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里一片死寂,
只有两人急促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喘息声在回响。
墙壁上,
偶尔还能看到【矛】那毁灭性的攻击留下的、深可见骨的斩痕。
空气中,
弥漫着一股金属被高温熔化后的焦糊味,
与尘土的气息混合在一起,
提醒着她们刚刚经历了一场怎样的死战。
刚刚逃离广场时的那股狂热与悲壮,
正在被冰冷的现实迅速冷却。
此筠拖着那副早已透支的身体,
几乎是凭借着意志力在奔跑。
她的大脑在短暂的休息和剧烈的冲击后,
重新开始以一种燃烧般的、痛苦的速度高速运转。
她没有回头去看身后那条不知通往何方的、被市民们用血肉开辟出来的道路。
她的目光死死地锁定在手机屏幕上那张不断刷新的城市地图上。
希望的火焰刚刚燃起,
但代表着“格式化”的红色圆环,
依旧像一圈无情的绞索,
坚定不移地从城市外围向中心收缩。
而更致命的是,
地图上,
数十个代表着【墙】的、巨大的黑色方块已被激活,
它们正从城市的各个区域,
向着中心广场的方向,
构建起一道道不可逾越的“隔离带”。
“不行。”
她猛地停下脚步,
一把拉住了还在向前奔跑的缪斯。
“我们去不了‘静默之森’。”
她的声音沙哑而急促,
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撕扯她那早已不堪重负的声带。
缪斯回过头,
紫色的眼眸里充满了不解。
此筠将手机屏幕转向她,
指着地图上那片遥远的、代表着“静寞之森”的绿色区域,
又指了指她们与那片绿色之间,
那正在迅速形成的、由黑色方块构成的封锁线。
“‘静默之森’在城市的另一端,”
此筠的语速极快,
充满了科学家的冷静与残酷,
“在我们抵达之前,‘泰坦’的净化协议就会完成对中心城区的格式化。”
“到时候,我们只会被困在一个空无一人的死城里。”
她顿了顿,补充了最致命的一点:
“而且,现在全城所有的【墙】都已经被激活。”
“它们正在构建‘隔离带’,你看——”
此筠指向地图上一个刚刚被黑色方块覆盖的街区。
“我们根本穿不过去。”
缪斯看着地图上那片遥远的、
承载着“另一个她”最后希望的森林,
又回头,
仿佛能穿透墙壁,
看到身后那片正在被“格式化”无情吞噬的城区。
她想起了那些高唱着勇气之歌的人们,
想起了那个在墙上画下飞鸟的孩子。
痛苦的神色在她眼中一闪而过,
但最终,
被一种更深沉、更决绝的光芒所取代。
缪斯下意识地、紧紧握住此筠递给她的那把手枪。
再把它递给了此筠。
“那个‘她’让我活下去,”
缪斯的声音很轻,
却异常坚定,
“是为了让我保存‘火种’。”
她抬起头,
直视着此筠的眼睛。
“但如果所有的‘柴薪’都烧光了,”
“‘火种’还有什么意义?”
她伸出手,
指向了地图上唯一一个尚未被【墙】完全封锁的、代表着城市正门的出口。
“我们必须先带他们出去!”
这个决定,
不是出于计算,
也不是为了完成谁的任务。
这是一个“被守护者”,
在拥有了力量之后,
决心成为“守护者”的、最本能的选择。
此筠接过手枪,
看着缪斯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决绝,
心中最后的一丝犹豫也烟消云散。
她知道,
缪斯是对的。
如果只是带着“火种”逃跑,
那自己又和那个曾被缪斯指责为“垫脚石”的、
冷酷的“任务执行者”有什么区别?
此筠抬起手,
摸了摸自己脸颊上那个已经有些模糊的红色印记。
“上一个我,用牺牲保护了‘火种’,”
此筠在心中对自己说,
“而我……我的‘解放’,”
“就从拯救这些相信我们的人开始。”
这是她对缪斯质问的、迟来的回答。
一个用行动做出的回答。
“好。”
此筠重重地点了点头。
她不再去看那片遥远的“静默之森”,
而是将所有的计算力,
都集中在了那条通往城市正门的、唯一的生路上。
“时间不多了,”
她将地图放大,
那条唯一的生路上,
已经出现了几个正在推进的黑色方块,
“我们必须立刻和市民汇合,冲破【墙】的封锁。”
两人对视一眼,
不再有丝毫的迟疑,
转身向着来时的方向,
向着那片正在被钢铁与烈火吞噬的战场——
——义无反顾地冲了回去。
背后,那条通往“静默之森”的、
代表着“个人希望”的幽暗通道,
与她们眼前,
那条通往城市正门的、
被红色警报光照亮的战场,
形成了一个鲜明的岔路口。
她们,选择了后者。
########
汇入撤退的人潮并不困难。
在那个曾组成人墙的女孩——
现在所有人都称呼她为“莉亚”
——的引导下,
此筠和缪斯很快就重新成为了这支“革命军”的“大脑”和“旗帜”。
“【墙】正在从东三区和北五区向我们这里合围!”
