蝎王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
整个储藏室,
陷入长达两秒的寂静,
这种寂静比死亡还要可怕——
蝎王那几名如同钢铁雕像般的亲卫,
此刻仿佛真的变成了雕像。
他们透过那毫无生气的黑色面罩,
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们不败的“神”,
如同垃圾般躺在血泊与碎石之中。
阿羽也呆住了,
她瘫坐在地,
那只握着注射器的手还僵在半空,
眼神空洞地看着蝎王的尸体,
又缓缓转向那个倒在远处掩体后、正剧烈喘息的蓝发女孩。
震惊、恐惧、还有一丝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情绪,
在她破碎的瞳孔中疯狂交织。
这片死寂,
最终被一声歇斯底里的咆哮彻底撕裂。
“老——大——!!!”
一名亲卫发出一声如同受伤孤狼般的嘶吼。
这声嘶吼像一道引爆雷管的电火花,
瞬间点燃了所有人的疯狂。
他们不再是训练有素的精英,
而是一群失去了头狼、只剩下复仇本能的野兽!
“杀了她!!”
“为老大报仇!!!”
短暂的死寂之后,
是毁灭性的爆发。
五支突击步枪的枪口,
在同一时刻对准能破坏的一切,
喷吐出不计后果的火舌!
“哒哒哒哒哒哒——!!!!!”
子弹不再有任何战术和瞄准,
它们只是化作了纯粹为了宣泄仇恨的金属雨点,
狠狠地砸向此筠和阿羽所在的区域!
密集的弹雨瞬间将两人最后的藏身之所彻底覆盖。
坚固的铁制药品柜被打得火星四溅,
发出“叮叮当当”的刺耳悲鸣;
墙壁上的混凝土如同被重锤敲击般不断剥落,
碎石和弹片四处横飞;
一排排装着各色药品的玻璃瓶在弹雨中如同脆弱的泡沫般不断炸裂,
红色的药水、
白色的粉末、
绿色的凝胶……
它们混合着尘土与鲜血,
在空中爆开一团团怪异的“礼花”。
储藏室在瞬间变成了一个被疯狂火力彻底搅碎的万花筒。
枪声响起的瞬间,
此筠的大脑一片空白。
那颗能计算宇宙常数的大脑,
在此刻彻底失去了作用。
没有战术,
没有分析,
甚至没有恐惧。
支撑她行动的,不再是任何逻辑或计算,
而是早已烙印在她灵魂最深处的——
要保护“她”的本能。
她甚至来不及站稳,
在满是碎石和玻璃碴的地面上就地一个翻滚,
扑到了仍因巨大变故而失神的阿羽身边。
“唔!”
阿羽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她还未反应过来,
便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狠狠拽倒。
此筠用自己瘦小的身体,
将她死死地护在身下。
两人连滚带爬,
在子弹掀起的气浪和飞溅的碎石中,
狼狈不堪地滚进了由几个巨大药品柜堆积起来的掩体之后。
“趴下!别动!”
此筠的声音嘶哑而急促,
她将阿羽死死地按在掩体最深处,
然后没有片刻的犹豫,
猛地探出了头。
那把刚刚因巨大后坐力而脱手的左轮手枪早已不知去向,
但她手中还紧紧握着那把从老矿工血泊中捡起的老式步枪。
她的眼中,
不再有前一秒的挣扎与痛苦,
只剩下一片如同深渊般的空白。
她几乎是机械地,
完成了三次呼吸、
三次瞄准、
以及三次击发。
砰!
混乱的火网中,
一名正端着步枪疯狂扫射的亲卫,
其黑色面罩的正中央猛地爆开一团血花。
他扣着扳机的手指瞬间僵直,
身体如同断了线的木偶,
向后仰面倒下。
砰!
另一名试图从侧翼废墟包抄过来的敌人,
胸口的重型护甲被子弹轻易撕裂,
巨大的动能带着他整个人向后飞出,
重重地撞在墙壁上,
滑落成一滩烂泥。
砰!
第三名敌人似乎察觉到了危险,
他刚想寻找新的掩体,
子弹便已精准地钻入了他的肩膀。
他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嚎,
手中的武器脱手飞出,
整个人抱着肩膀倒在了地上,
彻底失去了战斗能力。
此筠的动作不再有丝毫的颤抖,
快、准、狠,
稳定得如同一个被输入了指令的杀戮程序。
每一次枪响,
都精准地从狂暴的弹雨中摘走一个鲜活的生命。
她不再是那个连手枪都握不稳的学者。
在扣下第一发扳机后,
某种沉睡在她体内的东西,
被彻底唤醒了。
########
枪声暂歇。
此筠精准而致命的三枪,
瞬间镇住了蝎子帮亲卫们那股复仇的狂热。
剩下的蝎子帮立刻停止了无谓的扫射,
亲卫队残余的二人迅速带领剩下的残兵缩回了各自的掩体之后,
空气中只剩下被打空的弹壳掉落在地时发出的“叮当”脆响,
和受伤者压抑不住的痛苦呻吟。
短暂的对峙,
让储藏室内陷入了一种更加令人窒息的寂静。
此筠大口地喘息着,
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左臂伤口处撕裂般的剧痛。
她没有沉浸在刚刚那短暂的胜利中,
因为她立刻意识到了一个更致命的问题——
老约翰。
那个用生命守护了诊所一辈子的老人,
此刻还倒在战场中央那片毫无遮蔽的空地上。
他的双腿都已废了,
整个人躺在血泊之中,
完全暴露在敌人那两道隐藏在黑暗中的枪口之下,
成了一个随时可能被收割的活靶子。
“老约翰!”
