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湛蓝，空气清新，带着些许凉意。
市中心那条著名的银杏大道迎来了它一年中最辉煌的时刻。笔直的道路两旁，高大的银杏树叶片层层叠叠，阳光透过缝隙稀稀落落地点缀在路面上，与影共舞。
“快两年了啊……”林知衡感慨道。
“哇——！”阿加莎发出惊叹，“知衡！快看！像不像走在金币铺的路上喵！”
林知衡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双手插在口袋里：“嗯，视觉冲击力确实很强。但清扫工作量……啧，不乐观。”他的目光扫过几个正奋力挥舞着大扫帚的清洁工。
“知衡啊，别老琢磨那些数字。”陈婆婆笑眯眯地走在旁边，穿着暖和的深蓝色棉袄，围着碎花小围巾，“出来就是感受这好天气，好景色的。一年可就这一回。”
“好多人……”娇小的星野萤正跟在他们身后，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与警惕。要不是陈婆婆的盛情难却，她也不会迈出家门。
【温馨提示：为维护景观整洁及通行安全，请勿踩踏、坐卧落叶区域。违者将根据《市容管理条例》处以罚款XX元。谢谢您的配合！】
星野萤的脚步停下，呆呆地看向告示牌，口袋中的手似乎在操作着什么。
“嗯？”林知衡也注意到了告示牌，停下脚步，“罚款标准？金额设定……是基于清洁成本补偿？还是景观价值折损……”
“哇——！金闪闪的喵！”阿加莎的注意力完全被脚下那片落叶毯所吸引，完全无视了严肃分析告示牌合理性的林知衡，“踩上去一定沙沙响，超——舒服的喵！”
就在她的鞋底即将触碰到那片诱人的金色时——
“不……不行！”
一只手揪住了阿加莎外套的后领，力气不大，却让她整个人往后一仰。
“哎哟喵！”阿加莎惊呼，差点失去平衡。
揪住她的是星野萤。
“那边……牌子……”萤飞快地瞟了一眼那块告示牌，低下头，声音细弱，“……罚款……规则……禁止……”
“哎哟喂，小萤手劲儿不小啊。”陈婆婆乐呵呵地看着这一幕。
“话说这叶子是真好看，但扫路的师傅们也是真辛苦，这么大一片，扫干净不容易，还得顾着别扫秃噜了景儿。”她的话语平和，带着对自然景色的赞叹和对劳动者的理解。
阿加莎不满地噘起嘴：“哼！胆小鬼萤！规则是死的喵！叶子踩一下又不会坏喵！感受自然可是天经地义喵！”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兴奋的尖叫。
“妈妈！好多金叶子！我要跳！”一个穿着红色羽绒服的小男孩，像颗炮弹一样挣脱了妈妈的手，尖叫着冲进了旁边那片落叶。
“沙沙——哗啦！”
落叶四散，激起浪花。小男孩乐疯了，在落叶堆里摸爬滚打。
“哎呀！小宝！快出来！不能踩！没看到牌子吗？！”年轻的妈妈脸色一变，急忙追过去。
一个离得最近的清洁工大叔，脸上还挂着汗珠，看到被踩得乱七八糟的落叶堆，疲惫瞬间被怒火取代：“哎！干什么呢！说了不让踩不让踩！眼睛长哪了？小心交罚款！”
“对不起对不起，师傅！孩子太小了不懂事，我们这就出来！能不能通融通融不交罚款？我们保证下次注意！”妈妈狼狈地把浑身沾满落叶，还在扑腾的儿子从“犯罪现场”拖了出来，赶忙道歉。小男孩看到凶巴巴的清洁工，“哇”地哭了出来。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林知衡虽然对小男孩没什么好感，但清洁工显然有些过激了，且二人的争吵声实在是扰了赏景的雅兴。他下意识地推开人群，插入了调解的队伍。
“这位师傅，我理解您的怒火。但根据行为心理学，对儿童过度强调处罚可能适得其反，强化其逆反心理。而且孩子母亲也……”
“不是？你谁啊？少跟我扯这些没用的！规定就是规定！踩了就得罚！管他大人小孩！”
效果适得其反。
年轻妈妈也是一脸烦躁：“哎呀这位先生，您别说了！没看见现在正乱着呢吗？”
“笨蛋知衡！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喵！走啦，别瞎掺和……”
此时清洁工已经掏出手机联系经理，要开罚单。年轻妈妈在一旁徒劳地解释着，却并无大用。
缩在一旁的星野萤，嘴巴紧闭，抓着背包带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不行……太吵了……秩序……全乱了……那个清洁工……好凶……会吓到婆婆……