“它们的速度很快,”
“我们必须在它们完成封锁前,”
“冲过前方那个十字路口!”
此筠的声音通过莉亚的扩音器,
传达给每一个正在奔跑的人。
她的体力早已透支,
此刻正被莉亚和另一位健壮的工人搀扶着,
但她的大脑却像一台过载的引擎,
疯狂地为这支庞大的队伍计算着唯一的生路。
“轰——!”
一声巨响,
街道右侧的一栋建筑外墙突然爆裂,
从里面,
仿佛冲出了遮天蔽日的阴云:
那是一台巨大的【墙】。
它如同破笼而出的巨兽,
碾碎了沿途所有障碍物,
蛮横地堵住了他们的去路。
“该死!是埋伏!”
此筠脸色一变。
【墙】没有立刻攻击,
只是静静地立在那里,
它表面的六边形甲片开始泛起不祥的微光
——“逻辑抑制场”即将启动。
“不能让它开启那个力场!”
缪斯的声音响起,
她的语气里没有慌乱,
只有一种属于艺术家的、疯狂的果决,
“莉亚!让大家唱歌!”
“用你们最大的声音!”
莉亚愣了一下,
随即明白了她的意图。
她立刻通过扩音器,
对着身后那群已经开始出现骚动和恐惧的人群大喊:
“唱起来!唱我们那首勇气之歌!不要停!”
起初,
歌声是稀稀拉拉的。
但在【墙】那令人窒栗的压迫感面前,
在对“重新变回木偶”的巨大恐惧面前,
歌声变得越来越响亮,
越来越整齐。
成百上千的人,
用他们嘶哑的、不成调的嗓音,
对着那面象征着“绝望”的黑墙,
唱起了那首属于“反抗”的战歌。
这歌声无法摧毁钢铁,
但它是一股巨大的、充满了“非理性”情感的信息洪流。
【墙】的抑制场刚刚开启,
就遭到了这股洪流的严重干扰。
它表面的微光开始不稳定地闪烁,
为了维持力场的稳定,
它被迫将所有能源都提升到了最高功率。
“就是现在!”
此筠捕捉到了这个瞬间。
“市民的‘战歌’是‘愤怒’和‘勇气’的集合,”
这是一种高频的情感冲击。
“而‘婴儿的笑声’,”
“代表着‘纯粹的喜悦’和‘新生的希望’,”
这是一种低频但穿透力极强的情感共鸣。
两种截然不同的、高浓度情感同时冲击,
“足以造成逻辑核心的‘共振失效’!”
想到这点,
此筠不再犹豫。
此筠利用对城市系统的部分控制权,
将“潘多拉”文件夹里那段“婴儿大笑”的音频,
通过【墙】附近一个公共设施的扬声器,
以最大音量循环播放。
高亢的战歌与纯粹的笑声,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高浓度的“情感噪音”,
像两把重锤,
狠狠地砸在了【墙】那脆弱的逻辑核心上。
“滋啦——”
【墙】的机体内部传来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般的悲鸣。
它那巨大的、作为能量核心的中央甲片,
因为无法承受双重的情感数据冲击而严重过载,
不得不“砰”地一声,
弹开了用于紧急散热的排气口!
“羽!就是那里!”
此筠嘶声喊道。
缪斯早已在等待这个机会。
她从莉亚手中接过一把旧时代的弩枪——
这是工人们为了对抗【尺】而制造的简陋武器。
它是人们从档案馆的‘武器历史’展区里找到图纸,
用工厂的废料仿制的。
缪斯没有使用常规的弩箭。
她将一管【朱砂红】颜料的前端削尖,
涂上了高腐蚀性的工业溶剂,
然后小心翼翼地装了上去。
她深吸一口气,
在周围震耳欲聋的歌声中,
世界仿佛陷入了绝对的寂静。
她的眼中,
只有那个正在喷吐着灼热气流的、小小的散热口。
她松开了扳机。
那支承载着“色彩”与“毁灭”的特殊箭矢,
在空中划出一道凄美的红色轨迹,
精准地、毫不留情地,
射入了【墙】那毫无防备的心脏!
