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终散,辉煌渐熄。
云汐带着抱紧冰玉盒的卡莉娅回到顾问庭院时,已是深夜。圣树的光芒柔和了许多,如同母亲守护孩童的夜灯,整个光耀之都陷入了沉睡般的宁静。
打发走了依旧处于震惊和恍惚状态的卡莉娅去休息,云汐独自站在庭院的露台上,望着远处那棵支撑天地的洛拉希尔圣树。月光与圣树的光辉交融,在她身上镀上一层清冷银边,那身星空礼服尚未换下,让她看起来如同降临凡间的神祇,美丽却疏离。
她指尖把玩着一朵剩余的絮星花,感受着其中纯净的月华寒力,心思却飘向了更远的地方。
今晚的插曲对她来说微不足道,格里高利之流不过是嗡嗡叫的苍蝇,随手拍死便是。真正让她在意的是月心潭的能量环境,以及…那隐藏在圣树光辉之下,日益清晰的冰冷感。
那感觉,与絮星花的纯净寒意截然不同,更像是一种…腐朽、死寂、贪婪的冰冷。
就在她沉思之际——
露台的阴影处,空气如同水波般微微荡漾起来。
没有声音,没有能量波动,甚至连一丝风都没有。
但云汐的异色瞳却在瞬间骤然收缩,身体本能地进入了一种极致的戒备状态!她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以一种完全超出常规感知的方式,悄然降临了!
那片阴影仿佛拥有了自己的生命,开始扭曲、拉伸,最终凝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它没有具体的面貌,没有清晰的五官,整个人仿佛是由最纯粹的、不断流动的黑暗构成,唯有“面部”的位置,镶嵌着一只巨大、冰冷、毫无情感的竖瞳!
那只竖瞳缓缓转动,最终定格在云汐身上。
没有杀意,没有敌意,甚至没有任何常见的情绪,只有一种纯粹的、仿佛在观察一件有趣物品般的审视。
一个冰冷、沙哑、仿佛无数碎片摩擦而成的意念,直接响彻在云汐的脑海深处,避开了听觉的渠道:
“…意外的变数…不属于此间岁月的…旅者……”
云汐心中剧震!对方一口道破了她最大的秘密!
她表面不动声色,法则级的力量却已在体内悄然流转,锁定了那片诡异的阴影,冷声道:“你是谁?”
那只竖瞳似乎眨动了一下(如果那能算眨动的话)。
“…吾乃…‘洞察之眼’…奉吾主‘米塞斯’之意志…向您致意…持有‘梦想’余晖的存在……”
米塞斯?!
云汐立刻想起了艾尔拉恩城主和长老们提到的、那个侵蚀圣树、引来深渊魔物的幕后黑手——邪眼之神米塞斯!
祂的使者,竟然能如此轻易地穿透光耀之都的重重防护,直接出现在她的面前?!
而且…“持有梦想余晖的存在”?是指她时花之魔女的身份?还是指恒梦始渊?
云汐的警惕性提到了最高,异色瞳中冰蓝与灿金的光芒微微流转:“邪神的使者?来找我做什么?宣战?还是送死?”
阴影使者发出了一阵极其难听的、仿佛是嘲笑又仿佛是叹息的意念波动。
“…战争…毫无意义…毁灭…亦非吾主所求…吾主…渴望…‘理解’…与…‘融合’……”
它的竖瞳转向远处那棵巨大的圣树洛拉希尔。
“…您…难道未曾感知到吗?这辉煌之下…日益沉重的…‘枷锁’…与…‘痛苦’…?这所谓的圣树…究竟镇压着什么…您…不好奇吗?……”
云汐沉默不语。她当然感知到了,那丝不和谐的冰冷与死寂,源头似乎就在圣树之下!
使者继续传递着意念,充满了诱惑:
“…辉光龙族…向您隐瞒了真相…他们用虚伪的光辉…粉饰太平…将真正的历史与力量…深埋于污浊的阴影之下…他们…在恐惧…恐惧您这样的变数…恐惧真相大白于天下……”
“…吾主‘米塞斯’…并非外来的侵蚀者…吾主…即是那被镇压、被遗忘、被剥夺了‘光’之名的…另一半本源!……”
云汐的瞳孔再次收缩!
辉光龙族…原本有光暗两种?圣树镇压的,是他们自身的黑暗面?而邪眼之神米塞斯,就是那被镇压的黑暗本源化身?!