此筠对着那道几乎与地面融为一体的身影嘶声喊道,
声音里充满了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焦急。
她试图从掩体后起身,
想冲出去,
想将那个为她们争取了宝贵时间的老人拖回安全区。
但她刚一探出头,
一梭子弹便如同死神的镰刀,
擦着她的头皮呼啸而过!
子弹狠狠地凿进她身后的药品柜,
将坚固的铁皮打出一个个狰狞的窟窿,
迸射的金属碎片划破了她的脸颊,
留下一道道火辣辣的血痕。
“小妞!别出来!”
老约翰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沙哑,
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
此筠被那精准的点射逼回了掩体,
她死死地咬着嘴唇,
指甲因过度用力而深深地陷进了掌心的肉里。
无力感,
再一次,
如同附骨之疽般啃噬着她的心脏。
没有火力掩护,
冲出去,
等于自杀。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老约翰似乎看穿了她的意图,
也看穿了她内心的挣扎。
他躺在地上,
艰难地抬起头,
看了一眼正重新组织攻势、准备从两侧夹击过来的敌人,
又回头,
望向了此筠所在的掩体方向。
他那张布满皱纹和血污的脸上,
第一次,
露出了一丝仿佛终于卸下了所有重担的微笑。
他知道,
自己这把老骨头的使命,
到此为止了。
他在自己那件破旧的皮夹克内侧摸索着,
最终,
掏出了几枚沉甸甸的、
在昏暗灯光下闪烁着不祥黄铜光泽的备用子弹。
那是他为自己那把老式左轮手枪准备的、
最后的穿甲弹。
他用尽了生命中最后一点力气,
将手臂向后抡起,
然后奋力一甩,
将那几枚承载着他最后希望的子弹,
扔向了此筠所在的掩体。
子弹在空中划出一道微弱的弧线,
“叮呤当啷”地落在药品柜旁,
滚到了此筠的脚边。
“小妞!!”
老约翰用尽全身的力气,
发出了他此生最后的怒吼,
那声音沙哑,
却又充满了足以震彻灵魂的力量。
“接着!!”
“给他们……全都……”
“……送上路!!”
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或许,
是想让她保护好阿羽小姐。
或许,
是想对这个在最后时刻让他看到希望的蓝发女孩,
说一句“你做得很好”。
但,
他再也没有机会了。
黑暗中,
一名亲卫的枪口,
早已冷静地锁定了他。
砰!
一声与之前所有枪声都截然不同的声响。
子弹,
毫不留情地,
贯穿了他的头颅。
老约翰的怒吼戛然而止。
那双曾如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
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光彩,
变得浑浊而空洞。
他那高大的、
曾为这座诊所遮风挡雨的身躯,
倒在了这片他用生命守护的土地上。
那双圆睁的眼睛,
至死,
都固执地、
望向他身后那扇代表着“家”的、手术室的方向。
此筠的瞳孔,
在看到那朵血花在老约翰额前绽放的瞬间,
猛地收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
老约翰那张带着微笑的脸,
他那句如同遗言般的嘶吼,
以及他头颅爆裂开来的、血腥而残酷的画面……
如同三把烧红的烙铁,
狠狠地烙印在了她的视网膜上。
她的大脑“嗡”的一声,
一片空白。
最后一根名为“理性”的、
早已被拉伸到极致的琴弦,
在这一刻,
伴随着那声清脆的枪响,
干净地,
绷断了。
########
世界褪去了所有色彩。
在白井此筠的眼中,
蝎王亲卫那狰狞的面孔、
阿羽因恐惧而惨白的脸颊、
空气中弥漫的灰色硝烟、
以及老约翰身下那片不断扩大的暗红色血泊……
所有的一切,
都融化、剥离,
最终只剩下两种最纯粹的构成——
代表着“威胁”的、闪烁着敌意的红色轮廓,
和代表着“守护”的、唯一的白色区域。
那红色轮廓,
透过所有掩体,
将敌人的身形轮廓直接刻在了此筠的双眼里。
她不再思考。
她不再躲避。
她心中所有的挣扎、
所有的原则、
所有的计算,
都在老约翰倒下的那一刻,
被一股更原始的名为“愤怒”的情绪,
彻底烧成了灰烬。
只剩下复仇。
只剩下……杀戮。
此筠的动作快得像一道闪电。
她甚至没有去看脚边那些滚烫的弹壳,
只是俯身,
将那几枚沾染着老约翰体温的穿甲弹抓在手中。
她的手指不再颤抖,
以近乎疯狂的速度,
将那些黄铜色的死神,
一枚枚地,
狠狠地压入了步枪的弹仓。
“咔!咔!咔!”