像一道刺破灰暗画布的笔触,
精准地飞向那个唯一的、致命的“光点”
“色彩,终将战胜灰色。”
这个念头在缪斯的心中闪过。
没有爆炸。
只有一声沉闷的、如同心脏破碎般的“噗嗤”声。
高腐蚀性的溶剂瞬间破坏了核心的冷却系统,
而粘稠的颜料则彻底堵塞了散热管道。
【墙】那巨大的身躯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它表面的微光彻底熄灭,
维持着抑制场的无形压力也烟消云散。
紧接着,
它内部传来一连串连锁的、沉闷的爆炸声。
最终,
这头钢铁巨兽发出一声不甘的悲鸣,
轰然向一侧倒塌,
在地面上砸出了一个巨大的坑洞,
彻底变成了一堆冒着黑烟的废铁。
“……成功了?”
歌声停了下来。
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他们……
用自己的“歌声”,
协助女神,
打败了那不可逾越的“绝望之墙”。
短暂的寂静后,
是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加狂热的、震耳欲聋的欢呼!
“别停下!继续前进!”
此筠的声音再次响起,
将人们从胜利的喜悦中唤醒,
“这只是第一堵墙!后面还有更多!”
缪斯将弩枪还给莉亚,
她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个疲惫但充满信心的笑容。
“大家!快去救助伤员!”
莉亚重新投入了指挥中。
缪斯看着此筠,
两人对视一眼,
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决心。
是的。
这只是第一堵墙。
但他们已经证明了,
即使是最高耸的、象征着绝望的墙壁,
只要有足够的勇气和智慧,
也终将被他们的“合奏”,
轰然唱倒。
########
欢呼声的洪流,
并未能阻挡钢铁堤坝的推进。
在缪斯和此筠的带领下,
这支由市民组成的、混乱的“革命军”,
又接连用同样的方式,
摧毁了两台前来封锁的【墙】。
每一次胜利,
都伴随着市民们的欢呼和不可避免的牺牲。
他们终于抵达了城市的正门——
那扇隔绝了他们与外部世界的、巨大而冰冷的合金大门。
这里,
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此筠利用夺取的权限,
解开了大门的物理锁。
伴随着一阵沉重而悠长的轰鸣,
那扇象征着“囚笼”的大门,
在时隔数十年后,
第一次,
缓缓地向着自由的世界敞开。
门外,
没有想象中的阳光和绿野。
只有一片在夜色中显得了无生机的、被废弃的城市郊区。
但对于这些从未离开过“逻辑之城”的人们来说,
那片荒芜的土地,
就是应许之地。
“我们……出来了?”
“自由了……我们真的自由了!”
率先冲出大门的人们,
跪倒在地,
亲吻着那片粗粝的土地,
发出了喜悦的、夹杂着泪水的欢呼。
革命的星火,
似乎真的要在此刻燎原。
但此筠没有丝毫的喜悦。
她的目光越过欢呼的人群,
望向城市内部。
她看到,
更多、更密集的【墙】和【尺】正在重新集结,
构筑起新的防线。
“泰坦”虽然失去了对城市的精细控制,但它的核心逻辑仍在运转。”
它正在用最笨拙、也最有效的方式——
物理隔离——
重新夺回它的城市。
这场闹剧,
即将结束了。
“羽。”
此筠走到正在为伤员包扎的缪斯身边,
声音不大,
却异常清晰。
“我们该走了。”
缪斯包扎的动作停了下来。
她看着那些虽然伤痕累累,
但眼中却燃烧着希望火焰的人们,
又看了看城外那片未知的荒野,
眼中充满了不舍。
“此筠,”
她站起身,
第一次用一种近乎请求的语气说,
“跟我们一起走吧。”
“我们可以一起去‘静默之森’,找到‘她’。”
“然后我们三个人……”
“......可能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
“我们两个人可以一起生活,”
“在这里,建设一座真正有色彩的城市。”
这个邀请,
像那道穿透房间的温暖的阳光,
瞬间穿透了此筠心中所有的冰冷和疲惫。
她有那么一瞬间,
真的被动摇了。
