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间,千金阁顶层雅间内,珠光宝气几乎要溢出门缝。怜月寒毫无形象地瘫在一张铺着锦缎的软榻上,指尖拨弄着堆成小山的金锭银元宝,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妙音则相对文雅些,正将赢来的各色珠宝首饰分门别类,旁边还散落着几瓶贴着“大力丸”、“金刚散”之类标签的凡间武夫丹药。
“咱们在这呆了有多久了?”月寒打了个哈欠,随手将一块金锭抛起又接住。
妙音指尖掐算,微微蹙眉:“具体时日未曾细记,但感知外界日月轮转,恐怕已有一两月之久。”
“害!我还以为多久呢,才两个月!”月寒满不在乎地坐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饱满的曲线在劲装下展露无遗,“怎么样,妙音,楼下那新开的‘骰王争霸’听说彩头不小,再去玩几把?”
妙音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将最后一颗东珠收入囊中:“师姐,玩也玩够了,赢也赢够了。宗门事务堆积,总不能全扔给各位长老。该回去了。”
“哎呀~你就是太死板!”月寒凑过来,搂住妙音的肩膀,开始她惯用的“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宗门养着那么多长老是干嘛的?不就是分担事务的吗?咱们偶尔放松一下怎么了?你看这凡间多有意思,有赌….有各种红尘烟火可供体悟!说不定对修行还有裨益呢!再说,师尊不也常说要张弛有度嘛!”
妙音被她晃得头晕,又觉得她后面几句歪理似乎也有点道理,加之自己确实也有些意犹未尽,最终叹了口气:“罢了,那就…再玩半日。”
“这就对嘛!”月寒眉开眼笑,拉着妙音就往外走。
二人刚走出雅间,楼下震耳欲聋的喧嚣便扑面而来。吆喝声、骰子撞击声、狂喜的欢呼、绝望的咒骂、还有赌场管事(公子家)维持秩序的叫喊,交织成一幅活色生香的浮世绘。
就在这片混乱之中,靠近角落的一张赌桌旁,一阵异样的灵力波动极其微弱地一闪而过,却被月寒和妙音敏锐地同时捕捉到。
两人目光如电,瞬间锁定来源。
只见一个头戴斗笠、身着富丽绸缎、看起来约莫六七十岁的老者,正满脸贪婪地将桌上一大堆银钱扫入自己怀中。他口中兀自念叨着:“断幺九!一千点!通吃!哈哈!”而在他身旁,静静地站着一个女孩。
那女孩约莫四五岁年纪,身材瘦小得可怜,穿着一身打满补丁、几乎无法蔽体的单薄衣衫。小脸饿得脱了形,颧骨高高凸起,眼窝深陷,嘴唇干裂。最令人心惊的是她那双眼睛,空洞、麻木,没有丝毫神采,仿佛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能活着都已是奇迹。
与老者的光鲜亮丽形成了惨烈的对比。
“先天气运之体?!”月寒瞳孔骤缩,传音给妙音,语气充满了难以置信。
妙音神色凝重,微微颔首,传音回道:“不会错。天生与气运法则亲和,本是受天地钟爱之相…但你看她周身,气运光华黯淡近乎熄灭,反而有一道污浊灰败的气运之线,如同寄生虫般连接在那老者身上!”
“他在窃取这孩子的先天命格!”月寒瞬间明悟,眼中燃起怒火,“而且…这孩子体内,有一条充满邪气的蛊虫!正是这东西在源源不断地抽取她的气运和生机,反哺给那个老畜生!”
利用邪蛊操纵先天大气运者,行此逆天悖理之事,其心可诛!
