档案室里弥漫着陈年纸张的霉味。塞伦·弗拉基米尔慵懒地陷在扶手椅中,双腿毫不客气地架在鲁斯兰的办公桌上,锃亮的皮靴压着几份刚整理好的文件。
“今天天气真不错啊,你说是吗,鲁斯兰市长?”塞伦刻意加重了最后两个字的发音,嘴角噙着毫不掩饰的讥讽。作为侯爵之子,他向来瞧不起这个仅为伯爵的白桦港市长。如今虎落平阳,他更要好好欣赏对方落魄的模样。
“请不要再打趣我了,塞伦先生。”鲁斯兰头也不抬,继续整理着手中的卷宗。他太熟悉这些贵族子弟的做派——越是回应,越会助长他们的气焰。
“行吧,说正事。”塞伦无趣地撇撇嘴,但很快又露出那种令人不安的微笑,“您认识一个叫亚历克谢的人吗?”
“他曾是我的下属。”
“那您可知他现在正被关押在中心城区的锻钢厂?”
鲁斯兰整理文件的手指微微一顿。这个细微的停顿没有逃过塞伦的眼睛。
“不说话?”塞伦从怀中取出两张照片,轻飘飘地甩在桌面上。
第一张照片里,亚历克谢正与一名警卫低声交谈,两人神情警惕;第二张则捕捉到他匆匆走出铁门的瞬间,一旁的警卫故意别过脸去。
“你从哪里弄到这些的?”鲁斯兰猛地起身,随即意识到自己的无礼行径,坐了回去。
塞伦满意地欣赏着对方的失态:“听说尊夫人已经身怀六甲?”
“你!”鲁斯兰目眦欲裂,却只能看着对方恶魔般的笑脸。
“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我的要求很简单。”塞伦向前倾身,声音轻得像毒蛇吐信,“我要您亲自检举亚历克谢的不端行为,让他受到应有的惩罚。”
塞伦脸上的笑意愈发浓稠,像是窥见猎物的捕食者。
“看来您需要些帮助才能下定决心。”他慢条斯理地敲着桌面,“若是让人知道,您暗中嘱咐守卫对亚历克谢特殊关照......想必会很精彩吧?”
“对一个疑似叛军同谋的嫌犯施以援手,这可是重罪。”
每个字都像淬毒的匕首,精准刺向鲁斯兰最脆弱的软肋。
“您也不忍心让孩子刚出生就失去父亲,不是吗?”
鲁斯兰的指节攥得发白。他无法理解塞伦为何会掌握这些把柄,更想不通这位侯爵之子为何要费尽心机利用自己对付一个毫无威胁的男爵。冷汗顺着鬓角滑落,在档案册封皮上洇开深色的痕迹。
此刻他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自己和亚历克谢早已落入精心编织的罗网。
“不必急着回答。”塞伦俯身凑近,温热的呼吸拂过耳畔,“给您三天时间。三天后,我会将这两张照片呈给大公,顺便提及您对亚历克谢特殊关照的行为。”
“或者——”他轻轻将照片推过桌沿,“您亲自用这些证据检举亚历克谢。这样,我保证您的秘密会永远埋藏。”
“两条路:两个人一起毁灭,或者一个人承担所有。选择权在您手中。”
塞伦的身影消失在门廊尽头。鲁斯兰颤抖着拿起那两张照片,纸张边缘在指腹下发出细微的哀鸣。他几乎要将其撕得粉碎,却最终颓然松手。
三天。七十二个小时的倒计时,鲁斯兰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
这段时间,工厂里的气氛似乎缓和了许多。自从那阵腥风血雨过后,刑场的枪声已沉寂多日。日常审讯基本停止,巡逻的守卫也明显减少。
尼古拉公爵终究不是嗜杀的疯子。那些处决不过是为了给瓦伦蒂亚一个交代的必要手段。毕竟工厂还需要运转,若是把人都杀光了,谁来维持这座工业机器的轰鸣?
当第一批被扣押者获释离开时,亚历克谢仿佛在隧道尽头看到了光亮。这些时日的坚持,似乎终于要迎来曙光。
次日清晨,守卫果然前来通知他去审讯室。亚历克谢怀着期待跟上脚步,以为终于等到了释放的通知。
然而推开门的一刻,他的心骤然沉了下去。往日那位态度温和的审查官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个面容冷峻的陌生男子。更让人心惊的是站在两侧的士兵——他们肩章上鲜明的公爵徽记,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冷光。
“叛军同党亚历克谢!“新审查官的声音像铁器相撞般刺耳,“你利用接待瓦伦蒂亚贵族之便,向叛军泄露其行踪,致使伯爵遇害。即便在扣押期间,仍擅自离厂与叛军残党联络!你认不认罪?“
两张照片被狠狠摔在桌面上。不等亚历克谢分辨,两侧的士兵已猛扑上来,粗暴地将他的头按向桌面。颧骨与硬木撞击发出沉闷的响声,剧痛让他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
“我……我没有!”亚历克谢从剧痛中挤出辩解。
“还敢狡辩?”士兵松开钳制,抡起枪托狠狠砸向他的腹部。亚历克谢像断线木偶般瘫软在地,随即又被粗暴地架起。
“铁证如山!”审查官厉声呵斥。
“我只是……回家看望女儿……”
啪!
一记耳光抽裂了空气,鲜血从亚历克谢嘴角飞溅在斑驳的墙面上。
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接下来的暴行。审查官皱眉望去,正要示意继续,门外传来熟悉的嗓音:
“开门!我是鲁斯兰·伊万丘克!”
审查官示意士兵开门。鲁斯兰急匆匆闯进来,呼吸尚未平复。
“鲁斯兰先生有何贵干?”
“亚历克谢回家只是为了探望女儿!”鲁斯兰脱口而出的辩护让审查官愣在原地。
“可这些指控和照片……不都是您提供的吗?”
亚历克谢难以置信地望向鲁斯兰,而鲁斯兰始终回避着他的目光。
“我……”鲁斯兰的喉结艰难滚动,“我弄错了!”
“您应该清楚提供伪证的后果。”审查官的眼神逐渐结冰,“今早您才与塞伦先生共同提交证据,现在就要全盘推翻?”
“不!这都是我一个人的过失!与塞伦先生无关!”鲁斯兰急忙辩解,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即便探望女儿一事属实,你又如何证明他与叛军没有勾结?”审查官冷冰冰地追问。
鲁斯兰紧咬下唇,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突然,他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抬起头:“我记得工厂里还关着一批待处决的叛军同党。他们向来标榜重情重义,绝不会对自己人下手......”
他顿了顿,喉结艰难地滚动:“如果让亚历克谢亲手处决几个叛军,是不是就能证明他的立场?“
审查官摩挲着手中的印章,沉吟良久。昏暗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摇摆不定的阴影。
“可以试试。”他终于松口,“若是他敢对叛军开枪,虽不能完全洗清嫌疑,但至少......事情还有回转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