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悄然降临，路边的梧桐彻底秃了，行人们纷纷裹上了羽绒服。
一种属于岁末的氛围悄然弥漫。
陈婆婆的小院，依旧是这微寒季节里最温暖的港湾。炉火“噼啪”响，炖着一锅香气四溢的萝卜排骨汤。
林知衡、阿加莎、星野萤、林小雨、小张和砚秋，像往常一样，或坐或站地挤在这个不大的空间里，享受着难得的闲暇时光。
星野萤坐在藤椅里，脸色比之前红润了些，眼神偶尔飞快地扫一眼周围，又迅速收回。她膝盖上放着一个平板，手指在屏幕上滑动，大概是在浏览某个硬核的技术论坛。
“吸溜……”小张满足地喝了一大口热汤，脸上洋溢着幸福，“砚秋老师，您那本讲古代农具的书真有意思！那个‘耧车’，放在古代简直是神器！”
砚秋慢条斯理地吹着碗里的汤：“器具是死的，用器的人，心要活。”他声音不高，却让小张挠了挠头，嘿嘿傻笑两声。
林小雨正拿着手机，对着自己新做的美甲拍照，准备发动态。
“哎，婆婆，您这萝卜炖得真绝了！软糯入味，比那些高档餐厅的强多了！粉丝们总问我保养秘诀，要我说啊，秘诀就是多喝婆婆的汤！”
“喜欢就多喝点，冬天喝热汤，养人。”
“对了，小萤啊，” 陈婆婆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放下汤勺，随即走到堆放着一些旧物件的柜子前，翻找了一会儿，拿出一张老旧的硬纸卡片，“上周帮你整理东西，掉出来这个。看着像是……书店的借书卡？”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萤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陈婆婆把卡片递给离得最近的林知衡。林知衡接过一看，是“砚秋堂”的借书卡，上面用蓝黑墨水手写着几行娟秀的字迹：
书名：《电子元件简史（1978年版）》
借阅人：星野 萤
借阅日期：11月20日
归还日期：12月5日
林知衡下意识地念出了日期：“11月20日借的……嗯？今天是……”他掏出手机看了眼日历，“12月1号？那不就是……五天后到期？”
“11月20日……”阿加莎捧着汤碗，眼睛微微眯起，像是想起了什么。
“小萤啊，这借书卡……看着有些年头了。这‘11月20日’……是你登记的日子吗？还是……”
星野萤整个人眼神慌乱地左右乱瞟：“……登……登记……写……写错了……”
但陈婆婆是谁？生活智慧点满的老江湖。她看着萤那害羞的样子，心里顿时有了谱。她没再追问，只是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没事没事，写错了就写错了。喝汤，喝汤。”
以下为众人眼神交流：
（11月20日？登记日期？写错了？婆婆这反应……有猫腻！绝对有猫腻！）
（登记……日期？难道是……）
（喵！有趣了！）
（11月20……炸鸡店会员日好像不是这天啊？）
无声的默契在几人之间迅速达成，陈婆婆心领神会地眨眨眼。
秘密作战，启动！
接下来的几天，小院里暗流涌动。
“阿加莎，你眼神好！负责盯梢！确保萤在自己房间，无暇他顾！”林小雨在小院角落里，压低声音分配任务，俨然是一个作战指挥官，“一旦目标有下楼迹象，立刻‘喵’……咳，立刻发信号！”
阿加莎翻了个白眼，但还是默认地点了点头。
“知衡哥！预算！场地布置！采购清单交给你了！要惊喜！最重要的是——控制成本！”小雨把一张清单拍在林知衡手里。
“气球……彩带……单位成本……人均惊喜值测算……”
“那我呢那我呢！我负责能量补给！对吧？生日怎么能没有炸鸡！原味的！管够！我认识那家店的老板，能打折！”
“驳回！” 林小雨和林知衡异口同声。
“根据数据分析，生日蛋糕和炸鸡风味冲突指数高达87.3%，影响味蕾对甜蜜幸福的感知……”
“胡说！炸鸡是灵魂！”小张据理力争，“没有炸鸡的聚会没有灵魂！”
“灵魂你个头！小张，你的任务是……后勤保障！当天负责把萤‘骗’到小院！理由……理由就说婆婆熬了特别滋补的十全大补汤！她一定来！”
“十全大补汤？”小张挠头，“婆婆会做吗？”
“笨！就是个借口！”
“砚秋老师……”陈婆婆看向安静坐在一旁喝茶的砚秋，“您那儿……有没有什么压箱底的旧书？当个小礼物？别太沉，这孩子背着大包够累了。”
砚秋放下茶杯，沉默地点点头，起身走向书店。片刻后，他拿着一本品相完好的旧书回来，书名是《草木虫鱼图志》，扉页还有他年轻时的题字。
众人分工明确，秘密筹备紧锣密鼓地进行。唯一蒙在鼓里的星野萤，只觉得这几天大家看她的眼神有点怪怪的，本能让她更加警惕，恨不得24小时缩在阁楼里。
终于，12月5日到了。傍晚，天空阴沉沉的，飘起了冬天的初雪。
“行动！”
小张深吸一口气，带着“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表情，敲响了星野萤的房门：“萤……萤酱！在吗？婆婆……婆婆熬了那个……十全大补汤！超级香！说……说今天寒气重，让你务必下去喝一碗！不然……不然会感冒！很严重！”他背台词背得磕磕巴巴，额头冒汗。
