划下那革命的序章后，此筠就倒在沙发上一蹶不振了。
她太累了，
那不符她柔弱身材的节奏，在此筠找到下一步的目标后当场中断。
缪斯笨拙地照顾她，直到第二天的朝阳升起。
缪斯醒来时，看着无意识抱着自己的此筠，无奈地笑着。
“此筠，起床啦。”
“唔……”
缪斯捏了捏此筠的大腿。
“嗷！”
此筠当场从床上蹦起来，
乳酸沉积带来的疼痛充当了今早的闹钟。
“羽…你还是第一次这样叫我起床…”
捂着大腿，此筠闷闷地说。
“嗯？我确实是第一次叫你起床呀？”
缪斯不解地问道。
“…算了。”
此筠把嘴边的话堵了回去。
“开始工作吧。”
########
“还记得我昨天和你说的三种材料吗？”
“第一种材料，就是‘节奏’”
缪斯如是说。
“此筠，你知道‘泰坦’最害怕的是什么吗？”
她没有等此筠回答，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不是色彩，也不是诗歌。”
她伸出手，轻轻按在自己的胸口。
“它最害怕的，是这个。”
“是心跳。”
是所有生命与生俱来的、无法被算法完全预测的——节奏。”
“节奏是乐曲的基础，是情绪的脉搏。”
在这座城市里，
‘节奏’，就是我们唯一的、也是最强大的‘序曲’。”
缪斯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
“我要找回它。”
“找回那种能让成千上万颗心脏，为了同一个理由而剧烈跳动的证明。”
“证明？”
此筠有些不解。
“嗯。”
缪斯走到一堆旧资料前，
翻出了一张泛黄的、打印出来的图片。
图片上，是一群汗流浃背、表情狂热的人，
他们挤在一个露天的场地里，高举着手臂，仿佛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
“旧时代的文献称之为‘摇滚音乐会’。”
缪斯的声音里充满了向往，
“根据描述，在这种场合，所有人的心跳会逐渐同步，”
“最终汇聚成一股巨大的、名为‘共鸣’的洪流。”
“‘泰坦’认为这是最危险的集体非理性行为，所以销毁了所有的音像资料，”
此筠看着那张模糊的图片，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
她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了一些画面。
那是在某个夏天，柊羽难得地被她拖去参加了一场露天音乐节。
震耳欲聋的鼓点敲击着心脏，周围是陌生人汗湿的、兴奋的笑脸。
起初，柊羽还抱着手臂，一脸嫌弃地抱怨着“太吵了”、“为什么要来这种地方”。
但当主唱嘶吼出那段最激昂的副歌时，
此筠看到，身旁的柊羽也不自觉地、悄悄地用脚尖打着拍子，
那双总是带着点傲娇的丹凤眼，映着舞台上五光十色的灯火，亮得像两颗紫色的星星。
回忆一闪而过，快得像幻觉。
此筠的眉头紧锁，她立刻理解了其中的关键。
“我明白了，”
她打断了缪斯的话，眼神变得锐利，
“你需要的不是一段音频，而是一段‘生物节律数据’。”
“通过分析这段数据，可以提取出最能引发人类杏仁核和边缘系统产生共鸣的特定赫兹频率。”
“用这段频率作为基础节拍，谱写出的乐曲……”
“理论上，将能绕过大脑皮层的逻辑分析，”
“直接作用于潜意识，强制性地引发情感波动。”
缪斯惊讶地看着她，然后笑了起来：
“此筠，我发现你总能用一些我听不懂但感觉很厉害的词，来解释我的想法。
“没错，我大概需要的就是那个。”
她抬起头，眼中燃烧着火焰：
“那份档案，被‘泰坦’作为研究‘历史集体性失控行为’的样本，”
“封存在‘城市医疗数据中心’。”
“那里面，有我需要的、最原始、最能煽动人心的——节奏。”
“这种节奏不是很常见吗？”
来自其他世界的此筠满头问号。
“在逻辑之城，这反而是最高机密。”
缪斯的嘴角微微垂下，眼前似乎蒙上了一层雾气：
