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凝固了。
那如同剧院落幕陈词般的“游戏规则”,
每一个字都狠狠地钉入储藏室里每一个幸存者的灵魂深处。
阿羽的身体剧烈地摇晃着,
那张惨白的脸上,
最后一丝血色也已褪尽。
她看着蝎王那张带着期待笑容的恶魔面孔,
又下意识地回头,
看了看角落里那些用哀求与恐惧交织的眼神看着她的幸存者。
她的世界,
被撕裂成了无法选择的两半。
最终,
她那双涣散的紫色眼眸,
穿过绝望的空气,
投向了那个从战斗开始就一直带给她依靠的身影——此筠。
那眼神里,
不再有寻求战术指导的希冀。
那是求救。
她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
隔着血与火的距离,
此筠仿佛能清晰地读出那无声的呐喊:
我该怎么办?
我的信念……还有意义吗?
此筠的心脏被这道目光狠狠地攥紧了。
她看着阿羽那双倒映着自己狼狈身影的紫色瞳孔,
那颗如同超级计算机般的大脑,
正以燃烧生命的速度,
疯狂地进行着徒劳的计算。
...此筠的心脏被这道目光狠狠地攥紧了。她看着阿羽那双倒映着自己狼狈身影的紫色瞳孔,那颗如同超级计算机般的大脑,正以燃烧生命的速度,疯狂地进行着徒劳的计算。
【战术选项一:突袭】
画面在脑中瞬间成型:
自己从掩体后冲出,步枪在0.5秒内完成举枪、瞄准。
但同时,
至少有三名蝎王亲卫的枪口会锁定自己。
他们的反应速度在之前的战斗中已经得到验证,
不会超过0.3秒。
在自己扣下扳机前,
身体至少会承受五处以上的致命枪击。
就算奇迹发生,
第一发子弹成功命中蝎王,
他那身由多种生物皮革和装甲板拼接的皮甲,
其防御力未知,
大概率无法一击毙命……
【推演结果:失败。自身存活率:0%。计划价值:无。】
【战术选项二:谈判】
尝试分析对方的逻辑模型。
需求:精神上的愉悦感。
筹码:阿羽的痛苦。
能否用“更高级的痛苦”作为交换来拖延时间?
比如用自己的知识来为他构建一个更宏大的“毁灭剧本”?
不行,
对方的愉悦感建立在“掌控”之上,
任何试图反客为主的谈判,
都只会被他视为更有趣的“挣扎”,
从而加速他的施虐行为……
【推演结果:失败。对方逻辑闭环,无法沟通。】
【战...】
失败。
失败。
失败。
每一个由逻辑推导出的分支,
都像一条通往悬崖的死路,
最终都指向同一个冰冷的单词。
她发誓要“完美守护”的誓言,
在此刻,
在蝎王那张带着病态微笑的恶魔面孔前,
变成了最刺耳的笑话。
一股智穷技尽的巨大无力感,
如同深沉的海水,从四面八方涌来,
瞬间淹没了她。
她感到一阵剧烈的晕眩,
左臂上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仿佛感应到了主人的绝望,
也跟着爆发出新一轮的剧痛,
无情地嘲笑着她的自不量力。
她,白井此筠,
这个能计算宇宙常数、能破解AI核心、能用智慧将一座诊所变成堡垒的“天才”,
在最纯粹的、不讲道理的恶意面前,第一次……
无计可施。
########
蝎王对这场漫长的沉默感到有些厌倦了。
他欣赏够了猎物在蛛网中颤抖的姿态,
现在,
他想亲口去吞噬那脆弱的蝶翼。
他从弹药箱上缓缓站起身,
脸上那份优雅的微笑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
是不加掩饰的贪婪。
“看来……”
他一边慢条斯理地掸着皮甲上的灰尘,一边缓步走向阿羽,
“我们的圣人小姐需要一点小小的‘帮助’,来做决定。”
他的脚步声不大,
却像死神的倒计时,
每一步都让幸存者们的恐惧加深一分。
“既然您无法选择,”
他的声音变得黏腻,
“那就由我来替您……迈出这美妙的第一步吧。”
就在蝎王的手即将触碰到阿羽肩膀的前一刻,
阿羽突然抬起了头。
那张被泪水与绝望浸透的脸上,
所有的表情都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
是一种诡异的平静。
仿佛她的灵魂在极致的痛苦中被彻底碾碎,
又从废墟里重新站起了一个不属于她自己的东西。
“……我选。”
她的声音很轻,
轻得像一声叹息,
却又异常清晰,
让蝎王那即将落下的手,
和此筠那颗沉入谷底的心,
都在同一刻,
停住了。
阿羽没有再看此筠,
也没有看那些用哀求眼神望着她的幸存者。
