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从万年前那炽热决绝的告白与亲吻中彻底抽离,回归现实的冰冷。苏泠缓缓睁开眼,玄墨金眸深处残留的波澜被强行压下,恢复成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脸颊上冰凉的触感提醒着她方才的失态,泪水早已无声浸湿了她膝前的一小片土地。
天色在她沉湎于回忆时悄然黯淡,落叶无声飘落,覆盖了山林,也仿佛要覆盖掉那刻骨铭心的痛楚。她深吸了一口凛冽的空气,将翻涌的情感彻底锁回心底最深处。想起了对云汐的承诺,也想到了家里那几个性子各异的徒弟——若她今夜未归,那三个家伙怕是真能把天地给掀个底朝天,外加一个可能会哭鼻子的小猫妖。
“凝霜,”她垂下眼眸,注视着那株倔强挺立、血色欲滴的彼岸花,声音是万年来未曾有过的极致温柔,轻得仿佛怕惊扰了一场易碎的梦,“我带你回家!回到我们曾经梦寐以求的温馨小家!一个真正的家。”
她伸出双手,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小心翼翼地、近乎虔诚地探入冰冷的土壤中,连同彼岸花根部包裹的泥土一起,缓缓地、完整地捧了出来。灵力在她掌心微涌,迅速将底部的土壤凝聚固化成一个坚固而古朴的天然石盆,将那一抹惊心动魄的红稳稳托住。
她将这石盆如同世间最珍贵的宝物般轻轻拥入怀中。另一只手抬起,对着虚空轻轻一划——空间应声撕裂,露出其不远处的归寂小筑温暖明亮的客厅景象。
屋子内,气氛正焦灼不安。
云汐抱着已经有些打瞌睡却又强撑着的墨铃,坐在沙发上,眉头紧蹙,时不时望向门口。怜月寒和林青岚则像两只困兽,在客厅里来回踱步,地毯都快被她们磨出痕迹。“师尊怎么还没有回来?!”月寒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担心和烦躁,“这都出去多久了!天都黑透了!”
清岚停下脚步,看向云汐,语气严肃:“云汐,你确定师尊只是因为拍下那件东西,有所感悟才临时离开?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会不会是拍卖行的人见财起意……”她越想越觉得不安。
“师尊的气息很平稳,离开时也很果断,不像是遇险。”云汐努力保持镇定,但抱着墨铃的手也不自觉地收紧了些,“她让我们等着…”“等等等!要等到什么时候!”月寒忍不住拔高了声音。
就在三人焦虑达到顶点,准备不管不顾冲出家门去寻找时“吱呀——”房门被推开了。
一股冰冷的寒气裹挟着几片雪花卷入温暖的客厅。苏泠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神色是一贯的平静,仿佛只是出门散了趟步。她的发梢和肩头还落着未化的雪花,带着室外的凛冽。
“师尊~!你担心死我们了!”三人瞬间眼睛一亮,悬着的心猛地落下,几乎是本能地就想冲上前去。然而,就在她们靠近苏泠周身三尺之时,一股柔和却无比坚韧的灵力屏障无声无息地展开,将她们轻轻推拒在外,无法再前进分毫。
几人一愣,这时才注意到,师尊的怀中,并非空无一物。
那里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不起眼的石盆,盆中,一株形态奇特、颜色鲜红得近乎妖异的花朵,正静静矗立。在室内温暖的光线下,那血色花瓣仿佛流淌着某种幽暗的光泽,美得惊心动魄,却也带着一种令人莫名心悸的孤寂与悲伤。
被惊醒的墨铃揉了揉眼睛,也好奇地看向那株花。
苏泠没有理会徒弟们的惊呼和疑问,她径直穿过客厅,步伐平稳地走上楼梯,回到了自己的主卧室。她走到床边,将那石盆轻轻放在了窗台月光能照耀到的地方,凝视了片刻,才缓缓转过身。
“怜月寒、林清岚、云汐、铃儿。”她的声音响起,和平日里的慵懒随意不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清晰地传遍小筑的每个角落。除了被点名的墨铃还有些懵懂,另外三人瞬间神色一凛,几乎是条件反射般,身影一闪,齐齐出现在主卧门口,单膝跪地,垂首听令:“弟子在!”
苏泠的目光缓缓扫过眼前的三位徒弟和腿边的小猫妖。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那株彼岸花上,声音沉静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一字一句,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这株花,是我生命的一部分,甚至重于我自身。你们需谨记万万不可伤到它分毫,不可触碰它一片花瓣,没有我的允许下,你们任何人不得私自进入这个房间。即便是日常打扫,亦不行!”
她的目光转而锐利地扫过月寒、清岚和云汐:“今日起,全部回分房睡。之前不是抱怨缺间卧室吗?很好,吃完饭,立刻动工扩建两间。”她的语气越来越重,空气中的压力几乎凝成实质。
“今天,我把话放在这里。日后,若有人敢不听从,敢违背今日之言——”她顿了顿,玄墨金眸中寒光乍现,吐出最后四个字:
“我们之间的师徒情谊,就此结束。”
“就此结束”四个字,如同四道九天惊雷,狠狠劈在三人的心头!瞬间让她们惊出一身冷汗,脸色都白了几分!她们从未见过师尊用如此严厉、甚至近乎绝情的语气说话。这不是玩笑,不是威胁,而是陈述一个必然的、冰冷的事实。
三人不约而同地再次看向那株窗边的彼岸花,心中充满了巨大的震撼和无数疑问。她们不明白这花的来历,却能无比清晰地感受到师尊对它的珍视已然超出了常理,那是一种融入骨血、刻入灵魂的守护执念。
然而此刻,她们只需明白一点:那就是听话!要绝对听话!“是!师尊!弟子谨遵师命!”三人压下所有好奇与惊疑,齐声应道,声音无比郑重。
苏泠看着她们的反应,周身那冰冷的压迫感才缓缓收敛。她像是瞬间卸下了千斤重担,又恢复了那副慵懒闲散的模样,仿佛刚才那个立下铁律的人不是她。
她揉了揉仰着小脸、似乎有些被吓到的墨铃的脑袋,声音恢复了平时的语调:“铃儿,吃了吗?”
“姐姐…”墨铃小声嘟囔,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墨铃饿了…”
苏泠看向另外三个还跪着的徒弟:“既然都没吃,那就先吃饭。”
她仿佛无事发生般,抱起墨铃率先向楼下走去。“吃完饭,”她淡淡的声音飘来,“开始扩建房子。”
三人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如释重负和一脑袋的问号。几人连忙起身,乖乖跟了下去。
餐厅里,温暖的灯光下,食物的香气渐渐驱散了之前的凝重。只是那株位于楼上窗边的血色彼岸花,如同一个无声的誓言,深深烙印在了每个人的心中,也悄然改变了归寂之地某些固有的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