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雨的公寓，此刻杂乱的像一个被台风光顾过的鸡窝。
昂贵的粉底液在地毯上遍地都是，碎裂的高光盘残骸散落在四周，折射着顶上惨白的光。空气中弥漫着化妆品的香气以及刺鼻的酒精挥发味，夹杂着一种名为恐慌的气息。
此刻，煞白的灯光冰冷地打在林小雨惨白如纸的脸上，将她眼底的泪痕照得无所遁形。
她瘫坐在地毯边缘，背靠着翻倒的懒人沙发，手里死死攥着一个屏幕疯狂闪烁的手机。她的视频下方，私信和评论区图标上的红色数字仍在以恐怖的速度攀升。“999+”的标记像不断增殖的癌细胞，刺得她眼球生疼。
“叮咚！叮咚！叮咚！”
门铃声急促地响起，映照着如今焦急的氛围。
林小雨先是受惊地一颤，瞳孔骤然收缩，下意识地把手机屏幕死死按在胸口，喉咙里发出委屈的呜咽声。
门外，林知衡眉头紧锁。他刚刚结束一个冗长的数据清洗工作，就被林小雨带着哭腔的求救电话拽了过来。他抬手，正准备再次按响门铃。
“咔嚓。”
门被拉开一条小缝，露出林小雨半张毫无血色的脸，看到是林知衡，她紧绷的神情才松懈了一丝，但眼底的惊恐丝毫未减。她慌乱地拉开门，一把抓住林知衡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卫衣里。
“哥哥！你终于来了！他们……他们……”她语无伦次，声音里带着一种无助的颤抖。
林知衡被她拽进屋里，房间里混乱的景象让他也怔了一下。
目光扫过地上的狼藉，林知衡反手握住她颤抖的手腕，声音刻意放得低沉平稳：“小雨，冷静点。慢慢说，发生什么事了？”
林小雨仿佛没听见哥哥的安慰，只是拽着他踉踉跄跄地走向客厅中央的苹果笔记本电脑，屏幕正停留在某个视频平台的编辑界面上，上面是她昨晚发布的最新一期“无滤镜口红试色”视频，标题还挂着“绝对真实！勇敢素颜！”的宣言。然而此刻，评论区早已被海量的、带着惊悚言论的留言淹没。
“小雨伞快跑！你家背景闹鬼啊！”
“卧槽！23秒那里！通风口旁边！那个影子动了！”
“已截图！高能预警！胆小勿入！[图片]”
“博主住在凶宅吗？太吓人了！取关了取关了！”
“细思极恐！听说那栋楼地下室死过人……”
“装什么真实？背景都P歪了，还灵异？炒作狗！”
林小雨颤抖的手指在屏幕上疯狂滑动，滑动到视频的第23秒处，按下了暂停键。
屏幕定格。
画面中，她正对着镜头展示一支豆沙色的口红，背景经过精心布置，而靠近边缘的位置，一个老旧小区常见的方形通风口隐约可见。
“看！看这里！”林小雨的声音因恐惧抬高一个八度，指尖用力戳了戳通风口旁边一片模糊的、只有几个像素大小的深色区域，“就是这里！他们说……说像个人影！每次放到这里就……就特别明显！他们都说我这里不干净！说我是凶宅博主！”她说着，眼泪又如潮水般涌了出来。
林知衡俯下身，鼻尖几乎要碰到屏幕。那片被圈出来的区域，在暂停的画面里，只是一团极其模糊的深色像素块，与其说像人影，不如说更像光影叠加造成的噪点，或者视频压缩过度产生的马赛克。
“像素劣化严重，动态模糊的残影……加上这个角落光线本来就暗，补光灯的光线边缘在这里形成了不规则衍射……”林知衡将画面放大，“这所谓的‘人影’，更像是多重因素叠加造成的视觉误差。典型的……”
“喵……好热闹的洞穴墙壁。”
林知衡和林小雨同时回头。
只见阿加莎不知何时已经跟了进来，正赤着脚，好奇地站在玄关处，打量着这片狼藉的“战场”。她此刻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地上打翻的化妆品，目光最后落在林小雨那张憔悴的脸上。
林小雨瞬间瞪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门口这个漂亮得不像真人的陌生少女，脑子一片空白。
她是谁？怎么进来的？哥带来的？为什么穿着这么……二次元的衣服？
“哥……她……？”林小雨的声音带着茫然和不解，视线在阿加莎和林知衡之间来回扫视。
林知衡只觉得瞬间头大。
糟了！忘了小雨没见过阿加莎的人形态！
他的大脑开始高速运行，无数个借口在脑内飞速闪过。
就在此时，阿加莎微微俯身，凑近林小雨那张哭花了的脸庞：“哇哦，这场网络风波，把你真实的‘脸’都吓出来了喵。柏拉图老头要是看到，肯定要说：‘看吧，现象界就是理念的破败摹本！’”
“柏拉图？理念？摹本？”林小雨被这一连串陌生的专业名词弄得更懵了，完全跟不上面前这位橘发少女的脑回路。
林知衡趁机赶紧插话，试图将话题转移：“咳！小雨，这位是……呃……小莎！我……我一位朋友家的孩子！对！朋友要出差几个月，把阿莎托给我照顾几个月！这孩子喜欢研究……研究年轻人网络行为心理学的！”他一边说一边拼命给阿加莎使眼色，生怕她拆台，“啊哈哈，你看你这情况，太典型了，正好让她给分析分析！”
阿加莎的嘴角上扬，随即摆出一副“我很专业”的样子，挺了挺贫瘠的胸膛，清了清嗓子：“咳嗯，没错。本顾问认为，这属于典型的‘洞穴幻象投射引发的群体性认知偏差综合症’喵。”
林小雨上下打量着眼前举止怪异的阿莎。研究网络行为？喜欢穿水手服？还带猫娘口癖？现在的年轻人玩的都这么花吗？
“叮咚！叮咚！叮咚！”
催命般的门铃再次响起，比刚才更加急促狂暴。
“来了来了！”门外传来小张标志性的洪亮嗓门，“小雨！林哥！是我！小张！开门啊！前线战报来了！”
林知衡心里又咯噔一下，刚糊弄过去一个，又来一个更难缠的！