二人皆是杀意涌动。若在修真界,此等邪修,她们随手便可碾死。但此刻是在凡间,师尊苏泠曾明确告诫,不可轻易在凡人面前展露超凡力量,以免引起恐慌,扰乱凡尘秩序。
然而,眼前这孩子的情况太过特殊,也太过凄惨。先天气运之体万中无一,若任其被这般糟蹋至死,不仅是这孩子的悲剧,亦是天道的一种损失。
“不能不管。”妙音传音,语气坚定。
“自然要管!”月寒咬牙,“但不能在这里动手,人多眼杂。”
二人压下立刻出手的冲动,隐匿周身气息,如同两道无形的影子,悄然跟上了那心满意足、揣着鼓鼓钱袋离开赌桌的老者。
老者显然赢了大钱,心情极佳,哼着小曲,径直走进了附近一家装饰豪华的酒楼。他点了满桌珍馐美馔,大快朵颐,吃得满嘴流油。
而那被他用铁链象征性拴在门口柱子上、如同对待牲畜般的小女孩,只能蜷缩在冰冷的石阶上,眼巴巴地望着里面飘出的饭菜香气,瘦小的身体因饥饿和寒冷微微发抖。
更令人发指的是,那老者酒足饭饱后,竟对店小二吩咐了一句。不一会儿,那小二端着一碗浑浊不堪、散发着馊臭味的泔水,一脸嫌恶地放在了小女孩面前,呵斥道:“喏,你爷爷赏你的,快吃!”
看到这一幕,隐匿在人群中的怜月寒,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肺都要气炸了!她握紧了拳头,周身空间都因她压抑的怒意而微微扭曲,影蚀剑在储物袋中发出危险的嗡鸣,几乎要不受控制地出鞘!
就在她即将按捺不住,要冲进去一剑将那老畜生劈成两半的瞬间——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直透神魂的音律波动在她识海中荡开,如同一盆冰水浇下,瞬间抚平了她沸腾的杀意和怒火。
是妙音及时施展了清心宁神的音法。
月寒猛地转头,看向身旁依旧维持着冷静的妙音,眼中满是压抑不住的怒火和不解,传音几乎是吼出来的:
“妙音!你干什么?!你难道没看见吗?!那老畜生他——!”
怜月寒的传音几乎是在神识中炸开,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暴怒。她双目赤红,死死盯着那蜷缩在酒楼门口、被迫面对一碗馊臭泔水的瘦小身影,握紧的拳头骨节发白,周身散发的低气压让路过的人都下意识绕开。
妙音的脸色同样冰冷如霜,但她强行维持着理智,传音回道,声音如同绷紧的琴弦:“师姐!我看得清清楚楚!但你想过没有?你这一剑下去,就算收住九成九的力道,余波也足以将这座城夷为平地!这里有多少无辜凡人?!”
月寒闻言,猛地一窒。怒火烧灼着她的理智,但妙音的话像一盆冷水,让她瞬间清醒了几分。是啊,这里是凡间城池,不是可以肆意妄为的修真界战场。师尊的告诫言犹在耳。她看着那孩子空洞麻木的眼睛,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发慌。她只能死死咬着牙,将滔天的杀意和心疼强行压下,拳头攥得噼啪作响,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等。”妙音只传回一个字,目光如冰,牢牢锁定在那志得意满的老者身上。
这一等,便到了深夜。
那老者终于酒足饭饱,揣着鼓鼓的钱袋,牵着那如同提线木偶般的女孩,晃晃悠悠地出了城,径直朝着城外荒僻的深山走去。
月寒和妙音如同两道幽魂,无声无息地跟在后面,杀意在心间沸腾,只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深山之中,一处隐蔽的洞府入口被藤蔓遮掩。老者警惕地四下张望后,才拉着女孩钻了进去。
洞府内,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腥臭和药草混合的怪味。中央架着一口大锅,下面柴火熊熊,锅里翻滚着粘稠的、泛着诡异紫光的浓稠汁液,隐约可见几条蜈蚣的残骸在其中沉浮。
老者将女孩随意扔在角落的干草堆上,自己则走到锅边,看着那翻滚的毒汁,脸上露出狂热而贪婪的笑容,忍不住仰天低笑:
“哈哈哈!真是老天有眼!让我捡到了这么个气运之子!以后我的荣华富贵!重振我蛊灵门,有望了!有望了啊!”
他完全沉浸在扭曲的幻想中,丝毫没有察觉到,两道远超他认知范畴的、如同洪荒巨兽般恐怖的气息,已经如同实质的寒冰,瞬间笼罩了整个洞府!
