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遮光帘隔绝了最后一丝城市霓虹,卧室沉入墨汁般凝固的黑暗。只有门缝下透进一线微光,如同垂死的苍白细线,切割地面。
云汐背靠冰冷门板,瘫坐地毯。怀里,破旧纸盒与旧物(通知书、钥匙扣、全家福)如同烧红的烙铁,死死烙印胸口,灵魂无声尖叫。剧烈的抽噎耗尽力气,只剩身体如寒风枯叶般细微颤抖。
泪水流干,在脸颊留下冰冷盐渍。眼睛干涩刺痛如砂纸打磨。但胸膛里,被压缩到极限的悲恸、不甘,尤其是那滔天的、无处宣泄的怒焰,如同地核熔岩,在死寂黑暗中疯狂翻涌、积蓄,寻找最后的爆裂点!
恒梦始渊在她无力垂落的手腕上,散发不稳定的微弱银蓝光芒,嗡鸣低微却持续,如垂死呻吟。星靛缩在角落,光芒黯淡,发出哀鸣低嗡。月翡紧贴她冰冷手背,紫眸在黑暗中焦灼闪烁,呼噜停止,只剩无声的恐惧注视。
死寂。令人窒息的死寂。
熔岩,即将冲破地壳!
云汐猛地抬头!
黑暗中,那双深蓝眼眸骤然睁开!再无泪水迷茫脆弱!只剩焚尽一切的狂怒与深不见底的绝望!如同深渊点燃的、冰冷的蓝色恒星!
积压的情绪——亿吨炸药引燃!冲破所有理智枷锁!她不再压抑!不再沉默!质问!控诉!哪怕对象是那高高在上的神祇!
她对着死寂黑暗的房间,也对着意识海中必然俯瞰的梦云汐,用尽灵魂最后的力量,发出撕心裂肺的血泪咆哮!声音嘶哑破碎,却穿透灵魂:
“所以呢——?!!!”
“这一切——!不是我的选择——!!!”
“我的人生剧本——!凭什么是你写——?!”
“为什么被迫接受——!!”
“为什么——是我——?!!”
“莫名其妙出现——!!”
“居高临下说什么‘守护存在’——!!”
“然后不由分说——!!像摆弄无魂玩偶——!!把我——我的人生——捏碎——!!塞进这该死的壳——!!”
“你在乎吗——?!一秒——!!在乎‘云希’怎么想吗——?!在乎他愿不愿意吗——?!!”
“老子不怕责任——!!云希——!不是懦夫——!!”
“为想要的生活拼命——!流汗——!咽下所有委屈——!!”
“珍惜——!和兄弟球场挥洒的汗——!挤网吧吃泡面吹牛逼的夜——!!”
“憧憬——!下班和喜欢的姑娘挤出租屋——!看烂片吐槽老板操蛋生活——!!”
“甚至幻想——!未来某个小崽子——!用软乎乎声音喊‘爸爸’——!!”
“那是我的人生——!!我的选择——!!我的未来——!!!”
“可你呢——?!梦云汐——!!”
“用你那视众生为蝼蚁的伟力——!!”
“像捏碎碍眼饼干——!!像擦掉黑板无用粉笔痕——!!”
“把我的人生——!选择——!未来——!所有可能——!!”
“全部——!!彻底——!!抹杀——!!碾碎——!!!”
“你问过吗——?!!”
“问老子愿不愿当‘时花之魔女’吗——?!愿用这身偷来的、沾满自己血的力量——!守护你那该死的‘存在’吗——?!!”
“愿像个冒牌小偷——!顶着‘云汐’名字活——!承受这无时无刻的撕裂吗——?!!”
“是——!老子现在强了——!有神器了——!能打怪物了——!别人眼里光鲜亮丽高高在上——!!”
“可这力量——!用什么换的——?!!”
“用‘云希’整个人生——!所有努力——!梦想——!‘自我’——!‘可能’——!!”
“换来的——!!!”
“老子像个设定程序的傀儡——!!像被塞进精美壳子的孤魂野鬼——!!”
“顶着‘云汐’名——!穿‘云汐’裙——!做‘云汐’事——!!”
