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约翰那一声如同垂死巨兽般的枪响,
是为这场血腥的宴会奏响的唯一序曲。
黑暗中,
被霰弹覆盖的走廊入口传来一声被击中的闷哼,
紧接着便是“疤脸”那暴跳如雷的咒骂:
“操!给老子打!把这群地鼠的窝给掀了!”
命令下达,
战争的闸门轰然开启。
早已埋伏在各个入口的蝎子帮匪徒们,
如同被激怒的鬣狗群,
从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怪叫,
不再有任何试探,
从至少三个不同的方向,
疯狂地冲向此筠设计的“迷宫”!
“他们来了!”
此筠趴在屋顶冰冷的沙袋掩体后,
狂风卷起的沙砾如同子弹般抽打在她的护目镜上,
发出“噼啪”的脆响。
她的眼前,
全息地图上代表敌人的红色光点,
正以一种悍不畏死的姿态,
疯狂涌入她预设的死亡通道。
她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
但她的声音却通过通讯器,
冷静得像一块冰,
清晰地传达到每一个正在颤抖的防御节点。
“A-1通道,敌人三名已进入‘钟摆’区域,绊索小组等待我的指令……就是现在,动手!”
“B-3通道,敌人五名,火力组自由射击!记住交叉火力原则,打他们的腿!三秒后立刻向二号射击孔转移!”
“老约翰!正门有四个人试图攀爬废车,你的射界最好,用霰弹枪把他们轰下去!别让他们靠近!”
她的指令精准、高效,
而在她的调动下,
这座由废铁和智慧构筑的死亡堡垒,
终于露出了它狰狞的獠牙。
A-1通道内,
随着一名守卫狠狠拉下手中的绳索,
一声凄厉的惨叫甚至盖过了风暴的咆哮!
悬挂在通道顶部的那块巨大“钟摆之刃”呼啸而下,
它沉重的金属躯体在狭窄的通道里带起撕裂空气的尖啸。
冲在最前的两名匪徒甚至没来得及看清那是什么,
就被瞬间斩断了腰肢!
温热的血浆和破碎的内脏狠狠地溅满了整个墙壁,
后面跟进的匪徒惊恐地试图后退,
却和身后冲上来的同伴撞作一团,
彻底堵死了狭窄的通道。
B-3通道,
战斗更为直接。
墙壁上不起眼的射击孔里,
几乎在同一时间喷吐出三道火舌!
子弹精准地钻入了匪徒们的大腿和腹部,
没有追求一击毙命,
却造成了最大的痛苦和混乱。
中弹者在地上哀嚎着翻滚,
成为了阻碍后续部队前进的路障。
正门方向,
老约翰那把饱经风霜的自制霰弹枪再次发出怒吼。
巨大的轰鸣声中,
无数钢珠和铁钉组成的金属风暴,
将两名正在奋力攀爬废弃巴士的匪徒如同破布娃娃般从半空中轰飞出去,
重重地摔在地上,再也没了声息。
########
在开战最初的五分钟里,
此筠的“堡垒”展现出了近乎完美的、如同教科书般的防御效率。
蝎子帮付出了近十人非死即残的惨重代价,
却连诊所的核心区域都未能靠近半分。
“干得好!瘦猴!再给他们来一梭子!”
“哈哈!来啊!你们这群杂种!”
通讯器里,
传来了守卫们压抑不住的、夹杂着粗重喘息的欢呼声。
那份被死亡阴影笼罩的恐惧,
在一次次成功的反击中,
正迅速转化为一种嗜血的、高昂的士气。
希望的火焰,
似乎真的在这座冰冷的绞肉机里,
熊熊燃烧了起来。
然而,此筠却没有丝毫的放松。
她通过望远镜,
死死地锁定着那个站在后方、没有参与冲锋的身影——“疤脸”。
她看到,那个男人脸上的狂躁和轻蔑已经消失,
取而代之的,
是一种毒蛇盯上猎物般的、令人不寒而栗的阴冷。
他正在改变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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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他妈给老子停下!谁再往前冲,老子就亲手崩了他!”