缪斯作为同位体会被抹去记忆,
但自己不会。
她想象着那个画面:
没有轮回,没有战斗,
只有她和 “柊羽”,
在这片新生的土地上,
看着孩子们画画,
听着人们歌唱……
那几乎就是她所有旅途的终点。
但,
那不是她的终点。
绝对不是。
她下意识地,
握紧了口袋里那枚被体温捂热的、她的柊羽送她的木雕。
那熟悉的触感,
像一根锚,
将她从美好的幻想中,
重新拉回了残酷的现实。
“…不,”
“我...不能。”
她看着缪斯,
艰难地、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的旅途……才刚刚开始。”
她的目光,
落在了缪斯送给她的、那张画着羽毛的速写上。
缪斯顺着她的目光,
看到了那张速写,
又仿佛能穿透衣物,
看到此筠口袋里那枚更重要的“羽毛”。
她瞬间明白了。
眼前这个女孩的心中,
早已被一片独一无二的、无法被替代的羽毛所填满。
她所有的战斗,
所有的疯狂,
所有的温柔,
都只为了那一片羽毛。
而自己,
或许还有其他的“羽毛”,
都只是那片羽毛在不同时空里的、孤独的倒影。
缪斯没有再追问。
她只是露出了一个理解的、却又无比悲伤的微笑。
“……是吗。”
她从画袋里,
拿出那张已经有些破损的、画着“彩色小鸟”的速写原稿,
又从口袋里,
拿出了那管仅剩的【朱砂红】。
她打开颜料,
用自己的拇指,
蘸取了那抹最鲜艳的红色,
然后郑重地、轻轻地,
按在了速写稿上那只小鸟的眼睛下方,
留下了一个如同泪痣般的、鲜红的指印。
“既然你的旅途还没有结束,”
她将这张承载了整场革命意义的画,
塞进了此筠的手中。
“那就……带上我的‘色彩’吧。”
“至少,让它陪着你,”
“不要让你像我们第一次见面那样、那么孤独了。”
此筠紧紧地握着那张还带着缪斯体温的画,
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
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只能重重地点了点头。
伸出手,
用指尖,
轻轻地、
最后一次触碰了一下缪斯脸颊上那个,
已经有些干涸的泪痕。
“保重,此筠。”
“……保重,柊羽。”
缪斯最后看了一眼此筠,
眼角划下了一滴反射着夕阳的泪滴。
她没有去擦,
只是对着此筠露出了笑容。
那是,
属于“恋人”的笑容。
然后,她毅然决然地转身,
那滴泪水摔在地上,碎成一地黄金。
但缪斯没有看
她只是走向了那些正在等待着她的、属于她的“人民”。
她将带领他们,
在这片荒芜的土地上,
建立起第一座属于“色彩”与“心跳”的城市。
而此筠,
则在原地站了许久。
直到缪斯和市民们的身影,
即将消失在地平线的尽头,
她才缓缓转过身,
重新面向那座正在重新陷入死寂的、巨大的钢铁囚笼。
她的脸上,
不知何时,
已经爬满了泪水。
这是她第一次,
主动地、亲手地,
与一个“柊羽”告别。
那飘摇的、熟悉的紫色双马尾,
已经彻底沉入了地平线、再也看不见了。
她知道,
这不会是最后一次。
她擦干眼泪,
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她的旅途,
还要继续。
########
“逻辑之城”的暴乱,
最终被“泰坦”以一种惨烈的方式平息了。
大部分“苏醒”的市民,被重新“格式化”。
但革命的星火,
并未熄灭。
那场盛大的“心跳之舞”,
像一个无法被删除的“逻辑漏洞”,
永远地留在了“泰坦”的核心代码之中。
而那些成功逃离的、由缪斯带领的幸存者们,
他们在城外的“静默之森”里,
找到了“另一个此筠”留下的、关于“泰坦”最底层代码的秘密。
数年后,
他们将与城内那些被重新唤醒的地下反抗组织里应外合,
用一种更聪明、也更彻底的方式,
推翻了“泰坦”的统治。
但这,
都已是后话了。
########
无尽的、由数据和光影构成的时空裂隙中。
白井此筠的意识,
正像一叶孤舟,
漂向下一个未知的坐标。
这一次的旅途,
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疲惫。
她的灵魂因为某场告别而感到前所未有的沉重。
孤独,