“那‘云希’呢——?!!”
“那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有喜怒哀乐——!有卑微梦想的‘云希’呢——?!”
“被你当垃圾——!随手抹掉了吗——?!像清理影魇残渣一样清理了吗——?!!”
“回答我——!!梦云汐——!!”
“你凭什么——?!!”
“凭什么决定老子的存在——?!!”
“凭什么剥夺老子选择的权利——?!!”
“你凭什么——!!!”
终极控诉点燃早已濒临极限的力量!如同压抑万年的地核熔岩,轰然冲破所有束缚!
“嗡——!!!!”
恒梦始渊爆发出刺目欲盲的银蓝光爆!瞬间将卧室照成白昼!手镯剧颤,发出撕裂耳膜的尖鸣!几欲解体!
“嗷——呜!!!!!” 星靛发出痛苦龙吟!形态扭曲、膨胀、拉长!靛蓝光焰夹杂狂暴深红,如失控恒星耀斑,席卷房间每个角落!
“喵嗷——!!!!” 月翡凄厉尖啸!雪白身影被能量流狠狠掀飞撞墙!毛发根根炸起如遇天敌!紫眸惊骇欲绝!精神屏障瞬间被撕碎!
卧室如堕狂暴时空乱流!
所有未固定物——书籍、摆件、抱枕、瓶罐——疯狂悬浮!被无形巨手抓住,在空中剧烈旋转、翻滚、猛烈碰撞!纸张狂舞!玻璃碎裂脆响不绝!光线扭曲拉伸出诡异光带!空间呻吟如被揉皱的纸!
云汐身体被能量风暴托起!樱白长发如狂怒海蛇在银蓝风暴中乱舞!周身散发混乱、狂暴、撕裂一切的恐怖能量场!深蓝眼眸光芒炽盛如超新星爆发,冰冷疯狂!这不是攻击,是灵魂被彻底撕裂、存在根基被否定引发的终极能量海啸!自我毁灭的绝唱!
梦云汐的回应:绝对静默!
面对这直指核心、血泪绝望的灵魂咆哮,面对撕裂现实的能量风暴——
意识海,死寂。
无回应。
无解释。
无安抚。
无一丝情绪波动。
只有跨越无尽时光长河的、冰冷冻结灵魂的——绝对静默。
这沉默,比最恶毒嘲讽、最冷酷斥责、最虚伪怜悯,更让云汐感到彻底、被遗弃宇宙尽头的孤独绝望!她的愤怒、控诉、存在、痛苦,在这绝对静默前,渺小得激不起一丝涟漪!如同真空中的滑稽独白!
“嗬…嗬…”
宣泄,耗尽最后力气、精神、支撑灵魂的气息。
嘶吼微弱,变破碎喘息。眼中怒焰与绝望之光如残烛熄灭。狂舞长发无力垂落。毁天灭地的能量风暴如退潮轰然消散!
“噼里啪啦——!!!!”
悬浮物暴雨般砸落!书籍、碎片、杂物…摔得遍地狼藉!烟尘弥漫!
云汐身体如断线木偶,被抛飞之力耗尽,软软地、毫无生气地向前方——冰冷地板——扑倒!
“咚!” 沉闷撞击。
她如被抽空灵魂的躯壳,脸朝下,一动不动趴于狼藉。银白长发凌乱铺散,掩住最后表情。唯手腕上,恒梦始渊光芒彻底黯淡,镯体上一道细微却清晰、冰裂纹般的银色裂痕,在残留微光中狰狞显现!
“主人——!” 星靛缩成黯淡蓝火苗,哀鸣绝望低嗡,跌撞飞至云汐脸旁,徒劳触碰冰冷。
“喵…呜…” 月翡挣扎爬起,雪白毛发蒙尘,嘴角溢出血丝。它踉跄至云汐身边,用头焦灼拱着毫无反应的手臂,紫眸充满前所未有的恐惧悲伤,发出凄婉绝望呼唤。
卧室,只剩坠物余音、器灵悲鸣、和坟墓般的死寂狼藉。恒梦始渊的裂痕,如云汐破碎灵魂的无声宣告,以及自亘古而来的悠久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