她仿佛屏蔽了世界上所有的声音,
只是推开身边的人,
以步履蹒跚但又异常坚定的姿态,
走向了那排放着救命抗生素和血浆的货架。
“不……阿羽小姐……”
角落里,传来一个年轻病人绝望的啜泣。
他们以为,
这位守护了他们许久的“圣人”,
最终还是选择了牺牲自己和她最珍视的原则,
来换取他们苟延残喘的生命。
蝎王见状,
脸上的贪婪重新变回了愉悦的笑容。
他好整以暇地向后退了一步,
双臂环抱在胸前,
用欣赏芭蕾舞演员走向舞台中央的愉悦眼神,
注视着阿羽的背影。
“啊……多美啊,”
他发出满足的叹息,
对身边的亲卫轻声点评道,
“你们看,这就是‘信念’在崩塌前最后的样子。”
像一座即将被海啸吞没的沙堡,脆弱,却又散发着惊心动魄的美感。”
“好好欣赏吧,这是你们一辈子都见不到的景色。”
蝎王怀着期待的心情,准备欣赏他最美妙的“艺术创作”——
圣人堕落。
########
一步。
脚下是沾满血污的混凝土地面。
她想起了父亲曾在这里教她如何清创缝合,
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是那么温暖。
两步。
她路过一张空着的病床,
昨天,
老矿工还躺在那上面,
咧着嘴对她说:
“阿羽小姐,等我腿好了,我再去北边废墟给您找点能用的零件。”
三步。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血的味道,
这是她从小就闻惯了的味道,
曾让她感到无比的安心,
因为那代表着代表着又一次成功的手术,
代表着又一个鲜活的生命、
又一个无限的可能、被自己所拯救。
此刻,
这些记忆却像一把把尖刀,
一一刺入她的肺腑。
“对不起,爸爸……我可能……守不住了。”
她在心中默念着。
最终,
阿羽走到了那排冰冷的金属货架前。
那里,
是她用生命守护的“宝库”,
是这片废土上最后的希望灯塔。
每一瓶抗生素,
每一袋血浆,
都曾代表着一个被从死亡线上拉回的生命。
蝎王的目光紧紧地锁定着她的每一个动作,
期待着她拿起药瓶,
然后将其狠狠砸碎的“美景”。
但阿羽没有。
她的目光越过了那些瓶瓶罐罐,
仿佛它们已是身外之物。
她的手在货架上缓缓移动,
最终,
停在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她拿起了一件东西。
那不是药品,
而是一支装满了生理盐水的注射器。
针头在昏暗的应急灯下,
闪烁着一道不祥的寒光。
蝎王脸上的笑容,
第一次凝固了。
他看不懂这个女人的举动,
那双燃烧着疯狂与智慧的眼睛里,
第一次流露出了一丝困惑。
“你在干什么?”
他皱起眉,
声音里带着一丝被打破了剧本的不悦,
“我让你毁掉它们,不是让你……”
阿羽没有理他。
她背对着所有人,
用如同进行术前准备般的、无比熟练的姿态,
拇指轻推,
将注射器里的生理盐水排空,
空气被挤压发出的“嘶嘶”声,在死寂的储藏室里清晰可辨,就像灵魂的叹息。
她甚至用指尖轻轻弹了弹玻璃管壁,
确保里面再无一丝气泡——
这是她作为医生,
刻在骨子里的严谨。
然后,
她缓缓地开口,
声音不大,
却像一把手术刀,
精准地划开了这片凝固的绝望。
“我父亲告诉我,”
她喃喃自语,像是在对自己说,
“医生的手是用来救人的……”
她顿了顿,
那单薄的肩膀微微颤抖,
但声音却陡然变得无比坚定,
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但他也告诉我,”
“我们不能,死于对自己信念的背叛。”
话音落下的瞬间,
她猛地转过身!
那双被泪水浸润的紫色眼眸中,
所有的恐惧、迷茫与痛苦都已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
是此筠从未见过的、燃烧着生命最后光芒的——
——疯狂!
她没有走向药品,
也没有走向蝎王。
她高高地举起了手中的注射器,
将那根又粗又长的、闪烁着死亡寒光的针头,
毫不犹豫地,
对准了自己白皙纤细的脖颈动脉!
“我的信念是救人!”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
对着因极致震惊而脸色大变的蝎王,
发出了她此生最响亮的嘶吼!
“不是被你这种杂种,当作战利品!!”
“你想要我的身体?!想要我的绝望?!”