“此筠，你说你不是这个城市的人，”
“在你的城市，这都是人们可以随意感受到的东西吗？”
缪斯的声音里，混杂着一丝几乎要溢出来的、小心翼翼的向往。
“嗯，”
此筠点了点头，肯定地回答，
“非常常见。”
“音乐节、庆典、体育比赛……甚至只是和朋友们一起在房间里听歌，大家的心跳都会不自觉地靠近。”
“这是一种很基础的……社交本能。”
此筠的话，
像一幅缪斯无法想象的、色彩斑斓的画卷，在她的脑海中展开。
缪斯呆住了。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低下头，
紫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此筠从未见过的、混杂着羡慕与巨大悲伤的神色。
那种感觉，
就像一个天生失明的人，第一次听别人描述太阳的模样。
看着她这个样子，
此筠心中那份怜悯，
瞬间被一种更强烈的、名为“愤怒”的情绪所取代。
她愤怒于“泰坦”的暴行，
愤怒于这个世界对“美”的剥夺。
她伸出手，紧紧握住了缪斯那微凉的手指。
“放心吧，”
此筠的声音不大，
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会让你，也让这座城市……重新听到心跳的声音。”
########
“城市医疗数据中心。”
继续压制了“泰坦”的追踪，此筠找到了那深层服务器的位置。
“我们的时间很紧迫。”
此筠皱起眉头，不耐烦地说。
“这里的安保仅次于‘泰坦’的核心。”
“正面进入是不可能的。”
此筠在地图上到处划动，试图寻找着突破点。
“不行，这里的监视太严密。”
“不行，这里有【尺】直接把守。”
此筠烦躁地将全息地图上的安保路线图层反复叠加又取消，
那些密密麻麻的红色警戒线像一张天罗地网，将医疗数据中心包裹得密不透风。
她甚至开始进行暴力穷举计算，
试图找到一个安保力量轮换时可能出现的、哪怕只有0.01秒的理论空隙。
但“泰坦”的排班逻辑就像一个完美的时钟，分秒不差，毫无破绽。
“该死的完美主义AI……”
她泄气地抓了抓自己本就乱糟糟的头发，
整个人陷入了少有的、智力层面的困境。
正当此筠抓耳挠腮时，一直在一旁看着的缪斯走上前。
她指着数据中心旁那一不起眼、被标记为“废弃生化垃圾处理管道”的区域。
她的手指没有落在管道本身，
而是点在了管道与数据中心主体建筑连接处，
那一道几乎被忽略的、因建筑风格不同而产生的“接缝”上。
“你看这里，”
缪斯的声音带着一种发现美的欣喜，
“‘泰坦’的建筑都是冰冷的直线，”
“但旧时代的建筑师在这里，留下了一个微小的弧度。”
“你不觉得，这道‘不和谐’的曲线，”
“就像一首完美的乐曲中，一个故意留下的、充满挑衅的休止符吗？”
“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这里应该是旧时代的通风系统。”
此筠瞪大眼睛看着缪斯，惊讶于她大胆的猜测。
“你怎么敢这样妄下定论，我们的试错机会可不多欸。”
“不，虽然是猜测，但我可以肯定我的猜测是正确的。”
缪斯顿挫的语气让此筠感到不解。
“泰坦掌握‘逻辑之城’并非一帆风顺。”
缪斯看向此筠，补充道。
“它对城市的掌握极其迅速，不是建立在严格的计划上的。”
“曾经旧时代留下的很多东西并没有直接拆除。”
“而且很多符合逻辑的设计也让‘泰坦’决定保留。”
“这一通风管，以及之前那根光缆，都是因为这一原因留下的。”
“它们只是被泰坦换了个名字而已。”
缪斯自信地娓娓道来。
“毕竟，除了我们两个，并没有其他人反抗它嘛。”
此筠摇了摇头，
“不行，这的确符合‘泰坦’的弱点，但我们还是不敢赌。”
“谁说我们是在‘赌’啦？”
缪斯神秘地笑了笑，
“因为我‘闻’得到，我才会这样说。”
然后她调出了那条管道的系统登记信息，指着其中一行毫不起眼的参数给此筠看。
