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沉淀着令人窒息的死寂,混杂着汗水的咸腥、影魇残留的腐锈味、魏武那根熄灭烟头的焦糊气息,以及一种无形的、名为“世界观被反复蹂躏后彻底烧焦”的糊味。
魏武背靠着冰冷的浴室门框,身体僵硬得像块风化的石头。他那双曾经锐利如鹰隼、此刻却只剩下巨大空洞的眼睛,死死地钉在我身上——钉在我那流淌着液态阳光般刺目、汗湿黏在颊边的灿金长发上;钉在我额角那对晶莹剔透、散发着非人威严气息的螺旋龙角上;钉在我因为剧痛脱力而瘫软在地、肌肤在灯光下莹白如玉却布满细密汗珠、整个人透着一股奇异破碎美感和极致社死的狼狈姿态上。
他嘴唇哆嗦着,那句带着巨大CPU过载后遗症的控诉——“嫌我CPU……还没烧成灰……对吗?”——如同最后的余烬,在死寂中幽幽熄灭。
我瘫在地上,急促的喘息稍稍平复,但身体深处时空之龙血脉奔涌的余韵和命运裁决之血融入本源的沉重感依旧清晰。灿金的发丝垂落眼前,刺得眼睛发涩。我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发痛,想解释,想咆哮,想问问那个梦云汐到底还要玩什么花样……可最终,只能徒劳地发出一点破碎的气音。巨大的荒谬感、无力感,以及终极社死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我淹没。梦云汐!你给老子等着!这梁子结大了!
星靛和月绯的虚影安静地盘踞在我手腕的恒梦始渊手镯上,靛蓝和樱白的光焰微微闪烁,带着少有的凝重和沉默,紫水晶般的猫眼和靛蓝的龙瞳都警惕地注视着虚空。
就在这令人窒息、社死浓度爆表的僵持时刻——
“嗡……”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无数细小尘埃在光中振动的嗡鸣,毫无征兆地在浴室中央响起。
魏武空洞的眼神瞬间聚焦,如同被惊醒的猛兽!他身体猛地绷紧,肌肉贲张,那只完好的手几乎是本能地探向腰后!脸上所有的麻木被一种极致的警惕和“还他妈有完没完”的暴怒取代!
然而,他的动作凝固了。
因为就在浴室中央,那片被窗外破晓前最深沉黑暗笼罩的区域,无数细碎的、如同被揉碎的星尘般的光点,正从虚无中凭空涌现、汇聚!
光点旋转、飞舞,如同被无形的画笔牵引,迅速勾勒出一个窈窕、熟悉的轮廓——月白色的繁复长裙,流动着星辉般的微光;垂落的樱白色长发;空灵澄澈、仿佛能洞穿人心的蓝色眼眸;还有那张精致得无可挑剔、此刻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和……悲悯?的容颜。
梦云汐!她又来了!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羞愤和吐槽瞬间压过了社死和疲惫!祖宗!你不是说睡了吗?!不是说时间不多要休息了吗?!这他妈才几分钟?!诈尸都没你勤快啊!你是属充电宝的吗?!五分钟快充满血复活?!极致的无力感让我只想翻白眼。
她完全无视了门口如临大敌、眼神几乎要喷出火来的魏武。仿佛他只是一团不存在的空气。她那澄澈的蓝色眼眸,只映照着我一个人。目光穿透我狼狈的外表,直达那正在新血脉与新力量冲击下震颤的灵魂深处。
她的唇角,缓缓弯起一抹极其复杂的弧度。那笑容里,似乎有重逢的欣慰,有对“礼物”的满意,有对未来的期许,但更深层处,却藏着一丝难以化开的沉重和……悲悯?
