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北风如同永不停歇的哀嚎，刮过苍茫的冰原。在这片生命的禁区跋涉了数日后，远方地平线上，终于出现了一片不同于苍白冰雪的、庞大而粗糙的轮廓。
那是一座依偎着几座巨大冰川修建起来的要塞。与其说是城市，不如说是一个巨大无比的、功能至上的堡垒集合体。高耸的城墙并非由砖石砌成，而是直接利用天然的巨大冰岩切削打磨后垒叠而成，表面布满了抵御风霜和撞击的狰狞刻痕。城墙上每隔一段距离就设有巨大的烽火台，里面燃烧的并非普通火焰，而是某种不知名巨兽油脂提炼出的幽蓝色冷焰，即使在狂风中也能稳定燃烧，提供照明和微弱的热量。
各种奇形怪状、能在极寒中生存的生物拉着雪橇或驮着货物，在巨大的城门洞口进进出出。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冰雪、兽脂、金属、魔法药剂以及各种陌生生物体味的复杂气息。喧嚣嘈杂的声音即使隔着老远也能隐约听到——粗犷的叫卖声、坐骑的嘶鸣声、武器的碰撞声、还有某种低沉悠长的号角声。
这里就是北境要塞。并非由某个单一势力建造，而是由活跃在极北区域的各大部族（包括但不限于各种亚人、冰原巨人、甚至一些智慧魔物部落）自发组建起来的、唯一的、也是最大的交易场所和中转站。这里是冒险者的天堂，也是亡命徒的乐园，是文明世界规则所能触及的最后边界。
云汐拉了拉兜帽，将那张过于引人注目的脸遮得更严实一些，随着一支来自某个蜥蜴人部族的商队，混入了要塞巨大的门洞。
城门守卫是几个身材高大、覆盖着白色毛皮、长着狼首的强壮生物——霜狼族的战士。他们眼神锐利，带着野性的警惕，检查着每一个进入者，收取着不菲的“入城税”。他们看到云汐时，明显多打量了几眼，虽然看不清面容，但那身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干净得过分的银蓝斗篷，以及无形中散发出的某种令人心悸的气息，都让他们不敢怠慢，甚至下意识地微微低头，恭敬地收取了费用后便迅速放行。
进入要塞内部，喧嚣和热浪（相对外面的极寒而言）扑面而来。
街道宽阔而粗糙，两旁挤满了各式各样的摊贩和简易棚屋。贩卖的商品光怪陆离：有散发着寒气和血腥味的巨大兽骨兽牙；有闪烁着元素光芒的稀有冰系矿藏和魔法材料；有粗糙却实用的附魔武器和铠甲；有装在皮袋里的烈酒；甚至还有被关在笼子里、眼神凶悍的冰原幼兽…
形形色色的种族在这里交汇：矮壮敦实、留着大胡子、浑身酒气的冰矮人；皮肤呈冰蓝色、举止优雅的雪精灵；高达三四米、如同移动小山般的冰原巨人；还有更多云汐叫不出名字的、奇形怪状的北境土著。
他们大多穿着厚实的毛皮衣物，身上带着伤疤和武器，眼神中混合着警惕、贪婪和生存的艰辛。在这里，实力和资源是唯一的硬通货。
云汐目标明确，没有在嘈杂的外围市场多做停留，径直向着要塞中心区域那些看起来相对稳固的石质建筑走去。她需要找一个能提供情报和补给的地方，最好还能搞到一份更详细的、前往无尽深洋边缘的地图。
一路上，她锐利的耳朵捕捉到了许多北境住民之间的交谈碎片。其中，有几个词被反复提及，带着敬畏、恐惧或向往的语气，俨然成了这片土地的背景音。
“…妈的，这次出去采集冰髓，差点撞上‘霜狼族’的狩猎队！那帮疯子最近活动范围越来越大了！” 一个裹着厚皮毛的商人心有余悸地对同伴说道。
“听说东边的矿洞又塌了？是不是又是那些该死的‘北境石魔’搞的鬼？它们就不能安分点待在老家地底吗？” 另一个看起来像矿工的家伙抱怨着。
“…冰璃谷那边最近能量波动异常，天空老是出现极光…该不会是‘冰璃龙族’又要举行什么仪式了吧？最好离远点，上次有个不怕死的佣兵团想去偷龙蛋，结果全变成冰雕了…” 一个酒馆门口的老雪精灵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
霜狼族、北境石魔、冰璃龙族。
这似乎就是流传在北境，令人谈之色变或心生向往的三大传说。
云汐稍微放慢脚步，将这些信息记在心里。
霜狼族，她刚才在城门已经见过。似乎是北境一支非常强大且排外的兽人部族，拥有极强的狩猎本能和集体作战能力，是冰原上最危险的掠食者之一。
北境石魔，听起来像是某种元素生物或岩石巨人，栖息于地下或矿脉深处，力大无穷，防御极强，但似乎智力不高，经常无意中破坏矿洞和建筑。
而冰璃龙族…龙族？
云汐的异色瞳微微闪动。这引起了她的兴趣。辉光龙族是光与生命之龙，栖息于温暖的圣城。而这北境极寒之地，竟然也有龙族分支？听描述，似乎是某种极其强大、精通冰系力量、并且极其高傲排外的古老龙种。
她暗自留了个心眼。龙族往往知晓许多古老秘辛，或许能从它们那里，得到一些关于深洋祭坛的不同于邪神的信息？
