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站在人群中,看了一眼手中的车票,然后抬头望天怀疑人生。他左右各提一个行李箱,背上的背包被婶婶塞了各种东西而不堪重负。
时涵在路明非身后,帮他扛了一个巨大的编织袋。里面塞了一套床上用品。
“不是,哥们。你带那么多干嘛?去学校那边买啊?”时涵无奈道说。
“没办法,婶婶说美国物价贵,不如直接带过来省钱又省事。”路明非欲哭无泪。
“钱可能是省了。”时涵有点无语,“可哪里省事了。”
诺玛确实是个出色的秘书,还有些调皮,三周后一个很大的信封送到路明非手上,从护照到行程单一应俱全,附送一本《卡塞尔学院的入学傻瓜指南》,而时涵这边附送的是《卡塞尔学院入学指南精简版》里面只有一句话,“看路明非同学的指南。”
有一说一,这个指南虽然名字不正经却相当好用,但只限到火车站之前。
“CC1000次列车?没听说过?票倒不像是假的”这是值班人员给的答复。
在列车时刻表也找不到这辆车。路明非与时涵四目相对无语到了极点。
而且路明非还没有手机,在得知时涵同路明非一起去学校后。那只N96给叔叔当作临别礼物,实在是叔叔渴望的目光让路明非有些受不了。
“我和诺诺打过电话了,她说列车她也不知道多久到,让我们在这里等着。”时涵放下电话。“我们可能要在这里过一晚上了。你还有多少钱?”
路明非沉默了,在海关时,他被清出了几十张盗版PS2光盘,收据上的巨款让路明非心脏骤停。和时涵一起凑了凑勉强给上了,但现在两个人一共只剩下100美元。
“One dollar,just one dollar.”有人在他们背后说。这在美国是典型的乞丐用语。
“No,we are poor.”路明非还是第一次见时涵用英语不是为了骂人。
他们回头看向那个乞丐,那是个魁梧的年轻人,眼中充满了渴望。
“中国人?”对方察觉了两人的国籍,竟直接说出了一口流利的中文,“大爷们,赏点钱让我买杯可乐吧,我不是乞丐,只是丢了钱包。”
对方说着,还直接从书包掏出字典般厚的课本来证明自己。那上了年纪的课本上,写着英文混合拉丁文的书名。让路明非感觉自己见过这种风格的写法。
“你是卡塞尔学院的学生?”时涵忽然出声道。
听见这话,路明非立马想起自己在入学文件上见过这样的写法。
对方十分惊讶,“你们…”
三人同时拿出了车票,都是cc1000次,漆黑的背面上用渡银勾画出一棵一半繁荣一半枯萎的巨树。
“我们是新生,我叫路明非,他叫时涵。”路明非伸出手想表示友好,但对方一把抓住路明非的手。
“我叫芬格尔•冯•弗林斯,亲爱的路明非同学,能借我一美元买可乐嘛?”芬格尔双眼放光。
“他背后要有尾巴一定能摇的起飞。”时涵在一边腹诽。
“你脑袋里只有可乐嘛?”路明非心想。
……
“兄弟,我真佩服你,这就是中国人的智慧嘛?”芬格尔坐在长椅上,大口啃着三明治,喝着路明非的可乐。
在点餐时,路明非想到既然可乐免费续杯,他们根本无需每人一杯,只需要三根吸管然后无限续杯即可。时涵也赞不绝口,免费的东西他来多少吃多少。
于是乎,三人喝了大概十五杯可乐才罢休。
“师兄,你几年级啊?”路明非问道。
“八年级。”芬格尔云淡风轻的回道。
路明非一口可乐喷了出来,时涵也险些在与可乐的搏斗中死去。
“哦,其实我是四年级,只不过我留级了。”芬格尔见两人反应那么大解释道,“连着留了四年。”
路明非不太想继续这个惊悚的话题,“你以前都坐这趟车?”
“每学期都坐,学校在山里,只有这趟火车能开到学校,不然只能坐直升机。没人知道具体的时刻表,听说这辆车在二战时就开始运行了。”芬格尔看出了路明非的焦急,“不用太担心,车总会来的,阶级低的人就得等车。”
“阶级?”路明非有些疑惑,“什么东西?”
芬格尔想了想说道:“一种类似于贵族身份的东西,学院会给阶级高是学生一些优待,就比如优先排车。”
“那你读了八年是什么阶级。”时涵一语成谶。
芬格尔毫不在意的打了个饱嗝,道:“实不相瞒,在下正在退学与补考之间游走,根本没什么阶级可言。”
……
路明非在火车站的落地窗向外望去,神色悲凉,他们三个在芝加哥火车站一待就是三天两夜。连续两晚都是三个人挤一个房间。今晚要是车再不过来,他们就只能睡长椅上了。
芬格尔倒是毫不在意,对他而言每次返校都是如此。
“只怪我们阶级低,阶级高的学生到车站就有车来接,从VIP通道上车。”芬格尔语重心长的开导新人。
“那我们的阶级具体有多低啊?”路明非问道。
芬格尔仔细想了想说:“大概就是中世纪农奴阶级。”
路明非心情低落,时涵倒是没什么表情似乎还有点想笑。
芬格尔安慰路明非道:“其实有比农奴还低的,比如我差不多就是黑奴阶级。”
整个候车大厅只剩下他们三个,芬格尔抱着课本在念书,时涵好奇的在一边看着。路明非躺在木制的长椅上,意识渐渐模糊。
隐约间,路明非听见了远处的钟声,而钟声似乎来自远方的教堂,路明非闭上眼,开始胡思乱想,想到月下荒原的黑影,想到打着火把的人群在荒原中奔跑,他们奔向那轮明月。
路明非很惊讶,不知自己怎么想到这些疯狂而又真实场景,好像他亲眼见证过一样。路明非感觉有什么不对。
“不对,”他忽然意识到什么,“我在芝加哥,外面是城市,附近也没有教堂。”
但为什么,他会听见那个沉重而又孤寂的钟声。
路明非从长椅上惊醒,一轮明月挂在落地窗边,整个大厅都被月光照亮,一个男孩沉默的坐在身边,抬头看向月亮。
路明非四下张望,找不到时涵与芬格尔,门口的警卫也消失不见,所有的灯也熄灭了,整个大厅只有自己和这个男孩,还有无边的寂静。
男孩看起来是个中国人,大约12,13岁左右,穿着一身黑色燕尾服,稚嫩的脸上却充满了悲伤。
路明非不清楚这么小的孩子为什么会有这种表情,而且那么多座位他偏偏坐在自己身边。就像是在等他醒来一样。两个人就这样沉默着。
良久,男孩忽然轻声问道:“交换嘛?”
“什么玩意儿?”路明非有些懵。
“交换嘛?”男孩再次重复。
“换什么?我可没钱。”路明非回道。
“那你是拒绝了?”男孩忽然回头看向路明非。
男孩黄金般的瞳孔中似乎流淌着熔岩,路明非感觉自己要被那熔岩给吞噬。他全身剧烈颤抖,猛的向后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