“疤脸”那如同恶鬼咆哮般的声音,
通过一个老旧的扩音器,
瞬间盖过了战场上所有的枪声和惨叫。
他身后的匪徒们如蒙大赦,
纷纷停止了无谓的冲锋,
像一群惊魂未定的野狗,
狼狈地缩回了掩体之后。
“疤脸”没有理会那些躺在地上哀嚎的伤员,
他那双奸细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毒蛇般的光芒,
死死地盯着前方那几个不断喷吐火舌的射击孔。
惨重的损失让他的狞笑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
是一种极度危险的平静。
他不是傻子。
他立刻意识到,
自己正一头撞进了一个环环相扣的死亡陷阱里。
这些“地鼠”的抵抗意志和组织能力,远超他的想象。
“有点意思……”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脸上浮现出一丝病态的兴奋。
他喜欢这种挑战,
就像他喜欢看着猎物在绝望中挣扎一样。
他没有再浪费人命去试探,
而是通过对讲机,
下达了两个全新的命令。
“所有人,给老子把头埋低了!对着那些墙上的洞,给老子狠狠地打!把子弹都给老子打光!”
命令下达,蝎子帮的战术瞬间改变。
他们不再冲锋,
而是躲在各自的掩体后,
将手中的自动武器调至连发模式,
对着所有已知的防御点和射击孔,
进行不间断的、无差别的火力压制。
“哒哒哒哒哒——!!!”
一瞬间,密集的弹雨如同狂暴的冰雹,狠狠地砸在诊所的墙壁上。
子弹击中金属和混凝土,
迸发出密集的火星,
碎石和弹片四处飞溅。
此筠构建的交叉火力网瞬间被压制,
守卫们被密不透风的弹幕死死地钉在射击孔后,
连头都抬不起来,
更别提进行有效的反击。
“他们疯了吗?!这么打弹药根本撑不住!”
通讯器里传来一名守卫惊慌的喊声。
此筠的心猛地向下一沉。
她明白了。
对方根本不在乎弹药消耗,他们人多枪多,耗得起。
他们就是要用这种最奢侈、最不讲道理的方式,
废掉自己这边最大的优势——地形和精准射击。
而这,
还只是第一步。
“爆破组!跟我来!”
在猛烈的火力掩护下,
“疤脸”亲自带领一支由最悍勇的匪徒组成的爆破小队,
放弃了那条被严密防守的主通道。
他们贴着墙壁的阴影,
开始向B区侧翼一堵相对薄弱的墙壁摸去。
他们不打算再走此筠设计的“路”了。
他们要用炸药,
自己开辟出一条新的“路”!
“不好!他们要炸墙!”此筠立刻察觉到了对方的意图,她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急促,“B区火力组!铁臂!瘦猴!想办法阻止他们!其他人继续火力压制,别让他们轻易得手!”
B区的两名守卫也意识到了危险。
他们试图转移到新的射击孔,
对正在安装炸药的敌人进行射击。
但对方的压制火力实在太猛烈了,
子弹像雨点一样打在他们头顶的墙壁上,
迸射的碎石划破了他们的脸颊。
他们只能徒劳地伸出枪管,
对着黑暗胡乱地扫射。
“不行!看不见他们!火力太猛了!”
一位守卫在通讯器里焦急地大吼。
此筠的心沉到了谷底。
她的防御体系是建立在“墙壁是固定”这个最基本的前提之- 上的。她所有的计算,所有的火力配置,都围绕着固定的通道和入口。她从未想过,敌人会用如此奢侈和疯狂的方式,来动态地、不可逆地,涂改她设计的“地图”。
她的指挥,第一次,慢了半拍。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地图上,那个代表着爆破点的红色标记在B区侧翼疯狂闪烁,离核心区的防线越来越近。
“所有人!准备迎接冲击——!”
她的话音未落。
“轰隆——!!!!!”
一声比之前炸开外墙时更沉闷、但震感更强烈的巨响,从B区侧翼传来!
此筠在屋顶被剧烈的震动掀得一个趔趄,
重重地撞在沙袋上,
震得她五脏六腑都错了位。
而在B区防御点,
那两名守卫所在的整个天花板,
连同上方堆积的数吨重的瓦砾和混凝土块,
如同被巨人踩踏的饼干,轰然塌陷!
