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储物柜里翻应急灯时，整栋旧楼“啪”一声黑透了。
——像有人顺手把夏天关进了抽屉。
“跳闸？”我摸出手机按亮屏幕，幽蓝的光映出雾岛雪近在咫尺的脸。
她银发在暗光里泛着冷白，右眼的刘海不知何时滑开了些。
“全校区。”她的指尖在我手腕上点了两下，是惯常的计时信号。
怀表链条的轻响从校服口袋里钻出来，像在数我们呼吸的间隔。
下一秒，走廊传来“咚”的闷响，接着是布料摩擦和极轻的吸气声。
藤堂诗的声音带着少见的慌乱：
“……对不起。”
九条飒的闷哼从地面传来：
“别乱摸，工伤鉴定还没做。”
我举着手机绕过去，光圈里的画面有点滑稽
——藤堂诗半跪在九条飒身上，银边眼镜歪在鼻梁，手里攥着的药膏管正往下滴白色膏体，在男生锁骨处堆成颗歪歪扭扭的心。
“职业病？”我蹲下去扶她，指尖碰到她校服下摆的褶皱，比平时乱了三倍。
“她踩空，我当缓冲垫。”九条飒仰面躺得笔直，打火机在指间转了半圈又停住。
“现在申请补贴。”
藤堂诗突然用指尖把那颗“心”抹平，动作快得像在修正实验误差。
“三倍糖奶茶，可以吗？”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我们三个能听见，尾音却微微发颤。
“成交。”九条答应得比算数学题还快，耳骨钉在手机光里闪了一下。
雾岛雪不知何时摸出了怀表，开盖声清脆得像冰裂：
“从接触点到完成涂药，耗时17秒。”她顿了顿，钢笔尖在日志本上划出沙沙声。
“药膏心形偏离标准值3厘米。”
“别报数据了，”我叹气。
“先找灯。”
“灯来了！”
小泉葵的声音从走廊尽头飘来，带着米粒蹦跶的节奏。
她抱着个竹筐冲过来，筐里的饭团个个被荧光笔点了眼睛，幽绿的光点在黑暗里晃成一群小幽灵。
“停电限定·荧光应援团！”她把饭团挨个塞进我们手里。
“亮度可持续三小时，可食用，可捏扁，可——”
“可以照明。”我举起手里的“绿脸”饭团，光圈刚好罩住九条飒挑眉的脸。
藤堂诗趁机把剩下的药膏抹匀，指尖擦过九条耳后那道旧疤时，两人都僵了半秒。
“温度？”九条突然问。
“37.1，正常。”她的声音轻得像在给试剂贴标签，却没立刻移开手。
小泉葵蹲在旁边，把另一只饭团贴在九条额头：“物理退烧，辣味版。”
“……会辣到发炎。”
“那就再贴一个甜的。”她真的又掏出一个，海苔上用白色奶油写着“工伤快乐”。
雾岛雪低头写日志的笔尖顿了顿：
“第14条，停电夜事故=药膏心形×荧光饭团亮度÷三倍糖。”她在公式后面画了个小小的∞。
“补贴兑现期限：来电前。”
走廊尽头突然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吉冈结的双马尾绑着LED灯带，像两盏行走的霓虹灯撞了过来。
“Cosplay应急电源来了！”她怀里抱着个巨型手摇发电机，手柄上缠着粉色缎带。
“摇一摇，光到老！”
“电压不稳。”雾岛雪抬眼，白光从她银发间隙漏出来。
“会闪到观测记录。”
“那就闪得好看点！”吉冈摇得飞快，LED带闪成一片小星星，刚好把藤堂诗发红的耳尖照得通透。
九条飒突然坐起来，指尖抹了点残留的药膏，反手涂在藤堂诗手背上
——那里不知何时被碎玻璃划了道细痕。
“工伤对工伤。”他的声音比平时低哑些，打火机在口袋里硌出个方形轮廓。
藤堂诗盯着手背那颗更小的“心”，忽然笑了：“奶茶加布丁？”
“加两份。”
小泉葵把最后一只荧光饭团塞给九条：“签个名，收藏用。”
九条咬了一口，辣味让他眯起眼，却在下一秒把另一半递到藤堂诗嘴边：“试毒。”
她张嘴咬掉，辣得倒吸冷气，却还是点头：“甜度刚好。”
我看着他们指尖相触的地方，突然发现雾岛雪的钢笔停在半空。
她右眼的刘海彻底滑开了，露出的瞳孔在暗光里亮得像浸了水的黑曜石。
“观测者误差值+1。”她突然说。
“什么？”
“你盯着他们的时间，超过了记录必要值。”她低头继续写字，怀表链条轻轻敲着日志本封面。
灯就在这时亮了。
刺眼的白光炸开来，我们围坐成圈的影子被钉在地板上。
饭团的绿光瞬间熄灭，只剩那支药膏管在地上滚，留下一串白色的小心心，像没擦干净的方程式。
雾岛雪合上日志本，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补贴兑现，来电时间：21:03，误差0秒。”
九条飒把空药膏管扔进垃圾桶，指尖还沾着点白。“三倍糖，两倍布丁，一杯去冰。”他看向藤堂诗。
“现在付账？”
她推了推眼镜，耳尖的红还没退：“等我发工资。”
“那就先欠着。”九条站起来时，顺手把那只荧光饭团残骸塞进我手里。
“观测者，记录一下。”
我低头，发现饭团的塑料膜上用荧光笔写着行小字：
【第14条补充：停电夜的光=药膏心形×辣味饭团×三倍糖奶茶】
雾岛雪在角落里折了新的书角，轻声补刀：“以及，心跳误差+1。”
我没反驳，只是把那只饭团小心夹进日志本。
小泉葵正追着吉冈结抢发电机，藤堂诗蹲在地上捡玻璃碎片，九条飒站在她身后挡着灯光，影子在她背上投成个完整的圈。
灯全亮时，夏天重新被放出了抽屉。
我摸着日志本里微微发硬的饭团，突然觉得刚才的黑暗里，藏着比荧光更暖的东西——
比如藤堂诗涂药膏时故意放慢的动作；
比如九条飒说“成交”时快了半拍的心跳；
比如雾岛雪没说出口的、那误差里藏着的温度。
走廊尽头的自动贩卖机“哐当”响了一声，大概是有人买了奶茶。
我看着九条飒和藤堂诗并肩走过去的背影，突然想起雾岛雪日志本上的那个∞符号。
或许有些等式，本来就该无限循环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