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政课铃声像根被拉紧的弹簧，“叮”地弹开时，厨房教室的玻璃窗立刻蒙上白雾。
我抱着刚擦完的烤盘进门，正撞见藤堂诗把银色眼镜往上推了推，指尖悬在两个玻璃罐上方。
「糖罐。」
她语气平稳得像在念实验步骤，指腹已经贴上标签。
「盐罐。」
我把烤盘往操作台上一放，金属碰撞声惊得她指尖顿了顿。
藤堂的镜片反射着蒸汽，看不出表情。三秒后，她抓起那罐标着“盐”的晶体，整罐倒进黄油面糊里，动作流畅得像在执行既定程序。
九条飒靠在门口的料理台上，耳骨钉在蒸汽里忽明忽暗。他转着打火机，金属盖碰撞声跟搅拌器的嗡鸣搅在一起：
「需要见证人吗？」
「契约第17条，共食义务。」藤堂把面糊挤成歪歪扭扭的螺旋状，烤盘边缘立刻贴上张便签，上面用钢笔写着——【谋杀未遂·试吃版】。
我低头在日志本上画了个问号。
上周撞见他们在天台交换便当盒时，藤堂的眼镜反射着阳光，九条手里的打火机刻着串奇怪的编号，当时只当是奇怪的社团活动，现在看来更像某种秘密协议。
烤箱“叮”地弹出时，整个教室的空气都变了味。
曲奇膨胀成扭曲的问号形状，表面撒的盐粒像没融化的雪粒，在暖黄灯光下闪着可疑的光。
九条拿起第一块，指尖捏着曲奇边缘转了半圈，像是在检查艺术品。
他张开嘴的瞬间，我听见藤堂扶眼镜的频率突然变快，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空盐罐边缘，五秒内蹭了七下——这是她在计算误差值时的习惯性动作。
「“味道如何？”」藤堂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半度。
九条嚼了两下，喉结动了动。
「“口感……独特。”」
他说得认真，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仿佛嘴里含的不是能腌入味的曲奇，而是普通的黄油饼干。
我盯着他的侧脸，突然发现他耳后皮肤泛起极淡的粉红，像被蒸汽熏过的痕迹。
「“需要试毒对照组吗？”」
小泉葵的声音从后门钻进来，她脑袋上还顶着片海苔，大概是从饭团上掉的。
她手里举着个捏扁的三角饭团，塑料膜上印着歪歪扭扭的“加油”。
「“我带了辣味款，解腻专用！”」
雾岛雪跟在她身后，怀里的书没露出封面，指尖却在书角轻轻一折。
「第3折。」她声音很轻，却精准地插进对话缝隙。
「样本偏差值过大，建议增加观测对象。」
话音刚落，她突然伸手揪住我的校服袖口，把我往前拽了半步。
「部长优先。」
我被迫拿起第二块曲奇。
指尖刚碰到边缘，就听见藤堂的搅拌器“咔”地卡了一下，九条转打火机的速度突然变快，金属声像在倒计时。
咬下去的瞬间，盐分在舌尖炸开。不是海浪扑岸的汹涌，而是像有人往喉咙里塞了把粗盐，齁得人眼眶发酸。
我看见小泉葵的嘴巴张成O形，手里的饭团已经递到我嘴边：
「快！辣味中和！」
辣味混着咸味在嘴里冲撞，我眼前瞬间飘过行弹幕
——【榎本悠真 HP-50】。
白鸟铃躲在烤箱后面，举着电子板偷偷笑。屏幕上的小人举着墓碑，旁边写着
「盐过量致死事件」
末尾还加了个流泪的颜文字：(;´Д`)。
「检测到犯罪级咸味！」
粉色旋风“砰”地撞开后门，吉冈结的双马尾扫过门框，发梢的亮粉簌簌落在地上。
她胸前挂着块LED屏，屏幕上“Cosplay食物中毒检测仪”几个字正闪着红光，探头直接戳到曲奇上。
「数值爆表！」
屏幕立刻跳出个打滚的哭脸(×﹏×)，还配着刺耳的“哔哔”声。
「建议立即销毁危险品！」