她的眼中滚落下一滴滚烫的泪水,
那不是懦弱,
而是与这个残酷世界诀别的悲壮。
“可以!!”
“你得到的,只会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她挺直了胸膛,
用尽最后的气力,
向着这个她曾拼尽全力守护、却最终带给她无尽痛苦的世界,
宣告了她最后的尊严——
“而我的灵魂!!”
“将和我的信念一起!!”
“永远留在这片我守护的土地上!!!”
########
这声决绝的嘶吼,
瞬间掀起了滔天巨浪!
幸存者们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得呆住了,
他们张着嘴,
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而蝎王,
他那张一半英俊一半狰狞的脸上,
第一次,
彻底失去了那份属于“导演”的从容。
他预想中“圣人”在泥泞中哭泣求饶的美景,
变成了一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刚烈自戕!
这种剧本被演员当众撕毁的羞辱,
让他那份病态的愉悦,
瞬间转化为了纯粹的、被冒犯的暴怒!
“贱人!”
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
那份伪装出来的优雅荡然无存,
“你敢?!”
他猛地向前扑去,
那只沾满了无数人鲜血的手,
如同一只鹰爪,
抓向阿羽那只握着注射器的纤细手腕。
他不能让她死。
至少,
不能以这种“胜利者”的姿态死去!
他要活捉她,
然后用最残酷的方式,
一点点地折断她的骨头,
碾碎她的尊严,
让她明白忤逆自己会是什么下场!
########
同时,在另一边,
此筠被阿羽这番决绝的“反抗”,
彻底震撼了。
她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捏住,
几乎停止了跳动。
她看着那个平日里连大声说话都会脸红的温柔医生,
此刻却爆发出如此惨烈的勇气。
她看着那根即将刺入白皙皮肤的冰冷针尖,
脑海中“轰”的一声,
仿佛有什么东西彻底碎裂了。
阿羽没有崩溃。
阿羽没有放弃。
她只是,
用她唯一懂得、也唯一拥有的方式——
用自己的生命作为最后的手术刀,
试图以同归于尽的姿态,
去切除“蝎王”这颗盘踞在废土之上的、最恶毒的“肿瘤”!
这就是……她的战斗。
一个医生的,最后的战斗。
“而我的灵魂!!”
——逻辑之城中,
缪斯在钟楼顶端画下彩色小鸟的背影;
蒸汽纪元里,那个机械师笑着说“齿轮是我们共同的心跳”;
精灵之森里,那个半精灵游侠清澈如水的眼眸……
她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
守护着属于自己的“灵魂”。
“将和我的信念一起!!”
——信念……
她的信念是什么?
是那套冰冷的“拯救规程”吗?
还是那个名为“找到自己的御坂柊羽”的终极目标?
在眼前这个燃烧着生命、守护着脚下土地的阿羽面前,
她的一切都显得如此空洞、如此苍白。
“永远留在这片我守护的土地上!!!”
——守护……
原来,这才是“守护”真正的样子吗?
不是靠完美的计算,不是靠万全的准备,
而是……在无路可退时,
敢于将自己的一切都作为赌注的觉悟吗?
“不……”
此筠的嘴唇无意识地颤抖着。
眼看蝎王那只如同铁钳般的大手即将抓住阿羽,
而阿羽眼中闪过最后一丝决绝,
手中的针尖也即将刺入自己的皮肤——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放慢。
此筠的目光,
在那片被死亡阴影笼罩的混乱中,
穿过烟尘,
越过尸体,
落在了不远处那片倾倒的药品柜与墙壁之间的深邃阴影里。
那里,
那把被所有人遗忘的老式左轮手枪,
正从一堆破碎的杂物下,
反射出一点几乎看不见的、却又无比刺眼的金属寒光。
一个选项。
一个在她过去五十次轮回中,
从未出现过的选项。
一个被她的“拯救规程”判定为“最低效、最高风险、最不可控”的选项。
一个被她作为“学者”的道德、
被她内心深处最后一丝属于“白井此筠”的软弱,
所彻底排除在外的选项。
第一次,
也是唯一一次,
浮现在了她的脑海里。
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他!!!!!!!
不再是计算。
不再是分析。
而是一种比求生更强烈,
比恐惧更深邃的……纯粹的本能。
不再是为了“拯救”,不再是为了“任务”。
只是……不能让她死。
不能让她死。
不能让她在我面前……
再消失一次!!
此筠的眼中,
最后一点属于“指挥家”的理性,
如同被重锤击碎的玻璃,
轰然碎裂!
取而代之的,
是一种即将吞噬一切理智、
足以将整个世界都拖入地狱的……
——深不见底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