门内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细弱的声音：“不……不用了……谢谢……”
“不行啊！婆婆说……说你不喝她就亲自端上来！她老人家腿脚不方便……”他祭出了杀手锏。
又一阵沉默。
门锁“咔哒”一声轻响，门开了一条缝。星野萤裹着厚外套，戴着兜帽，只露出小半张脸，警惕地看着小张：“我……我自己下去……”
“好好好！快！汤要凉了！”小张赶紧侧身让路，还不忘对楼下比了个“OK”手势。
萤低着头，慢慢走下楼梯。当她推开小院虚掩的门时——
“Surprise！！生日快乐，萤酱——！！！”
彩带和亮片劈头盖脸地落下，小院里挂满了暖黄色的灯，在细雪中闪着温暖的光晕。小桌上面铺着干净的格子桌布，中间放着一个不算精美的奶油蛋糕，上面歪歪扭扭地用巧克力酱写着“萤 生快”（蛋糕太小，做出无奈妥协）。
林知衡众人都站在那里，脸上带着笑容，齐声喊着。
星野萤整个人都石化了。
兜帽下，她瞬间褪去所有血色，眼睛里是震惊与茫然……
“对……对不起！”声音带着哭腔，她猛地转身，一个箭步冲回了楼道。
小院里瞬间死寂。彩带还在空中缓缓飘落，蛋糕上的“生快”两个字此时显得有点傻气。
“……”
“搞……搞砸了？我的炸鸡……还在保温袋里……”他心心念念的炸鸡最终还是被他偷偷塞在保温袋里带来了。
“现在不是说炸鸡的时候！怎么办啊！萤酱肯定吓坏了！”
“我去试试喵。”阿加莎自告奋勇。
“阿莎？”林小雨担忧地喊。
阿加莎没回头，只是摆了摆手：“总得有人去‘回收’我们吓跑的‘惊喜’喵。”
……
阿加莎推开虚掩的门，里面仍然没开灯。萤像上次一样，蜷缩在房间最阴暗的角落，呜咽声断断续续地传来。
阿加莎没开灯，轻轻关上了门。她慢慢走过去，没有像上次那样蹲下，而是直接坐在了萤旁边不远的地板上。
“喵，至于吗？不就是过个生日？又不是把你架在直播间里跳极乐净土喵。”
萤的毯子裹得更紧了。
“楼下那帮笨蛋，林知衡对着气球颜色纠结了半小时，林小雨为了那点彩带亮片跟老板砍价。小张……哦，小张坚持要买炸鸡，被集体否决后，现在还抱着他的保温袋在楼下哭丧着脸……”
毯子下的颤抖似乎……减轻了一点？
“砚秋老师翻箱倒柜才找出那本《草木虫鱼图志》，据说他年轻时挺宝贝的。陈婆婆天没亮就起来熬汤底，就为了那锅‘十全大补’汤的借口。大家……都很笨拙，对吧？搞砸了，惊喜变惊吓，但是……”
阿加莎转过头：“那份想让你开心，想告诉你‘你对我们很重要’的心思，是真的。笨拙是真的，搞砸了是真的，但‘心’，也是真的喵。”
阁楼里一片安静，只有萤细微的抽泣声。
“喵，社恐星人，你知道比‘被一群人围着庆祝生日’更可怕的事情是什么吗？”
没有回应。
“是让楼下那群笨蛋，尤其是抱着炸鸡快要哭出来的小张，还有纠结气球颜色的林知衡，以为他们彻底搞砸了。” 阿加莎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我们已经是家人了，不是喵？”
她作势要走。
就在这时——
“等……等等！”
阿加莎停下了脚步。
“炸鸡……是……是原味的吗？”
阿加莎差点笑出声，强忍着：“据小张说，是‘灵魂原味’。”
……
楼下小院里，气氛低迷。小张抱着保温袋蹲在角落画圈圈：“我的炸鸡……我的灵魂……”
林知衡则对着没动过的蛋糕发呆，小雨在一旁唉声叹气，只有两位老人家心平气和地坐在一旁，似乎早已知晓了结局。
突然，阁楼的楼梯传来脚步声。不是一个人。
众人惊讶地抬头看去。
只见阿加莎走在前面，后面跟着……萤！
“萤……萤酱？”林小雨惊喜地站起来。
星野萤身体一僵，头埋得更低了。
小张一个箭步冲上去，双眼放光：“萤酱！炸鸡！灵魂原味！还热乎的！”他献宝似的打开保温袋，瞬间掩盖了刚才的低迷。
林知衡也反应过来，赶紧切蛋糕：“对……对！生日蛋糕！虽然……虽然字写得有点丑……”
林小雨手忙脚乱地倒热饮：“奶茶！果汁！萤酱你要哪个？”
场面混乱起来，萤下意识地又想后退。
“都消停点吧。”陈婆婆的声音响起，稳住了局面，“小萤，来，坐婆婆这儿。”
萤犹豫了一下，在陈婆婆温和目光的注视下，终于慢吞吞地挪了过去。
小张迫不及待地把一块最大的炸鸡腿塞进萤手里：“快！趁热！灵魂第一口！”
萤小小的身体依旧紧绷，但耳朵尖更红了。她小心地咬了一小口炸鸡。酥脆的外皮，伴随着鲜嫩多汁的鸡肉，油脂香气在口中弥漫开来。
“是……挺香的……”
“噗！”林小雨第一个没忍住笑出声。
“哈哈哈！”林知衡也笑了。
“看吧！我就说！”
陈婆婆和砚秋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初雪无声无息落下，与小院里暖意融融的氛围交织在一起。
一种从未有过的归属感，像初雪一样，悄然覆盖了星野萤心中长久以来的荒原。
家人？
大概……就是这种吵吵闹闹、笨手笨脚、连惊喜都能搞砸，却会记得给你留一碗热汤、塞一块炸鸡、在你躲起来时想方设法把你“捞”回来的感觉吧。
属于他们的冬天，才刚刚开始，但小院里的春天，似乎已经提前到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