“有你母个B!”
一声饱含杀意的怒斥如同惊雷炸响!
老者脸上的狂笑瞬间僵住,他甚至没来得及转身看清来者是谁,只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从背后袭来!
“噗——!”
一声闷响,一只白皙却蕴含着毁灭性力量的拳头,直接从他腹部贯穿而出!拳头上沾染着温热的鲜血和破碎的内脏。
剧痛瞬间席卷全身,老者眼珠暴突,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那洞穿自己身体的拳头,死亡的阴影瞬间将他吞噬。
但他并没有立刻死去。出手的月寒刻意控制了力道,她要让这老畜生清晰地感受生命流逝的痛苦!
这时,老者才用尽最后力气,勉强侧头,看清了身后那两道如同神魔般的身影。一个红发如火,眼中燃烧着足以焚尽一切的怒火;一个气质清冷,眼神却比万载玄冰更刺骨。
“你..!你们.....!”老者喉咙滚动,想说什么,却只能吐出模糊的血沫。
“畜生!你也配为人?!”月寒声音冰冷,贯穿老者腹部的拳头猛地抽出,带出一蓬血雨。与此同时,她另一只手并指如剑,影蚀剑甚至未曾出鞘,只是以指代剑,凌空划过!
“唰!唰!唰!唰!”
四道凌厉无匹的剑气瞬间斩过!
老者的四肢齐根而断!鲜血如同喷泉般从断口处汹涌而出,瞬间染红了地面!
“啊——!!!”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在洞府内回荡,老者如同一条被剁掉了爪牙的蛆虫,在血泊中疯狂扭动、哀嚎。
而另一边,在月寒动手的瞬间,妙音早已如清风般掠过,将角落里那眼神空洞的女孩轻柔地抱起,带到了洞府外一处干净的空地。
她指尖流淌出纯净柔和的灵力,轻轻按在女孩瘦弱的背心,仔细探查。很快,她便锁定了盘踞在女孩心脉附近的一条散发着污秽邪气的蛊虫。
“忍着点,孩子。”妙音声音温柔,灵力如同最精巧的手术刀,瞬间包裹住那条蛊虫,轻轻一引。
“呕!!”女孩趴在地上张口吐出一团黑紫色的、尚在微微蠕动的虫子尸体。
蛊虫离体的瞬间,女孩原本灰败死寂的脸上,仿佛被注入了生机,虽然依旧苍白虚弱,但那层笼罩着她的厄运与死气却骤然消散。她空洞的眼神里,渐渐有了一丝微弱的焦距。
妙音立刻取出几颗温养经脉、补充元气的极品灵丹,小心地化入灵力,送入女孩口中。
丹药入口即化,精纯的药力如同甘霖,滋润着女孩干涸的经脉和近乎枯竭的身体。她的呼吸变得平稳有力了不少,脸颊也恢复了血色。
这时,月寒也处理完了洞府内的杂碎,瞬间出现在妙音身边。她看着女孩的变化,眼中满是心疼和后怕,蹲下身,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要触摸女孩,却又怕惊到她。
那女孩似乎终于完全恢复了意识,她眨了眨茫然的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两个如同九天仙子般美丽、身上散发着让她感到无比安心和温暖气息的女子,又想起之前那段暗无天日、如同身处地狱的日子,巨大的委屈和恐惧瞬间爆发。
“哇…呜呜…”她再也忍不住,放声痛哭起来,小小的身体因为哭泣而剧烈颤抖。
月寒的心瞬间软成了一滩水,她不再犹豫,轻轻地将女孩瘦小的身体拥入怀中,动作笨拙却又无比轻柔地拍着她的背,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和:
“别怕,别怕…坏蛋已经被我们打跑了。没事了,没事了!”
她抬起头,与妙音对视一眼,两人眼中皆是如释重负和坚定的光芒。
月寒将女孩稳稳抱起,用自己温暖的怀抱包裹住她冰冷的身体,声音坚定而温柔:
“我们带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