从东城区那场死里逃生的逃亡后,亚历克谢没有立即返回中心城区,而是在周边小镇蛰伏数日,直到叛乱的余烬彻底熄灭。可当他终于回到中心城区时,听到的第一个消息便是鲁斯入狱。索富林作为鲁斯兰的贴身护卫,在与他匆匆道别后便不知所踪。
对亚历克谢而言,鲁斯兰不仅是雪中送炭的恩人,更是他重返白桦港交到的第一个朋友。这份情谊让他不得不四处奔走,试图在那座阴冷的监狱高墙上凿开一道缝隙。
可惜他在白桦港的人脉实在单薄,所能做的无非是提着精心准备的礼物,一次次叩响那些权贵府邸的大门。每当鎏金礼盒被接过时,主人脸上总会浮现恰到好处的笑容。可一旦“鲁斯兰”这个名字被提及,那些笑容就会像遇水的纸页般迅速皱缩。所有人都信誓旦旦地保证“必定尽力”,却从不见有人真正行动。
站在街角,亚历克谢望着手中的礼物。丝绸包装在阳光下泛着幽光,像极了这个城市虚伪的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