门一开，小张那200斤的敦实身体就挤了进来。他手里正举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正是林小雨那个“灵异视频”的截图和疯狂滚动的评论区。
“卧槽！林哥！小雨！你们看到没？炸了！彻底炸锅了！”小张的声音激动，唾沫星子差点喷到林知衡的脸上，“‘小雨伞直播间惊现灵异背影’！话题已经冲上同城热搜了！虽然方向歪到姥姥家了，但这流量！这热度！泼天的富贵啊！”
他激动地挥舞着手机，完全没注意到客厅里诡异的气氛和那个多出来的橘发少女。直到他的视线扫过一片狼藉的地面，才后知后觉地“咦”了一声，目光落在站在林小雨旁边的“林小莎”身上。
小张看了看“林小莎”，又看了看林知衡，嘴巴张得能塞进两个鸡蛋。
“林……林哥？”小张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这位……这位不是上次便利店那位……你的远房表妹吗？”他猛地想起上次在便利店的场景，一个荒谬又狗血的念头瞬间充满了他不走寻常路的大脑，“卧槽！林哥！你不地道啊！上次骗我说是表妹？原来是……是嫂子！金屋藏娇啊这是！这这这……小雨知道吗？”他语无伦次，看向林知衡的眼神充满了“我真是看错你了”的痛心疾首。
空气死一般寂静。
林知衡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眼前发黑，大脑都在颤抖。
完了！芭比Q了！千算万算，忘了小张这茬！
就在这紧张的气氛达到顶峰的瞬间，阿加莎却“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打破了僵局。
“噗……哈哈哈！胖子，你的脑洞比毕达哥拉斯的弦理论还离谱喵！什么嫂子表妹的！上次是林知衡怕被同事误会他谈恋爱影响他‘数据之神’的高冷人设！”她毫不客气地戳穿，手指直指一脸窘迫的林知衡，“所以才临时客串了一下他的‘远房表妹’，帮他挡桃花！懂不懂？职场生存策略喵！”
她顿了顿，下巴微扬，双手叉腰：“重新认识一下，我叫阿莎，林知衡某不知名的老朋友的女儿！现在正寄宿在林哥哥的家中喵！”。
小张张着嘴，半天没合拢。看看阿加莎那身二次元浓度爆表的打扮，再看看她理直气壮、趾高气扬的模样……好像……似乎……也许……真的只是个误会？
他挠了挠后脑勺，尴尬地嘿嘿笑了两声：“呃……原……原来是误会啊！误会！林哥你这……朋友的女儿还挺漂亮哈！再看看你……啧啧，到现在还没有女朋友！”
林小雨虽然依旧满心疑惑，但暂时也找不到可以质疑的地方，只能将信将疑地把“嫂子”这个标签暂时摘掉。
林知衡暗自松了口气，后背的冷汗都快把卫衣浸透了。他赶紧转移话题，把矛头指向小张：“行了！少废话！你刚才说前线战报？什么情况？”
小张这才想起正事，一拍脑门，刚才的尴尬瞬间被抛到九霄云外。
“对对对！大事！”他再次举起手机，手指激动地戳着屏幕，“看这个！刚爆出来的新‘证据’！有人扒出了一张据说是咱们小区地下室的历史档案照片！模糊得要死，但上面说……说十几年前那里发生过一起‘意外’！一个工人……没了！就在那个通风管道附近！”
他把手机屏幕怼到林小雨面前。小张特意放大了手机中新闻报道的其中一行：“……因设备故障……通风管道检修……工人王某……不慎……确认死亡……”
“你看！小雨！”小张的声音带着一种发现真相的亢奋，“石锤了！原来真有‘历史渊源’！难怪会拍到‘那个’！这下热度更稳了！虽然标签是‘凶宅博主’有点那啥……但黑红也是红啊！咱们得抓住机会！转型！直接进军灵异探秘区！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小雨伞的凶宅试色’！保证爆款！老铁们礼物绝对刷爆！”
林小雨看着那张模糊的照片，又听到“凶宅”、“死亡”等这些敏感词连在一起，最后一丝血色也从脸上消耗殆尽。
“转……转型？”林小雨的声音颤抖着，“我连……连家门都不敢出了……他们……他们人肉我地址……说这里是凶宅……寄……寄恐怖快递……”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揉皱的纸条，上面是几个歪歪扭扭的猩红大字：滚出凶宅！不然下一个就是你！
恐惧感瞬间萦绕心头，让她几乎窒息，几夜没有睡好觉。
林知衡看着那张充满恶意的纸条，眼神瞬间冷了下来。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网络谣言了。
阿加莎却不知何时凑到了小张的手机屏幕前，仔细查看那张模糊的照片，然后在屏幕上某个地方轻轻点了点。
“喵……”她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
“这张‘旧影子’……”阿加莎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房间里的恐慌，“闻起来有股新鲜的PS墨水和恶意发酵的馊味儿喵。”
“看来，有人嫌洞壁上原来的影子不够吓人……”阿加莎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像重锤砸在每个人的心上，“正拿着画笔，躲在暗处，努力地……给你们画一幅更可怕的画呢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