“别怕,可爱的‘我’。” 她的声音不再是之前那种带着俏皮慵懒的语调,而是变得空灵、清冷,如同穿越了亘古时光的冰川之风,直接在浴室的空间里,也直接在我混乱(且疯狂吐槽)的脑海中回荡,“我们…又见面了呢。”
“见面你个头!你不是刚说完要休息下次见吗?!合着你的‘下次’是按秒算的?!逗我玩呢?!”我在内心疯狂咆哮,可惜发不出声,只能用那双蒙着水汽的蓝眼睛悲愤地瞪着她。
梦云汐仿佛感应到了我的怨念,空灵的眼眸中极快地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她悬浮在半空,月白长裙无风自动,散发着柔和却不容忽视的辉光。
“这次……” 她的目光扫过我额头的龙角和灿金的长发,眼神深处似乎有某种东西在飞快地流逝、计算,“……时间,真的不多了。”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真实的紧迫感,但随即又俏皮地补充了一句,如同耳语般只在我意识里响起,“当然啦~‘回光返照’也是需要一点时间的嘛~能量不用完多浪费呀~喵~”
喵你个头啊喵!你又不是猫!还有‘回光返照’是什么鬼形容啊喂! 我内心疯狂吐槽,但身体的剧痛和虚弱让我只能继续瘫着瞪眼。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股庞大到无法想象的信息流,如同决堤的星河,毫无缓冲、粗暴至极地,直接灌入了我的脑海!
“呃!” 我闷哼一声,眼前瞬间被无数破碎的光影和冰冷的知识碎片充斥!太阳穴如同被重锤猛击,剧痛无比!
信息的核心,直指我手腕上那流淌着时光长河的银蓝手镯!
恒梦始渊!
它的影像在我意识深处无限放大!那些镂空的花纹不再是装饰,而是无数宇宙规则、时空秘钥的具象化!我“看”到它并非天然生成,也非凡俗锻造!它是……权柄的化身!是眼前这个名为梦云汐的存在,在某个无法想象的遥远过去,以自身本源为基,以无上伟力为锤,亲手锻造的、用以掌控和梳理某个核心“权柄”的终极武器!
权柄武器!
冰冷的词条烙印在灵魂上。同时烙印的,还有它此刻的状态——如同被重重枷锁封印的洪荒巨兽!那些流淌的时光星屑,那些繁复的镂空花纹,仅仅只是它庞大力量微不足道的一丝泄露!是梦云汐在自我沉寂前,为它设置的、最低限度的自我保护形态。它真正的威能,它足以撼动诸天、重塑秩序的恐怖力量,依旧沉睡在时光长河的最深处,被无数重自我封印和外在枷锁牢牢禁锢!
未完全解禁!
一个清晰无比的认知:以我此刻刚刚觉醒的、微弱如萤火的时空之龙血脉和那尚在襁褓中的命运裁决之血,别说驱使解禁后的恒梦始渊,仅仅是试图触碰其核心封印,都会被那浩瀚的权柄之力瞬间反噬、碾成宇宙尘埃!
紧接着,另一股信息流接踵而至,带着更加阴冷、粘稠、充满不甘与怨恨的气息!
那些怪物!那些如同跗骨之蛆般出现的影魇!
它们的影像在我脑中扭曲、咆哮!不再是简单的“怪物”,而是一团团由纯粹的、漆黑的负面情绪和执念凝聚而成的污秽!是……世界线的残余!
信息流如同冰冷的潮水冲刷着我的意识:世界并非只有一条笔直的轨迹。每一次重大的抉择,每一次命运的转折,甚至每一次微小的遗憾,都可能分裂出无数条平行或交织的“可能”。当一条世界线被覆盖、被修正、或者被强大的力量强行收束湮灭时,那些被抛弃的“可能性”,那些依附于其上、未曾实现的不甘、遗憾、怨恨、执念……并不会彻底消失!
它们如同被斩断的肢体残留的神经痛楚,如同被抛弃的怨魂!在现实与虚无的夹缝中游荡、沉淀、扭曲!最终,在某种条件(比如神器初醒的气息,比如时空血脉的波动)的刺激下,它们会本能地聚集、凝结,化作充满攻击性和污染性的实体——影魇!它们憎恨着“存在”本身,憎恨着取代了它们可能性的“现实”,本能地想要撕碎、污染、将一切拖入它们所代表的、被湮灭的“残响”之中!