在要塞中心区域，她找到了一家看起来最为古老和稳固的石砌建筑，招牌是用某种巨兽头骨和寒铁打造的，上面用北境通用语刻着几个大字：“碎颅酒馆与情报屋”。
名字很直白，很有北境风格。
云汐推开门，一股更加浓烈的混合气味（主要是烈酒、烤肉、汗味和一丝血腥味）扑面而来。酒馆内部光线昏暗，气氛嘈杂而压抑，各种奇形怪状的客人三五成群，低声交谈，目光警惕。吧台后面，一个身材极其魁梧、皮肤如同花岗岩、瞎了一只眼的冰原巨人正在擦拭着一个巨大的木酒杯。
云汐的出现，让酒馆内嘈杂的声音瞬间低了几度。
几乎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了这个新来的、兜帽遮面、气息神秘的客人身上。那身干净的斗篷和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气质，在这里就像黑夜里的灯塔一样显眼。
云汐无视了那些探究、警惕、甚至不怀好意的目光，径直走到吧台前。
那个独眼巨人酒保抬起仅剩的那只眼睛，浑浊但锐利的目光扫过云汐，声音如同岩石摩擦：“喝什么？”
“情报。”云汐的声音透过兜帽传出，平静无波，“关于无尽深洋，还有去那里的安全路线。最好有详细地图。”
酒馆内瞬间变得更加安静了。
无数道目光变得锐利起来，甚至带上了几分敌意和…幸灾乐祸？
独眼巨人酒保擦拭酒杯的动作停了下来，他盯着云汐，缓缓道：“打听深洋？活腻了？那地方是禁区中的禁区，除了找死的人，没人会去。”
“那就是我的事了。”云汐的语气依旧平淡，“开个价。”
巨人酒保独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放下酒杯，巨大的手掌撑在吧台上，身体前倾，带来一股强大的压迫感：“价格很高。而且，我这儿的情报，只卖给‘能活着回来’的人。如果你回不来，或者带回了假消息…你的灵魂和所有财物，都将归我所有。这是北境的规矩。”
这是一种古老的契约魔法，带着诅咒的力量。
云汐能感觉到无形的法则丝线随着巨人的话语缠绕而来。
她没有任何犹豫：“可以。”
巨人酒保似乎有些意外她的爽快，他深深看了云汐一眼，然后从吧台下方摸索了半天，掏出一个用某种黑色皮革包裹、散发着阴冷气息的卷轴，以及一块刻画着扭曲路线的暗色水晶。
“卷轴里是已知的、关于深洋边缘的零星记载和警告，真假自辨。水晶里是通往深洋边缘‘裂鳞峡谷’的相对安全路线图，只到峡谷边缘，再往里，没人知道，也没人敢去。”巨人将两样东西推给云汐，“价格，一百颗上等冰系能量晶石，或者等价物。”
这个价格足以让一个小型部族倾家荡产。
云汐眼皮都没眨一下，手在斗篷下一抹，一小堆精纯度高得吓人、散发着浓郁寒气的冰蓝色晶石就出现在了吧台上。这些还是她从辉光龙族的顾问薪水里抠出来的。
晶石出现的瞬间，酒馆里响起了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无数道目光瞬间变得贪婪起来！
独眼巨人酒保的独眼也猛地亮起，他迅速收起晶石，仔细检查后，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虽然看起来更狰狞了）。他将卷轴和水晶推向云汐。
“交易成立。祝你好运…或者不幸。”他咧开大嘴，露出一个堪称恐怖的笑容。
云汐收起东西，转身离开吧台。
她能感觉到，身后至少有四五道不怀好意的目光和气息锁定了她，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
她心中冷笑一声，毫不在意地走出了酒馆。
正好，刚来北境，需要一些“热身运动”来熟悉一下环境，顺便…补充点零花钱。
她的身影消失在酒馆门外。
酒馆内短暂的寂静后，几道身影也悄然起身，跟了出去。
独眼巨人酒保看着这一切，只是继续擦拭着他的酒杯，独眼中没有任何波澜。
北境要塞的规则，就是这样。
而此刻，在要塞某个偏僻的、堆积货物的角落，一个娇小的、浑身裹在破旧皮毛里、冻得瑟瑟发抖的身影，正艰难地从一个运货的雪橇底下爬出来。
卡莉娅抬起被冻得通红的小脸，碧色的眼眸望着要塞中心的方向，充满了疲惫，却异常明亮。
她终于…抵达了第一个目的地。
她听到了关于“碎颅酒馆”的传闻。
她也看到了云汐大人走进去，又走出来。
还有那些…跟出去的不怀好意的身影。
卡莉娅咬紧牙关，从破烂的皮毛里摸出最后半块硬邦邦的能量饼干，塞进嘴里，努力咀嚼着，汲取着微弱的热量。
然后，她压低身子，如同警惕的小兽，小心翼翼地、远远地跟上了那些尾随者的队伍。
云汐大人…
这一次…
我不会再只是看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