藤堂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落在吉冈的检测仪上：
「“操作误差。”」
「那也得签免责同意书！」
吉冈从校服口袋里掏出张皱巴巴的A4纸，落款处画着对歪歪扭扭的精灵翅膀，跟上次白鸟铃的翅膀造型如出一辙
「出了事我可不背锅！」
九条突然笑了一声，把剩下的半块曲奇塞进嘴里。
「契约有效，无需免责。」他拿起烤盘里最后一块心形曲奇——边缘裂成两半，像被掰开过又强行拼在一起——放进藤堂手里的铁盒里。
「打包带走。」
藤堂的指尖碰到他的指腹时，两人同时往回收了半寸。
铁盒“啪”地合上，把那点微妙的气氛关在了里面。
下课铃响时，我抱着烤盘路过饮水处，听见“咕咚咕咚”的灌水声。
九条背对着我站着，校服领口沾着点白色粉末，脚边已经摆着两个空矿泉水瓶。
他手里的第三瓶快见了底，喉结滚动的频率快得像在跟谁比赛，每咽一口，后颈的青筋就跳一下。
「需要第四瓶吗？」我把刚买的矿泉水递过去。
他转过身时，耳尖红得像被盐腌过。
「不用。」他把空瓶捏扁扔进垃圾桶，金属变形声里混着点不自然的咳嗽。
「契约规定，必须面不改色。」
「那也不用硬撑。」
我瞥见他校服口袋里露出的铁盒边角，标签上的“谋杀未遂”四个字被手指摩挲得发皱。
九条突然转了下打火机，“叮”的一声。
「她第一次做曲奇。」
我愣了半秒才反应过来。
藤堂刚才在操作台上反复练习挤面糊的动作，烤箱预热时盯着温度表的专注，还有把盐当成糖的慌乱
——原来不是实验误差，是紧张。
回到生活相谈室时，小泉葵正把辣味饭团摆成北斗七星的形状。
「部长快来！用美食疗法冲淡盐巴的创伤！」她往我嘴里塞了个饭团，米粒粘在嘴角。
「藤堂学姐的曲奇其实挺有创意的，下次可以试试做成腌黄瓜味！」
雾岛雪坐在缝纫机上翻书，书页间露出半截透明塑料袋，里面装着半块曲奇。
「创意等于偏离预期值300％，建议归类为黑暗料理样本。」
「才不是！」藤堂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她手里的铁盒放在桌上，发出“咚”的轻响。。九条跟在她身后，手里还捏着那个空了的矿泉水瓶，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吉冈的检测仪又开始“哔哔”叫，屏幕对着铁盒疯狂闪烁：
「检测到高浓度危险物质移动！重复，危险物质已入侵本部！」
「只是曲奇。」藤堂打开铁盒，里面的曲奇摆得整整齐齐，裂缝的心形曲奇被放在正中央，缺角的地方补上了圈白色糖霜，像道笨拙的补丁。
「改良版。」
小泉葵第一个伸手去拿，刚咬了一口就瞪圆了眼睛：
「不咸了！有点甜！」
白鸟铃的电子板突然举到我面前，屏幕上画着个举着曲奇跳舞的小人。
旁边写着【甜度刚好】，末尾加了颗亮晶晶的星星☆。
九条靠在门框上，看着藤堂被小泉围住问配方，嘴角悄悄勾了下。
我翻开日志本，在第三页写下：
【第3条九条飒的忍耐力=3瓶矿泉水+1个微笑】
雾岛雪不知何时站到我身后，指尖在日志本边缘敲了敲。
「补充：藤堂诗的糖霜误差值=0.5克，刚好填满裂缝。」
她的书角又多了道折痕，这次却没说“第3折”，只是把那半块曲奇从塑料袋里拿出来，放进铁盒的空位里——不多不少，正好拼成完整的心形。
吉冈突然举起检测仪对准我们，屏幕上跳出个超大的笑脸(≧∇≦)ﾉ：
「检测到青春的甜味！浓度100％！」
阳光透过樱花树的缝隙照进来，落在铁盒上。
我看着那排歪歪扭扭的曲奇，突然觉得雾岛说的“记录到樱花再开”，或许不只是记录麻烦。
至少此刻，盐味曲奇里藏着的甜味，已经足够写下新的观测记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