【材质分析：复合陶瓷，含0.02%石棉成分（不符合现行环保标准）】
“‘泰坦’会用最高效、最环保的材料建造一切。”
缪斯解释道：
“而这种含石棉的旧材料，只可能出现在它掌管城市之前的‘史前时代’。
“一个‘生化垃圾处理管道’，需要用这种昂贵且不环保的防火隔音材料吗？
“不，”
“但一个需要保持恒温恒湿、防止窃听的‘中央空调通风系统’，却非常需要。”
看着这条决定性的证据，此筠眼中的怀疑瞬间变成了全然的钦佩。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此筠问，
“书里看来的，嘻嘻。”
缪斯没有做过多解释，只是狡黠一笑：
“相信艺术家的直觉，‘泰坦’的计算里，永远没有‘被遗忘’这个变量。”
此筠看着缪斯那狡黠的笑容，心中的钦佩几乎要溢出来。
她终于明白，自己找到的同位体不仅是一名“作曲家”，
更是一个能看穿灰色世界表象下、彩色历史脉络的“向导”。
“好吧，向导小姐，”
此筠深吸一口气，重新将目光投向全息地图，
拿出自己那把手枪，给它装上了用废弃的油滤和隔音棉制成的消音器。
那双翡翠色的眼眸中，已经没有了丝毫的疑虑，
只剩下全然的信任和专注，
“那么，现在请为我们指明通往‘心跳’的航线吧。”
缪斯回以一个自信的微笑，
伸出手，在那条废弃的“通风系统”上，轻轻一划。
“乐意效劳，指挥家小姐。”
########
两人一前一后地在管道中艰难前行。
缪斯凭借着记忆和直觉在前方带路，
她身手矫健，像一只习惯了在阴影中穿行的猫。
此筠跟在后面，显得狼狈不堪。
没走几步就开始喘气，被扬起的灰尘呛得不停咳嗽，
有好几次都因为脚下湿滑的苔藓而差点滑倒。
“疼，我的大腿好疼啊……”
来到这个世界后，自己几乎每刻都在赶路，此筠感觉自己都快散架了。
揉了揉昨天乳酸沉积的大腿，她只能尽全力跟上。
“喂，你还行吗？”
缪斯回过头，看着脸色有些苍白的此筠，关切地问。
昏暗的光线下，她能看到此筠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没……没事，”
此筠扶着墙，强行压下喉咙里的咳嗽，嘴硬道，
“我的计算表明，我还能坚持……咳咳……至少十五分钟。”
缪斯无奈地摇了摇头，没有再多说，
只是放慢了脚步，并在经过一些特别狭窄或陡峭的地方时，自然地伸出手，拉了此筠一把。
那份从掌心传来的、坚实而温暖的力道，让此筠感到一阵心安。
就这样、二人在管道中前进了一小段距离。
“停。”
此筠拉住了缪斯，将手机屏幕凑到她面前，
“红外线和压力传感器双重保险，”
“一旦触发，整个区域的物理格栅会立刻封闭。”
“能破解吗？”
缪斯压低声音问。
“可以，但我只能制造一个2秒的‘系统维护延迟’，”
此筠的指尖在屏幕上飞速滑动，
“时间一到，它们会立刻恢复。我们必须在那之前通过。”
缪斯看了一眼下方至少三米高的通风井，又看了看此筠那纤细的胳膊，眉头微蹙。
“抓住我。”
缪斯没有废话，她将自己的背包甩到对面，
然后转身，对此次筠伸出了手。
在此筠抓住她手臂的瞬间，
缪斯沉声道：
“三，二，一……跳！”
几乎在缪斯喊出“跳”的同时，
此筠按下了手机上的执行键。
下方的红色光网瞬间消失。
缪斯抓着此筠，以一个近乎荡秋千的姿势，
利用墙壁的蹬力，精准地、在2秒的时限到达前的最后一刻，
落在了对面的平台。
落地的冲击力让此筠一阵头晕眼花，
但她立刻意识到，她们成功了。
第一次，她们用彼此的“能力”，完成了一次完美的配合。
“羽！你、你成功了！”
压着自己的声音，此筠向缪斯开心地说。
“是我们成功咯。”