再次像之前的无数次一样
如潮水般将她淹没。
就在这时,
她口袋里,
那张被她贴身存放的、
缪斯送给她的速写,
那枚由【朱砂红】颜料印上的、
如同泪痣般的红色指印,
突然,
毫无征兆地,
发出了一瞬间微弱的、
却又无比温暖的光芒。
那光芒,
像一声跨越了时空与因果的、无声的“重音”,
轻轻地、温柔地,
注入了她那疲惫不堪的灵魂之中。
孤独感被稍稍驱散,
前方的黑暗仿佛也不再那么令人窒息。
她知道,
在那遥远的、某个已经获得新生的世界里,
有一位紫发的艺术家,
正在为她献上最真诚的祝福。
她不再是孤独一人。
她的身后,
已经有了一片愿意为她燃烧的、革命的星火。
她握紧了那张速写,
向着下一个闪烁着微光的、属于“柊羽”的坐标,
继续漂流而去。
########
曾经的“逻辑之城”,
早已褪去了那身冰冷的灰白。
如今,它被称为“希望之城”。
摩天大楼的外墙上,
不再是闪烁的传感器,
而是被巨大的、色彩斑斓的壁画所覆盖。
曾经笔直的街道,
被改造成了拥有流畅弧度的步行街,
两旁种满了真正的、会随着季节变换颜色的树木。
空气中,
弥漫的不再是消毒水的味道,
而是烘焙面包的香气、街头艺人演奏的乐声,
以及孩子们无忧无虑的笑声。
在城市的中央广场,
一场盛大的音乐会正在进行。
这是“解放纪念日”的庆典。
一位有着淡紫色长发、眼角带着温柔笑意的中年女性,
正静静地坐在人群之中。
她就是这座城市的“第一艺术家”,
也是所有市民敬爱的领袖——缪斯。
她没有站在舞台上。
舞台属于新一代的年轻人,
他们正用狂野的电吉他和激昂的鼓点,
演奏着那首早已成为城市“国歌”的《心跳之舞》。
缪斯微笑着,
看着台下那些随着节奏尽情舞动的、年轻的脸庞。
她能从他们每一个人身上,
看到自由的色彩。
她下意识地,
轻轻抚摸着胸前挂着的一个小小的、已经有些斑驳的星月音乐盒。
琴声勾起了她的回忆。
她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
那个像光一样出现在她童年里的、第一个蓝发少女。
那个给了她名字、
给了她这支“心跳节奏”、
并用生命为她打开一扇门的“她”。
那个让她在“静默之森”里,
找到了足以颠覆“泰坦”底层逻辑的“种子”的“她”。
她想起了那个承诺:
“我一定会回来找你!”
这个承诺,
以一种她未曾预料的方式实现了。
音乐会的节奏在此刻进入了间奏,
变得激昂而混乱,
充满了战斗的气息。
缪斯又想起了第二个蓝发少女。
那个冷静、强大、笨拙、
却又无比温柔的“指挥家”。
她想起了她们在那座地下档案馆里的并肩作战,
想起了她为自己挡下【矛】的致命一击,
想起了她脸上那个混杂着痛苦与决绝的笑容。
她想起了她们最后的告别,
和那句“我的旅途……才刚刚开始”。
她知道,
她们是同一个人,
却又不是同一个人。
她们都是一场宏大而悲伤的旅途中的一部分。
而自己,
和这座城市,
只是她们旅途中,
一站短暂的风景。
但,
正是这短暂的交汇,
点燃了足以燎原的星火。
音乐会达到了最高潮。
全场数万人,
随着最后的重音,
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缪斯看着这一切,
看着这座由她们共同拯救的、如今充满了色彩与心跳的城市,
她的眼中噙满了泪水,
但脸上,
却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无比欣慰的、释然的笑容。
她不再有遗憾。
因为她知道,
她们的战斗,是有意义的。
她们留下的“色彩”,
已经在这片土地上,开出了最绚烂的花。
她轻轻地、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
对着远方无尽的时空,
献上了她最真诚的祝福。
“愿你的旅途,不再那么孤独……”
“……我最爱的指挥家。”
在她献上祝福的瞬间,
她胸前那个“另一个此筠”送她的音乐盒,
仿佛感应到了什么,
突然无风自动地、轻轻地“叮”了一声。
那声音清脆悦耳,像一颗坠入静湖的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