这个信息太过惊人,完全颠覆了她之前的认知!
“…吾主感知到您身上…与众不同的‘梦想’气息…您并非此界之人…与辉光龙族亦无旧谊…您追求的…不过是归途…而非卷入他们的纷争……”
使者的意念变得极其具有穿透力:
“…吾主愿与您做一笔交易…一个…您无法拒绝的交易……”
“…吾主知晓您渴望归家…而离开此界的‘钥匙’…或许就藏在辉光龙族竭力掩盖的…最深沉的秘密之中…藏在…那被光之海覆盖的…深洋祭坛之下……”
一个清晰的、蕴含着古老苍凉气息的坐标,伴随着话语,直接烙印在了云汐的意识里。那坐标指向一片遥远的、被辉光龙族列为绝对禁区的无尽深洋!
“…前往那里…揭开被尘封的真相…您寻找的归家之路…或许就在其中…而作为回报…吾主只需要您…保持‘中立’…并在必要时…行个‘方便’……”
“…至于那个…与您气息相连的白角幼龙…卡莉娅…”使者的意念似乎带上了一丝诡异的笑意,“…建议您…带上她…她的血脉…她的‘纯粹’…或许能为您…打开一扇意想不到的门…”
“…如何?…这场交易…对你我而言…皆是各取所需…您无需背叛谁…只需…去见证…然后…做出选择……”
诱惑。
赤裸裸的、精准命中云汐软肋的诱惑!
回家的线索!这是她目前最迫切的需求!
而且对方给出的条件,并非让她直接与辉光龙族为敌,只是“中立”和“行个方便”,甚至只是“去见证”!
虽然她知道这背后必然隐藏着巨大的阴谋和危险,邪神的话语绝不可轻信…
但是…
回家的可能…
以及,对辉光龙族刻意隐瞒真相的不满(如果使者所说为真)…
还有,对圣树之下那“东西”的好奇…
种种因素交织在一起,让云汐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那只冰冷的竖瞳静静地注视着她,等待着她的答复。
良久,云汐缓缓抬起头,异色瞳中光芒闪烁,最终化为一片深沉的平静。
她看着那只冰冷的竖瞳,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
“…听起来,我似乎没有理由拒绝。”
“那么,就让我去看看,辉光龙族究竟在这片光辉之下,隐藏了什么样的秘密吧。”
她没有明确答应交易,但却接受了前往深洋祭坛的提议。
阴影使者似乎对这个回答很满意,巨大的竖瞳微微弯起一个诡异的弧度。
“…明智的选择…期待您…带来有趣的‘见证’……”
说完,那片构成它身体的阴影如同潮水般退去,迅速消散在空气中,仿佛从未出现过。露台上只剩下清冷的月光和远处圣树永恒的光辉。
云汐独自站在原地,久久不语。
她低头看向手中那朵絮星花,花瓣上的月辉似乎也变得冰冷起来。
深洋下的祭坛…被掩盖的真相…回家的钥匙…
还有…卡莉娅…
使者特意提到要带上卡莉娅…这意味着什么?卡莉娅的白角血脉,难道真的与那被镇压的黑暗本源有关?
云汐的眉头紧紧蹙起。
她意识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被卷入了一个远比想象中更加深邃和危险的漩涡中心。
而这一切的起点,或许并不仅仅是因为她这个“意外变数”的到来。
那个看似怯懦、被排挤的白角少女身上,恐怕也隐藏着她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
云汐深吸一口气,将冰冷的絮星花握在掌心。
无论如何,深洋祭坛,她必须去一趟。
为了可能存在的回家线索,也为了…弄清这一切背后的真相。
她转身走回室内,目光掠过卡莉娅紧闭的房门。
带上卡莉娅吗…
…暂时,还是不要告诉她了。 云汐做出了决定。在弄清楚真相之前,没必要让那个心思单纯的小家伙过早地陷入恐惧和迷茫。
夜色更深。
圣树的光芒温柔地照耀着沉睡的城市,却照不亮其下盘根错节的阴影,也照不进那片即将被探索的、无尽黑暗的深洋。
云汐换下礼服,穿上便于行动的日常袍服,坐在窗边,望着那遥远的、坐标所指的方向,异色瞳中闪烁着明灭不定的光芒。
一场指向世界本源秘密的深海之旅,即将开始。
而邀请函的发出者,却是一位象征着绝望与侵蚀的…邪神。
这其中的讽刺与危险,让云汐感到了一丝久违的…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