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畔的樱开得快要败了。微风拂过，花瓣便洋洋洒洒往下掉，像是漫天飞舞的粉色精灵。
林小雨支着折叠凳坐在河边，膝盖上的速写本被风掀得哗啦作响。
“喂喂——别跑！”她猛地站起来扑向空中，一张刚贴在画板上的纸被风卷走。
飘呀飘呀，那一抹白色随即落在了水面上，随波飘向诗和远方。
“风速2.8米每秒，纸张克数不足120g，结合空气湿度及河岸地形形成的微气流……”林知衡右手的钢笔在笔记本上划拉出急促的沙沙声。
“真是的，哥你别算了，把掉在那边的夹子给我更有用！”
长椅的另一头，一团橘白相间的毛球动了动。
阿加莎睁开眼睛，懒洋洋地瞥向河面：“（林知衡脑内传音模式）水的流向，风的选择，纸张的命运——都是‘自然法则’喵。跟河水较劲是笨蛋行为喵。”
林小雨正气鼓鼓瞪向河面，最后无奈地重新摊开一张画纸。调色盘里残留的清水被她的动作震得晃出一滴，不偏不倚，“啪嗒”落在刚铺好的干净纸面上，迅速晕开一片刺眼的水痕。
“啊——！”她捏着画笔的指关节瞬间绷得发白，那架势像是要把笔杆捏断。
空气凝固了。
就在林知衡以为下一秒会听到画笔折断的声响，或者至少是妹妹的叫骂声时，林小雨的肩膀却耷拉下来。
她深吸一口气，换了支细笔，蘸了点颜料，小心翼翼地点在那片水痕上，手腕灵巧地一转、一勾，那片突兀的湿迹，奇迹般的变成了一小簇栩栩如生的樱花。
林知衡满脸写满了惊讶，自家的好大妹什么时候改脾气了。他不自觉地去摸手机，想查查女性心理学。
一只猫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啪”地按在了他摸向手机的手背上。
“有一位哲人在遇到暴风雨的时候说过一句很酷的话喵。”阿加莎不知何时已蹲坐在他膝盖上，“‘如果船注定要沉没，那么你的恐惧和尖叫，除了消耗体力，没有任何用处喵。’”
林知衡似懂非懂，不过稍微理解了妹妹的选择。
风掠过树梢，带来更密集的樱吹雪。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
一种特殊的平静，像河水漫过堤岸，缓慢地浸润了林知衡有些焦躁的心绪。他看着膝盖上阿加莎，又看着妹妹专注绘画的侧脸，慢慢合上了摊在腿上的笔记本。
他小心翼翼地从口袋中取出一块停摆的怀表，端端正正地摆放在了长椅正中央的位置上。那是爷爷留给自己的生日礼物，也是林知衡收到的最后的生日礼物。
深棕色的老旧皮革，斑驳的银壳，蛛网般的裂痕，凝固的指针……
自那以后，林知衡再也没有过过生日。
“喏。”林小雨的声音打破了这短暂的静默。
她干脆利落地取下画板上那页画满“樱花”的作品，塞到林知衡手里，“送你了。纪念你人生中第一次，没有对着天气APP骂骂咧咧。”
林知衡捏着那张颜料未干的画纸，指尖依稀能感受到纸张纹理的凹凸质感。他盯着这幅画，又看了看长椅中央的怀表，嘴唇动了动，似乎想用他那套“data分析”来解读一下这个“非标准化情感表达样本”，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
“哥哥，别傻傻看着画了，画得……又不好。快点来吃饭！”林小雨头也不回的走向早已摊平整的野餐布，双颊微微发红。
阿加莎似乎反应的最快，在林小雨说到“吃”时，双眼猛地睁开，一个蹬腿迅速扑向餐布上便当盒。
林知衡来到餐布前，阿加莎已经在狼吞虎咽了。他一边撸着猫，一边拿起盒中的饭团下意识地咬了一口。软糯的糯米皮包裹着细腻香甜的红豆沙，纯粹的甜蜜在舌尖化开，恰到好处地中和了空气中樱花那一点点若有似无的涩味。
“嗯，真好吃，小雨手艺有长进。”
林小雨看着哥哥难得开心的表情，噗嗤笑出声：“没点厨艺，我小雨伞怎么能有粉丝呢？”
野餐在兄妹二人的怀旧中悄然结束。
饭后，林小雨利索地重新铺开一张崭新的白纸，然后多拿出四个夹子，结结实实地夹在了画纸的四条边上。
这是人类对不可控之风，所能进行的防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