它们,就是世界在前进道路上,被碾碎的、不甘心的……残渣!
庞大的信息流如同海啸般退去,留下我意识里一片狼藉的沙滩,布满了冰冷沉重的知识碎片。头痛欲裂,灵魂深处烙印着“权柄武器”、“世界线残渣”这些远超凡人理解的概念。我瘫在地上,大口喘着气,灿金的发丝被冷汗浸透,龙角传来的冰凉感也无法驱散那股源自灵魂深处的疲惫和沉重。还有对某个“回光返照”祖宗的怨念!
梦云汐悬浮在半空的身影,已经变得极其虚幻透明,月白色的光芒几乎微不可见,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消散。她看着我,眼神中的悲悯之色更浓。
“记住它们,可爱的‘我’。记住恒梦始渊的沉重,也记住那些‘残响’的由来。这是你的战场,也是你的……宿命。”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穿透时光的疲惫,“我……这次真的……需要……长眠了……下次……”
她的身影如同信号不良的全息投影,开始剧烈地闪烁、波动,仿佛风中残烛。
“等等!” 我用尽力气,用那依旧甜美的嗓音嘶哑地喊出声,“你到底是什么?!为什么是我?!还有!你这次说话算话吗?!别再秒回啊祖宗!”
梦云汐的身影已经淡得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唯有那双空灵的蓝色眼眸依旧清晰。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得如同蕴含了整个宇宙的叹息,但嘴角却勾起一抹极其微弱、带着点恶作剧得逞般的弧度。
“我是……梦云汐……” 她的声音缥缈得如同呓语,“也是……你遗忘的……一部分……” 最后几个字轻得几乎听不见,伴随着一丝俏皮的回响,“至于下次……睡美人总要睡够的嘛~别太想我哦~”
话音未落,她那虚幻到极致的身影猛地向内坍缩,化作一道细微到几乎看不见的月白色流光,“嗖”地一下,无视了空间的距离,直接没入了我的眉心!
“唔!” 眉心传来一阵微凉的触感,仿佛被一滴冰水点中。紧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灵魂深处某个空洞被暂时填满的充实感和随之而来的、更深的疲惫感席卷全身。之前那种灵魂被撕裂的剧痛和血脉沸腾的躁动,却奇异地平复了下去。仿佛那个强行闯入、送完大礼还吐槽的“祖宗”,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回光返照”的能量,心满意足(?)地陷入了真正意义上的沉眠。
也就在梦云汐消失、没入我眉心的同一刹那。
“唰——!”
一道无比璀璨、无比温暖、带着磅礴生命气息的金色光芒,猛地刺破了窗外那浓稠的黑暗,如同利剑般,穿透破碎的落地窗,精准地、毫无保留地洒落在我赤裸的身上!
天光破晓!
那温暖纯净的晨曦之光,如同最温柔的抚慰,瞬间驱散了浴室里残留的所有阴冷、腥臭和不安的气息,也带来了一丝暖意,稍稍缓解了我社死的冰冷。沐浴在这神圣的金光之中,我身上发生的异变,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冰雪般,开始飞速消退!