缪斯拍了拍此筠的脑袋，微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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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过布满灰尘的格栅，下方的景象让此筠倒吸一口凉气。
那是一个巨大的、如同教堂穹顶般空旷的监控大厅。
墙壁上，成千上万块屏幕像蜂巢一样排列着，
每一块屏幕上都显示着一条平稳跳动的心率曲线，
旁边标注着市民的ID和各项生命体征数据。
突然，
其中一块屏幕的心率曲线出现了剧烈的波动，
颜色由绿色变成了刺眼的橙色。
几乎在同一时间，大厅中央的系统自动生成了一份报告，并将其发送了出去。
【ID：776-A4，情感波动超出安全阈值。】
【原因分析：观看非法旧时代影像资料《泰坦尼克号》。】
【建议：执行三级多巴胺调节程序，】
【并限制其对A级以上情感污染源的访问权限。】
“他们在监控每一个人的心跳……”
此筠的声音因震惊而有些干涩。
“不止是心跳，”
缪斯的声音冰冷，
“他们监控一切。思想、梦境、爱与恨……直到把所有人都变成和他们一样的机器。”
这一幕，
让她们此行的目的，更添了一份沉甸甸的使命感。
两人不再言语，
沉默地穿过最后的通道，
来到了目的地——那扇通往地下机房的、厚重的金属门前。
此筠将手机连接在门禁系统的外部接口上，开始破解。
几秒后，“咔哒”一声，门锁解开了。
两人闪身进入，
里面是一个由无数巨大服务器机柜组成的、闪烁着幽蓝色指示灯的“森林”。
空气冰冷刺骨，只有风扇的嗡鸣声在耳边回响。
“找到了，”
此筠看着手机地图上的定位，
“深层服务器就在最里面那个区域。”
正当她们准备向里走时——
“嗡……吱……”
一阵细微的、不属于服务器的运行声，
从一个机柜后方传来。
两人瞬间停下脚步，交换了一个紧张的眼神。
一个矮小的、底盘是三角形的、顶着一个清洁刷头的机器人，从机柜后缓缓滑了出来。
它似乎是负责机房内部清洁和维护的单位。
它的“眼睛”——一个红色的光学传感器——在看到两个不速之客的瞬间，
立刻由红色变成了急促闪烁的黄色！
它头顶的天线开始发出高频的、人耳无法听见的“吱吱”声，
准备向“泰坦”发出最高等级的入侵警报。
没有时间交流！
几乎在机器人发出警报的同一时间，缪斯动了！
她抓起墙角一卷被遗弃的、粗重的黑色电缆，
以一个极其精准的投掷动作，像甩出一条捕蛇的鞭子，将电缆狠狠地甩了出去！
电缆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精准地缠住了机器人的三角形底盘，
让它瞬间失去了平衡，向一侧倒去。
警报声戛然而止。
但它的信号发射器还在徒劳地闪烁！
就是现在！
此筠没有丝毫犹豫，
她从腰间拔出那把已经装上了自制消音器的手枪，
身体下沉，双手持枪，动作稳定得不像一个初学者。
她的眼中没有了恐惧，只有冰冷的计算。
“噗。”
一声极其轻微的、几乎被风扇声掩盖的闷响。
子弹精准地穿过了机器人的外壳，
将其内部那个还在闪烁的、小小的信号发射器，彻底击碎。
机器人晃动了一下，
传感器中的黄光彻底熄灭。
战斗在三秒内结束。
无声，而致命。
此筠看着自己枪口冒出的、淡淡的青烟，
又看了一眼身旁同样屏住呼吸的缪斯，
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劫后余生的紧张。
她们成功了，又一次。
两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然后将目光，投向了机房的最深处。
在那里，
一台被独立隔离、周围环绕着蓝色冷却液管道的、巨大的黑色服务器机柜，
正像一头沉睡的巨兽，静静地等待着她们。
那里面，就封存着能让整座城市重新“心跳”的——
潘多拉乐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