一个念头在她的大脑里闪过。
她的动作快得几乎看不清，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蜂鸣器，迅速按下开关。
嗡——滋啦——！
一阵极其刺耳的电流音，从不远处的一个喇叭里爆发出来，声音瞬间盖过了所有的吵闹声！
“什么声音？！”
“靠！吓死我了！”
周围的目光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噪音吸引了过去。
趁着这短暂的“安静期”，年轻的妈妈突然清醒过来，一把抱起还在抽噎的儿子，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了出去，迅速消失在人群里。
噪音持续了大概五秒。
人群看向“孤独”的清洁工，再次傻眼。
清洁工大叔回过头，看着空无一人的“犯罪现场”，只得泄气地“唉”了一声。他疲惫地抹了把脸，认命地拿起扫帚，开始重新收拾落叶，看起来气也消了一半。
星野萤早已把蜂鸣器塞回了背包，把头埋得更低，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和她无关。
但林知衡敏锐的目光捕捉到了她的小动作。他若有所思地推了推眼镜，没说话。
陈婆婆默默看着这一切，轻轻叹了口气。她提起自己的保温壶，走到那位正埋头苦干的清洁工身边。
“师傅，累了吧？来，喝口热的，暖暖身子。”陈婆婆拧开保温壶盖，倒了一杯热气腾腾的水。
清洁工动作一顿，有些意外地抬起头，看到陈婆婆温和慈祥的脸和那杯冒着热气的水，脸上的疲惫倒是被这热气融化了一些。他犹豫了一下，放下扫帚，在衣服上蹭了蹭手，接过了杯子。
“……谢谢啊，大姐。”
“不客气。”陈婆婆看着他，目光平和，声音不大。
“这叶子啊，落下来铺成这金毯子，是老天爷赏的景儿。可它归根到底，不就是要落下来，埋进土里么？这是它自个儿的理儿，改不了。”
“咱们人定的规矩呢，管着别让它太碍着大伙儿走路看景儿，让大家伙儿都能舒心，这就挺好。跟不懂事的孩子置气，跟自己个儿的身子骨过不去，真不值当的。”
清洁工沉默了几秒，又“唉”了一声，但这声叹息里，火气明显消了。他喝了一大口，长长舒了口气，没再说什么，拿起扫帚继续干活，动作似乎没刚才那么沉重了。
林知衡站在几步之外，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阿加莎也安静了下来，随后慢慢走到已经被清扫干净的落叶旁。她蹲下身子，用指尖轻轻拂过那堆落叶。
细微的“沙沙”声响起，带着落叶特有的干燥触感，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每一条叶脉的痕迹。
“这样……也可以感觉到‘秋天’喵。婆婆说得对，叶子总要落的，有人扫干净路，大家才能好好看，好好走喵。”
星野萤依旧缩在几步开外，但林知衡注意到，她紧绷的神情似乎放松了那么一丝丝。
秩序……恢复了……婆婆看起来……好像很开心……
结果……不算坏？
大概……
“坐会儿，歇歇脚，喝口水。”
阳光，暖洋洋的，斑驳地洒在长椅上。阿加莎挨着陈婆婆坐下，捧着热乎乎的杯子。林知衡也坐了下来，感受着杯壁传来的暖意。
气氛宁静而和谐。只有扫帚划过地面的沙沙声，以及远处游客的谈笑声。
林知衡身体微微侧过去，压低了声音，贴在星野萤耳边说道：
“刚才……那个噪音是你搞的鬼？”
星野萤的身体瞬间僵硬。
“我……不是……故意弄那么大噪音……笨蛋！不许问！更不许告诉别人！”她语速飞快，帽檐下露出一小截通红得快要滴血的耳朵尖和半张羞愤交加的脸，眼睛里写满了“你敢说出去就死定了”。
“嗯？什么噪音喵？知衡，你是不是又在欺负小不点了喵？”她放下茶杯，眼神变得危险起来。
“没什么。我们在讨论……某个有趣的声学现象……”
“哈？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喵？”她不依不饶地追问。
“呜……”
陈婆婆笑眯眯地看着三个年轻人（误），小口喝着姜茶，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
林叔啊，孩子们都过得不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