额角那对晶莹剔透的龙角,如同被阳光融化的冰晶,尖端开始变得模糊、软化,迅速缩回皮肤之下,只留下一点微不可察的、带着奇异纹路的凸起,很快也彻底消失,恢复成光洁的额头。
那如同流淌液态阳光般刺目的灿金长发,也从发根开始,迅速地褪去那过于耀眼的神圣金色。如同被阳光洗涤,金色迅速淡化、褪去,重新变回了原本那如同初绽樱花般柔美梦幻的樱白色!如同上好的绸缎,在晨曦中流淌着温润的光泽。
身体深处,时空之龙血脉奔涌的轰鸣和命运裁决之血的沉重感,也如同潮水般退去,蛰伏在血脉和灵魂的最深处,只留下一种淡淡的、仿佛身体被彻底优化过的轻盈感,以及对周围时空极其微弱的、如同呼吸般的感知。
一切异象,在破晓的晨光中,消失无踪。
除了手腕上那静静流淌着时光长河的恒梦始渊手镯,和脑海中那些冰冷沉重的知识碎片,提醒着昨晚到今晨发生的一切绝非梦境。
我依旧瘫坐在冰冷的地砖上,樱白色的长发披散着,空灵的蓝色眼眸因为疲惫、冲击和社死到麻木显得有些失焦。但至少,外表上,我恢复成了那个“略微高于少女但达不到御姐”的、香香软软的云汐模样(如果不考虑当前状态的话)。
魏武背靠着门框,沐浴在破晓的金光里,身影被拉得很长。他那双空洞的眼睛,一直死死地盯着我身上发生的所有变化——梦云汐的出现、吐槽、消失、没入我眉心;龙角的隐没;金发褪回樱白……以及我的状态。
时间,仿佛随着阳光的洒落而重新开始流动。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分钟,也许是十分钟。
魏武的身体终于动了。他极其缓慢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口气吸得仿佛要把整个肺都填满晨间的清冷空气。然后,他重重地、长长地吐了出来,那口气息浑浊得像是吐出了积压了一整夜的、所有的不解、震撼、荒诞、社死的视觉冲击和……最终不得不接受的疲惫。
他抬起那只没受伤的手,用力地、狠狠地抹了一把脸。动作粗鲁,像是在擦掉什么脏东西,又像是在试图让自己彻底清醒,抹掉脑海里某些过于刺激的画面。
脸上的所有茫然、空洞、暴怒、难以置信……都随着这个动作被强行抹去。最终剩下的,是一种近乎麻木的、被现实反复蹂躏后终于认命的平静。一种“老子今天算是开了天眼了”的、破罐子破摔的平静。
他抬起头,那双重新聚焦的眼睛,锐利依旧,却多了一丝深深的疲惫和一种看透世事的沧桑(?),再次看向我。目光扫过我恢复樱白的长发,光洁的额头,最后落在我手腕上那无法忽视的银蓝手镯上,并且极其克制地、迅速掠过我暴露在空气中的肌肤。
他的嘴唇动了动,声音沙哑低沉,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清晰和……认命。
“行。”
一个字,重若千钧。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最终用一种极其复杂、混合着荒诞、无奈、一丝不易察觉的认命感以及强行忽略眼前视觉信息的艰难的语气,缓缓说道:
“兄弟变妹子,还能甩魔法……变龙……换发色……” 他指了指我的手腕,“……还玩上神器认主……附带一个神出鬼没、说话不算话的‘祖宗’……” 他嘴角又抽搐了一下。
他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自嘲般的笑容。
“呵……小说都不敢这么写。”
他再次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无比认真,带着一种“老子今天豁出去了”的决绝,直视着我的眼睛(努力不往下看):
“可老子……” 他咬了咬牙,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吐出那个字,“……信了。”
说完,他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又像是被抽干了最后一丝力气。他动作有些粗暴地扯下自己身上那件沾满了灰尘、玻璃渣和不明黑污的战术外套,看都没看,手臂一扬,带着一股汗味、硝烟味(?)和男性荷尔蒙的气息,精准地、粗鲁地扔在了我头上,把我整个脑袋和上半身都罩了进去,总算隔绝了他那令人头皮发麻的视线。
“穿上!” 他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干脆和不容置疑,带着一种“赶紧给老子收拾好”的暴躁,“然后——”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如同实质的刀子,钉在我被外套罩住的、只露出小半张脸的位置上,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给老子从头交代!昨天晚上!从你喊我上号开始!到刚才那个……那个‘回光返照’的‘祖宗’钻你脑子里为止!”
他逼近一步,巨大的压迫感隔着外套都能感受到。
“一个字,都,不,许,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