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林一声令下，火刑架旁的侩子手将青铜十字下的柴薪引燃。
本应象征着圣洁的焰火，却夹杂着暗紫色的杂质，有些虚幻。
众人亢奋的望着魔女受难的这一刻，等待着这圣洁的火焰将索琳吞噬。
圣火攀上裙角的一瞬，索琳听见自己的圣袍在灼烧中发出细碎的噼啪声，像无数被湮灭的祈祷。
右颊的荆棘烙印突然暴起青筋般的红痕，烫得她几乎要喊出声。
柴堆已经被暗紫色的火焰吞了大半，热浪卷着灰烬如同恶兽般扑在她脸上，让她有些睁不开眼。
灼热的锁链泛着通红的光，扣在脚踝上的铁环也烫得她苦不堪言，她死死攥着掌心那半截炭笔，炭粉夹杂着少女掌中渗出的汗珠，把那个歪歪扭扭的“凯”字浸成了深灰色。
索琳抬起眼，看见凯伦站在火光里。
他还是那么一副无关紧要的模样。
玄铁铠甲反射着暗紫的焰光，左耳边那道撕裂的伤疤在阴影里若隐若现。
他的剑还按在鞘里，指节抵着剑柄上的十字纹，指腹因为用力而泛白，
那是他每次要动真格时才有的姿势，她清楚的记得。
周围的叫嚣突然变成模糊的嘶鸣。
索琳看见凯伦的喉结动了动，像是在踌躇，然后他抬手拔剑。
不是指向她。
而是指向她身后的锁链。
银剑出鞘的瞬间，广场上所有的声音都像被隔离般，安静了。
一道金白色的圣光突然从剑刃迸发，
这道光不像是教会仪式上那种冰冷的审判之火，而是像仁慈的圣火，
甚至在触及暗紫火焰时，发出了细碎的“滋滋”声，像在净化什么污秽的东西。
“你疯了？！”莫林的尖叫刺破寂静。
凯伦没回头。
他的剑刃在空中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圣光随着轨迹漫溢开来，在触及锁链的刹那，那些冰冷的铁环突然极度膨胀，表面瞬间布满裂纹。
第一声脆响炸开时，索琳感觉脚踝一轻，灼烧的剧痛骤然退去，露出发红的皮肤。
“叛教者。”
教皇阿德里安的声音响起，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凯伦的第二剑更快，更坚定。
他上前一步，几乎贴着柴堆站定，火焰附上了他的铠甲，可他却像是毫无所觉。
“快，拦住他！”
剑刃擦过索琳锁骨下方的铁链，剑锋没有波及到索琳分毫，锁链应声而断的瞬间，索琳因为失重向前踉跄，正好撞进他伸过来的臂弯里。
“别让他们跑了！”
他的铠甲滚烫，却让她有些安心。
“赶紧调集所有兵力！”
索琳闻到他身上的气息，有玄铁的金属味，有圣火灼烧的糊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麦饼香，
和她昨天偷偷塞给孤儿的那一块，一模一样。
“抓紧。”凯伦的声音就在她耳边，带着些许的颤抖。
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圣光过度使用后负担。
他的左手揽住她的腰，右手剑再次扬起，斩断了教徒们蜂拥而至的截击。
索琳抬起头，看见他握着的长剑，砍向一个接一个的敌人。
而她右颊的荆棘烙印，此刻竟然不再发烫。
“凯伦……”她下意识地念出那个名字。
他低头看她，眼里的冰霜彻底融化，露出翻涌的情绪。
“走。”
他只说一个字，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将她从滚烫的火刑架中拽出，向着兵力空虚的广场西南狂奔而去。
“凯伦！！！”
身后是轰然倒塌的柴堆，和莫林气急败坏的嘶吼。
索琳被他以公主抱的姿态抱着，风灌进她破烂的衣袍，掌心的炭笔被她紧紧握在掌中。
她回头望了一眼，看见火刑架在暗紫火焰中崩塌，而凯伦的银剑上，那道金白色的圣光越来越亮，越来越耀眼。
她突然想起几年前，在贫民窟的巷子里，他也是这样握着剑，把那个孩子护在身后，耳上伤疤流着血，他却笑得很轻：
“别怕，我在。”
原来有些记忆，就算被藏起来，也会在某个瞬间，连同圣光一起，破土而出。
广场西南角，兵力虽相对空虚，却仍驻有圣光骑士团的精英。
毕竟是审判日。
“凯伦团长，您这是为何？”
格温是圣光骑士团的小队长，隶属于凯伦麾下，他亲眼看见了凯伦那叛逆的一幕。
“格温，恕我无可奉告。”
“凯伦团长，冒犯了！”
昔日战友，此刻拔剑相向。
格温握紧手中银色阔剑，抬手间，金色圣光骤然爆裂，直向凯伦袭来。
凯伦持剑还击。
只是方才耗损的体力，加之护着索琳时难免分神，他已落入下风。
格温的金色剑光刻意偏转向索琳，凯伦索性不躲，侧身用后背硬生生接下这沉重一击。
剑光在凯伦银灰的铠甲上撕开一道口子，殷红的血液很快从裂口里渗出，蜿蜒而下。
“凯伦团长！”格温的声音里带着痛惜，“您是圣光骑士团的支柱，为了这个魔女，至于吗？”
“就这样断送前程，背上叛教者的耻辱，您甘心吗？”
意识朦胧的索琳睁开猩红的眸子，盯着眼前一声不吭的凯伦，眼中闪烁着复杂的神色。
“就让我来斩杀您吧，至少能留您一具完整身躯。”格温的声音发颤，“不然，教会的手段只会更残忍。”
“从此，你我情义一笔勾销。”
他咬紧牙关，高举亮银阔剑，灼热的圣光从剑柄蔓延至剑锋，在刃尖凝成一道刺目的圣光。
长剑即将落下的刹那，周围的一切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格温举着剑，满脸疑惑。
“我要做什么来着？”
“团长，您怎么会在这里？”
“您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周围的骑士们也纷纷面露茫然，相互打量着，全然不知自己为何会在此处拔剑。
凯伦一愣，低头看向怀里的索琳。
少女猩红的眸子里蒙了层白浊，空洞得让人心惊。
她的嘴角渗出一丝血液。
索琳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你是谁？”
凯伦肩膀颤了一下，没有多说什么。
索琳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手心，上面浮现着炭墨的刻痕。
她下意识地抚摸着这刻痕，试探的问着眼前的男人。
“你叫..凯..伦？”
凯伦喉头滚动着，但还是沉默的点点头，背部的动作撕扯着他的伤口，让他不禁发出一阵闷哼。
伤口深处一滴滴血珠，血珠砸在石板上，溅成星星点点的红，没等落地就被他的靴底碾开。
“你还好吗？”
索琳下意识地发问，连她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她不解的眨巴眨巴眼，像是如梦初醒般，
怎么会问这种话，这和我有关吗？
凯伦没有忘记现在的处境，立刻抱着索琳向西南方向飞奔而去。
只留下面面相觑的骑士们，和远处渐渐逼近的追兵脚步声。
“我们要去哪？”
“逃。”
“为什么逃？”
“为了.......你。”
“为了我？”
“我是谁？”
她低头看自己沾了血的手，再抬头看凯伦流血的背，眼神里的白浊晃得更厉害。
她现在的感觉很奇怪，
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裂缝里钻出来，却被死死堵住。
她突然抬手去摸凯伦的铠甲，摸到那道渗血的裂口却又停住，手指悬在半空发抖，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做出这样的动作，可手就是不听使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