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XX年，疁城市。
早晨的阳光穿过窗户，慢吞吞地淌过厨房台面。
林知衡盯着面前的半盒鲜牛乳，手指停在半空中，塑料盒身上印着的“8月5日”几个数字正嘲笑着眼前的“小丑”，与日历上“8月6日”的刺眼的鲜红数字形成鲜明的对比。
“啧，这数据误差率……百分之百啊。”他咂嘴道。
林知衡上周六加班到深夜，在便利店冷柜前明明核对过了保质期：7天，理论上过期的时间应当是今天的0：00。
可现在，这盒牛奶正出现在林知衡面前，大声嘲笑着他那精密的规划。
“(ˉ▽￣～)切~~，人类的记忆力哟，连喵星人的短期记忆都比不过呢~”
头顶传来肉垫踩过冰箱顶的轻响。
阿加莎——林知衡从路边捡来的“野猫”——她那橘白色的尾巴扫过那排“阿加莎每周掉毛量统计柱状图”的冰箱贴，7月第三周的数据统计图纸卷了边。她的绿眼睛眯成一条细线，曼基康短腿在冰箱边缘蹬了两下，圆滚滚的身子像颗毛球似的往下滑，落地时后脚没站稳，踉跄着撞在了垃圾桶上。
“你的优雅程度直追故障的扫地机器人。”林知衡毫不留情地吐槽，转身去够速溶咖啡罐。动作牵动后腰旧伤，一阵熟悉的锐痛感袭来——上周在废品站里蹲太久导致的。
当他龇牙咧嘴的同时，那团胖橘已经用爪子勾住了垃圾桶的边缘，把那盒牛奶扒拉了出来。
“数据信徒连承认‘记错日子’这个简单的事实都要走流程？”阿加莎的鼻尖蹭过牛奶盒，眼睛突然亮了起来，“这盒真的不能喝了喵？”
“包装标注菌群超标风险大于90%，这可是人类常识。”林知衡翻出了杯沿缺了一个小口的马克杯——这是上次被阿加莎当玩具扒拉到地上的成就。
“常识是谁定义的啊，喵？”阿加莎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后腿轻轻一蹬跳上了餐桌，带倒的筷子筒滚出几双竹筷，“你上周买的‘100% 纯果汁’，后面成分表的第三项可是果葡糖浆哦。那时候，你那引以为傲的数据校验功能怎么突然上线了喵？”
林知衡脸颊瞬间升温，耳根发烫——上个月他还对着果汁瓶骂了半小时“这是商业欺诈”，这死猫当时蜷在沙发上舔毛，尾巴都没抬一下，原来全听着呢。
“食品安全标准是国标GB 25190。”林知衡梗着脖子，手指下意识地抠着马克杯的缺口，“菌群数若超过10⁶CFU/mL才判定为不合格，生产商应该不敢造假的。”
“好好好喵，so，你压根没检测过，却默认它不合格？”阿加莎突然用软乎乎的肉垫按住他的手背，温暖的触感混杂着鱼罐头的腥气，“就像你默认公司新改的规则天经地义，就因为那是‘领导定的参数’？你那科学求证的严谨态度去哪里了喵？”
精准打击！这句话精准的戳中了林知衡昨晚的痛处。公司新规则要求给“疑似未成年人”头像标红，哪怕生日填30岁。他对着后台的数据算到两点，发现17%的标注是明显不合理的，却在会上把话又咽了回去。
“工作上的事你少来蹭热度。”林知衡伸手去够吐司，烤面包机“咔”地弹出两片焦黑的，整块已成炭色的“煤饼”——这台从废品站捡来的二手货，修三次还是会抽风的烤面包机，完美映射出他此刻的情绪。
此时，阿加莎突然用尾巴缠住了他的脚踝，毛茸茸的触感让他绷紧的肩膀松了半分，但这并非是好事，因为这猫只有在想骗罐头吃时才会如此地黏人。
“苏格拉底说过——”
“打住。”林知衡翻出金枪鱼罐头，开罐器划开金属盖，发出“嘎吱嘎吱”的刺耳声响，“我爷爷的《尼各马可伦理学》里夹着这句话，而这本书已经被我用来垫桌脚三年了。”
阿加莎戏谑地看着林知衡，尾巴尖却轻轻扫过他手背，显然没有打算闭嘴。
“他说，未经审视的人生可不值得过喵。”她声音软了半分，“你连牛奶的过期时间都懒得自己判断，还指望别人定的规则永远合理？”
林知衡撕开吐司包装袋，面包渣掉在地板上。他弯腰去捡时，看见阿加莎正用爪子把渣子归成小堆。这动作让他想起上周六：在便利店的冷柜前，他本想拿保质期到9号的牛奶，却被某钉的工作群催报表的消息打断，随手抓了最上面的一盒就匆匆离开了。
