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河滨公园死一般的寂静。
阿加莎是第一个动的。她只是轻轻挑了一下眉梢，那双绿眸扫过林知衡呆滞的脸，扫过小雨举着手机石化的样子，扫过探灵者们集体掉线的表情包脸，最后落回旧亭子那个黑洞洞的窗口。嘴角那抹弧度加深了，带着点“果然如此”的尘埃落定，以及“人类愚蠢行为大赏金奖得主诞生了”的无语。
噗嗤！
不知道是谁先没忍住笑出了声。
“哈……哈哈哈！”
“搞……搞什么啊！”
“好热啊，闷得老子一身汗，哈哈哈哈！”
探灵者们放松了脑内紧绷的弦，开始尴尬地大笑，只有法器哥手忙脚乱地把那串水晶塞回衣服里，脸涨得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小雨的直播间已经彻底被刷爆了：
【卧槽哈哈哈哈哈哈！！！】
【神展开！！！闷得老子一身汗！！年度金句预定！】
【法器哥：水晶它不香了……】
【阿加莎小姐姐的吐槽！精准点杀！爱了爱了！】
弹幕滚得飞快，礼物特效炸得满屏都是。小雨看着屏幕上爆炸的人气表情从石化到茫然，再到一种“虽然发展歪到姥姥家了，但流量它真的好香”的狂喜。
她手忙脚乱地稳住镜头，清了清嗓子，试图找回一点尊严：“咳！家……家人们！如大家所见！所谓的‘断魂桥女鬼’，真……真面目已经揭晓！是……是人为的恶作剧！”
林知衡终于缓过神来。他几步冲到萤的面前。萤被吓地往后一缩，后背撞在石桥栏杆上，声音都在颤抖：“……别……别过来……太……太近了。果冻……WiFi……皮肤……说……说好的……”
“哦！对对对！”林知衡如梦初醒，赶紧后退两大步，“三个月青柠果冻！永久最高优先级WiFi！‘赛博猫娘·零式’皮肤！回去立刻兑现！”
阿加莎眼里闪过一丝“没眼看”的嫌弃：“笨蛋知衡。你的感谢方式就是把人吓到喵？”
河堤方向传来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那个“幕后主使”——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的瘦高个男生，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在数道目光的聚焦下，狼狈不堪地从灌木丛后站了起来。
“看……看什么看！开……开个玩笑不行啊！谁知道你们这么不经吓！还……还有那个……算……算你们狠！”他抓起地上的破布和零件，扭头就往公园外跑。
“喂！你的劣质音箱不要啦？”法器哥不知哪来的勇气，对着逃跑的背影喊了一嗓子，或许是为了挽回一点刚才丢掉的颜面。
可惜对方跑得更快了。
哄笑声再次响起，连小雨都忍不住笑出了声，对着镜头说：“好了家人们，闹剧收场！事实证明，相信科学，拒绝迷信！感谢我们强大的技术后援！今天的直播……呃……虽然过程曲折，但结局充满教育意义！我们下次……找个阳光明媚的地方再见！”
探灵者们面面相觑，脸上还带着残留的笑意和尴尬。
“咳……那啥……时间不早了……”
“对对，撤了撤了……”
“今晚……挺有意思哈……”
“下次……还是去游乐园鬼屋吧，那个……明码标价……”
几个人讪讪地说着，飞快地收拾东西，逃似的离开了这个让他们经历大起大落的“是非之地”。
现场只剩下林知衡四人。
小雨走到萤面前，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友好：“萤酱！太感谢你了！真的！你刚才简直帅炸了！那个操作！我的直播间都疯了！下次……”
“……不……不要……”
“好好好，不合作不合作！那……加个好友？以后技术问题……”
“……没有……好友……”
小雨：“……”她求助地看向林知衡和阿加莎。
林知衡还不识趣地问道：“萤，那个信号破解的算法……”
“闭嘴，笨蛋。没看到‘节能模式’已经启动了喵？走了，冷死了喵。”
阿加莎率先转身，朝公园出口走去。
林知衡愣了一下，看了看缩成一团的萤，还有旁边一脸“我哥没救了”的小雨。他挠了挠，有些笨拙地说：“呃……那个……萤，回去了。”
萤抱着包又往里缩了缩，没吭声。
小雨翻了个白眼，上前一步，轻轻拍了拍萤的肩膀：“走吧萤酱，回去了。我哥虽然是个笨蛋，但说话还是算数的”
萤沉默了几秒。就在林知衡以为她真要在桥上过夜时，星野萤终于动了起来，低着头，迈着小碎步，默默地跟在了阿加莎身后。
林知衡和小雨对视一眼，松了口气，赶紧跟上。
阿加莎走在最前面，双手依旧插在口袋里：“秋夜的寒气是真的。飘落的叶子是真的。愚蠢的人为闹剧是真的。”
“能看清这些‘真实’，用眼睛，用脑子，而不是靠臆想和恐惧。”
“……嗯。”林知衡低低地应了一声，不知道是在回应阿加莎，还是在回应自己。
“嘿嘿，虽然闹鬼是假的，但这波流量是真的香！技术揭秘……好像真的可行哦？” 林小雨小声嘀咕着，已经在盘算新的节目了。
阿加莎虽然走在最前面，但脚步稍稍放慢了一点，似乎想让后面那个“球”跟得不那么吃力。
林知衡落后阿加莎半步走着，秋夜的凉意让他把卫衣的兜帽也拉了起来。
“……那个，萤，回去……想吃果冻的话，冰箱里还有几个……可以先垫垫。”
萤的脚步似乎顿了一下。没抬头，也没说话，只是握着背包带子的手臂又收紧了一点点。
四个人就这样沉默地走着，穿过寂静的金黄色步道。
林知衡看着前面阿加莎的背影，又想起她刚才在亭子前冷静分析的样子，他忽然觉得，这个秋天好像也没那么冷。
阿加莎似乎感觉到了他的视线，微微侧过头，昏黄的光线勾勒出她优美的下颌。
林知衡赶紧移开目光，假装在看路边的树，心跳莫名快了一拍。
小雨还在低头刷手机，嘿嘿傻乐：“粉丝涨了好多！都在问技术女神！萤酱！你真的不考虑……”
“……不。”
小雨：“……”
得，当我没说。
四人终于走出了公园，马路上的灯光一下子明亮起来。
“……走了喵。”阿加莎言简意赅，是对林知衡说的。
小雨收起手机，笑嘻嘻地挽住林知衡的胳膊：“走啦，哥！哎，你说我要是开个科技揭秘栏目，萤酱当幕后技术指导，不露脸那种，能火吗？”
“……想都别想。走了，萤。”
跟小雨道别后，二人一猫漫步在城市灯火下。星野萤左右看了看，确认周围没有其他人了，才微微松了口气，迈开步子，朝着自己公寓的方向走去。脚步依旧不快，小小的身影在路灯下拖出长长的影子。
毛茸茸的兔耳朵，随着步伐，轻轻地晃了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