“呃啊——!”
通讯器里传来他们最后一声惊恐而短促的惨叫,
随即被山崩地裂般的巨大轰鸣声所淹没,
最后,
归于一片刺耳的电流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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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筠的瞳孔因震惊而放大。
她看着全息地图上,
那两个刚刚还在与她通话的绿色生命信号光点,
在剧烈的信号干扰后,
瞬间熄灭,
变成了代表着永恒离线的灰色。
她的“堡垒”被攻破了。
但她的“大脑”没有停转。
在计划崩溃、战友牺牲的巨大冲击下,
一种比震惊和挫败更原始、更冰冷的情感——
愤怒——
瞬间点燃了她那因疲惫而濒临极限的神经。
“所有人!二号防御点!快!!”
此筠的声音通过通讯器,
带着剧烈的电流杂音和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因愤怒而产生的颤抖,
嘶吼在每个幸存守卫的耳边。
她的“静态迷宫”被摧毁了,
但她的大脑中还有无数个备用方案。
她必须在敌人冲破缺口、彻底冲散他们阵型之前,
重新建立起一道防线!
但一切都太迟了。
“呜哇啊啊啊啊!!”
伴随着夹杂着兴奋与贪婪的怪叫,
蝎子帮的匪徒们如同肮脏的洪水,
从那个还在冒着浓烟和粉尘的巨大豁口疯狂涌入!
他们直接绕过了此筠精心设计的大部分陷阱,
像一把烧红的匕首,
狠狠地插入了防线的腹地。
“他们在C区!到处都是!”
“我看不清有多少人!他们冲过来了!”
通讯器里,
幸存守卫们的喊声第一次出现了真正的惊慌。
阵型被打乱,
预设的火力点失去了意义,
战斗在瞬间从有组织的阵地防御战,
退化成了最混乱、最血腥的遭遇战。
枪声、爆炸声、金属被砍断的撕裂声、以及人类临死前的惨叫声,
在狭窄的、如同迷宫般的地下通道里交织成一片,
谱写着一曲属于死亡的、不协和的交响乐。
此筠解开腰间的安全绳,
抓起身旁那把冰冷的冲锋枪。
她知道,
屋顶的“上帝视角”已经失去了所有意义。
当棋盘本身都被掀翻时,
再精妙的棋手也无能为力。
她必须下去。
她必须亲身进入那个由血肉和钢铁组成的、真正的绞肉机里去。
就在她准备顺着梯子滑下时,
通讯器里,
老约翰那如同砂石摩擦般、却异常沉稳的声音,
像一根锚,
强行稳住了这片混乱的风暴。
“都他妈给老子冷静下来!”
他用一声怒吼压下了所有的杂音。
“所有人,放弃外围阵地!别他妈各自为战了!向核心区收缩!”
“以手术室为中心,建立环形防线!快!!”
老约翰果断地接管了指挥权。
他或许不懂此筠那些复杂的战术和陷阱,但他拥有在这片废土上挣扎求生了一辈子的、最原始也最有效的战斗直觉。他知道,在阵型崩溃时,收缩兵力、固守待援是唯一的生路。
“小妞!”
他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是单独对她说的,
“你别下来!你太金贵了!”
“待在上面,告诉我们他们从哪个方向来!你现在是我们的眼睛!”
此筠的动作停住了。
她看着下方那片已经被火光和烟尘彻底吞没的战场,
看着地图上代表自己人的绿色光点正在被数倍于己的红色光点疯狂围堵、切割。
她明白,
老约翰是对的。
此刻,
她那颗能处理海量信息的大脑,
远比她那只能勉强扣动扳机的手指更有价值。
她重新趴回沙袋掩体后,
强行将所有的情感都排出大脑,
将自己重新变成一台冰冷的、只负责观察和汇报的机器。
“……收到。”
她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
“三点钟方向,两人,正在接近B-5通道!”
“注意你们头顶!C区的通风管道里有动静!”
巷战,
进入了最混乱、最危险、也最绝望的近距离搏杀阶段。
而此筠,
则被迫以一个最高权限的“观察者”身份,
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人,
在她亲手设计的这座“堡垒”里,
一个接一个地被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