“社畜的时间要优化分配嘛。”他把焦吐司塞进嘴，苦味刺得舌尖发麻，“比如算清楚加班费够不够换个新鼠标——我的鼠标右键已经失灵整整三天，整整三天了！”
阿加莎灵巧地从沙发抱枕缝里叼出一个小本子，封面上“橘猫摄入数据追踪（第17周）”的字迹歪歪扭扭。她用前爪翻开第三页，一行字赫然在目：“7月29日，拒食三文鱼罐头，疑似挑食，需持续观察三日”。
“你有时间统计我吃没吃猫粮，没有时间动脑想‘标准是谁制定的’喵？”她把本子推过来，绿眼睛中闪着狡黠。
林知衡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他确实花了一周时间记录阿加莎对罐头的接受度，还画了折线图贴在冰箱上——此刻那图表就在阿加莎身后，金枪鱼罐头那栏的折线陡得像座山峰。
“那是为了优化采购成本。”他试图去抢过本子，却被阿加莎一爪子按住手腕。她指甲修剪得圆润，碰到皮肤时像羽毛扫过，让人痒痒的。
“就像你帮小张改运营数据时，把小数点后第三位四舍五入？”阿加莎歪过头，右耳的缺角在阳光里格外显眼，“上周三晚上，别以为我在沙发上睡着了，就没看见你干的破事了喵。”
林知衡的脸再次“腾”地一下子红了。小张求他修改三个用户的转化率时，他嘴上骂着“造假可耻”，手指却诚实地敲下“新”数字。
“特殊情况，特殊处理。”他义正词严，抓起吐司猛嚼，面包屑粘满了嘴角，“总不能看着他被领导批吧。”
“所以照你的说法看，规则是可以变通的喵？”阿加莎叼起那盒过期牛奶往他面前推，“那对于这盒牛奶，为什么又不行了喵？”
林知衡看向牛奶盒，发现保质期旁有行淡淡的痕迹：“实际保质期有10天”。
他突然想起便利店冷柜显示4℃，比标准低了1℃，理论上……这能延长保质期。这些细节在昨晚改报表时全被他忽略了，就像没多想那些被标红的头像，可能只是童心未眠的上班族。
阿加莎用头蹭着他的手背，把他的眼镜都蹭歪掉了。左眼镜片上的裂纹里卡着根头发丝，这是他昨晚挠头时掉的。
“现在懂了？”她的声音软糯，“别人给的标准就像这镜片，看着清楚，其实早有裂痕了喵。”
林知衡摘下眼镜，用衣角胡乱擦拭着。那道裂纹在晨光下蜿蜒如蛇，映出镜片后自己有些模糊的脸。他突然笑出声，惊飞了窗台上的麻雀。
“行，算你赢。”他拿出新牛奶的同时顺带摸出罐头，“但是，今天的罐头摄入量超出10克，明天你的零食要扣一半。”
阿加莎跳回沙发，用爪子拨弄着爷爷的旧怀表，铜制表壳被蹭得发亮，项圈上的小鱼吊坠晃来晃去。
“苏格拉底还说——”
“你再提哲学家就多扣20克。”林知衡把罐头放在她面前。金属盖被她灵巧地一掀，“啪嗒”一声掉在地板上。
她低下头开始舔罐头，而不乖巧的尾巴悄悄缠上他的手腕。林知衡盯着那团毛茸茸的 “橘色液体”，想起昨晚改报表到凌晨，这猫蜷在键盘旁睡觉，尾巴尖随着他敲键盘的节奏摇晃的场景。
“对了，”他系上鞋带，“今晚我加班可能会晚点回来，自动喂食器设在了19:00出猫粮，误差值小于等于30秒。”
阿加莎没有抬头，耳朵却动了动。“知道了。”她含混不清地说，鱼肉撑满了她的嘴巴，罐头里的鱼肉被舔得沙沙作响，“记得带伞，预报有雨。”
林知衡一怔——他手机上的天气预报分明显示为“多云”。
“你偷看我手机了？”他伸手去挠她的下巴，却被阿加莎嫌弃地躲开。
“楼下张大妈的广场舞队都改练室内操了喵。”阿加莎舔着爪子，绿眼睛闪着得意，“比你的天气预报数据准多了，人类。”
“那你的data呢？没data我可是不会信的。”林知衡抱怨着，而阿加莎并未理会，头也不回地走向了沙发，蜷缩了起来。
林知衡抓起背包出门时，阳光漫过楼道台阶。
他细细品着阿加莎的话，或许，也该研究研究怎么调整那个该死的红色标签规则了。
楼下便利店传来“第二杯半价”的广播，林知衡嘴角不自觉弯起。
他掏出手机，在备忘录新建一条：
今日课题：审视默认规则。
数据来源：一盒可能没过期的牛奶，一只会抬杠的胖橘。
发送键按下时，仿佛能听见楼上传来猫爪拍键盘的轻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