金属与金属碰撞的声音,
清脆、冰冷,
是为即将到来的屠杀奏响的序曲。
然后,
她猛地从掩体后站了起来。
不是试探性的露头,
而是将整个上半身,
都暴露在了敌人那两道死亡视线之下。
“找死!”
一名亲卫的反应极快,
他狞笑着,
立刻调转枪口,
对着这个突然出现的活靶子扣动了扳机。
但此筠,
在眼前那透过掩体的红色轮廓开始行动的上一刻,
就已经通过那红色轮廓“预测”了他未来的行动!
所以,
此筠比他更快。
砰!
老式步枪发出沉闷的怒吼,
枪口喷吐出的火焰,
在此筠那双空洞的翡翠色眼眸中,
映出了一点妖异的亮光。
那名亲卫的狞笑凝固在了脸上,
他手中的枪口刚刚抬起一半,
一颗穿甲弹便已精准地钻入了他的眉心,
巨大的动能从他的后脑勺带出一大片红白相间的物质,
将他身后的墙壁,
染上了一幅抽象的死亡画卷。
“砰!”
几乎没有任何间隔,
此筠的手臂如同焊死在枪托上一般,
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
拉栓、上膛,
她的眼里捕捉到了另一抹红色,
此筠的大脑飞速计算,
在顷刻间就“预测”了敌人的行动,
并化为了眼前那闪过的红色残影。
她将枪口横移了十五度。
第二声枪响,
将另一名正试图寻找掩护的残兵,
连同他身前的铁皮柜,
一同贯穿!
“砰!砰!砰!”
此筠不再寻找掩护,
不再进行任何规避动作。
她只是迎着残余敌人那因恐惧而变得散乱的弹雨,
一步一步地,
从掩体后走了出来。
她像一个从地狱归来的幽灵,
行走在血泊与尸体之间。
她那瘦小的身影,
此刻却散发出让所有人都为之胆寒的杀气。
她机械地一次又一次地扣动扳机。
每一次枪响,
都伴随着一道红色轮廓的熄灭。
她的射击不再有任何技巧,
也不再有任何保留,
只有最纯粹的、
指向死亡的直线。
恐惧,
第一次出现在了蝎子帮这些亡命徒的脸上。
他们看着这个如同女武神般不可阻挡的蓝发女孩,
看着她那双不带任何人类情感的眼睛,
手中的扳机仿佛变得有千斤重。
他们想逃跑,
但那黑洞洞的枪口,
却像死神的凝视,
将他们死死地钉在原地。
终于,
当最后一名敌人试图转身逃跑时,
此筠的枪膛里,
发出了最后一声、也是最响亮的一声怒吼。
子弹追上了他,
从他的后心钻入,
将他整个人都掀飞了出去,
重重地撞在储藏室那扇被撕裂的铁门上,
然后缓缓滑落。
“咔哒。”
枪膛里,
传出了一声代表着终结的轻响。
战斗,
结束了。
储藏室,
重新归于死寂。
缓缓弥漫开来的硝烟,
像一层灰色的薄纱,
笼罩着这片修罗场。
当那股仿佛要将灵魂都燃烧殆尽的愤怒缓缓褪去,
当那股支撑着她进行这场疯狂杀戮的肾上腺素浪潮悄然退散,
此筠才终于重新找回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权。
她站在一片狼藉的尸体中央,
手中的老式步枪“哐啷”一声掉落在地。
阿羽瘫坐在远处的掩体后,
用看着陌生人般充满了恐惧和震惊的眼神,
呆呆地望着她。
此筠缓缓地低下头。
她看到了。
她看到自己那件本该洁白的工作服,
此刻已被染得斑驳不堪。
老矿工的血、
敌人的血、
还有她自己伤口流出的血……
它们混合在一起,
将那片纯白,
染成了触目惊心的深红。
一滴尚带着余温的黏稠液体,
从她苍白的脸颊上缓缓滑落,
滴落在她胸前那片唯一还算干净的白色布料上。
“啪嗒。”
一声轻响。
那滴血,
像一朵刚刚绽放的、罪恶的红莲,
迅速地晕染开来。
那股浓重的、
令人作呕的、
如同生锈铁块般的血腥味,
终于冲破了她因战斗而麻痹的感官,
狠狠地灌入了她的鼻腔。
胃里,
一阵翻江倒海。
此筠猛地转身,
扶住身旁一堵布满弹孔的墙壁,
弯下腰,
喉咙里发出一阵痛苦的痉挛。
但她早已精疲力竭的胃里空空如也,
什么都吐不出来。
只有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干呕,
和因缺氧而涌出的泪水。
战斗结束了。
但她内心的那场红与白的战争,
才刚刚,
以最残酷的方式,
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