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恩刚从角斗场回来。
“咚咚咚——”
“谁啊!?”
喉咙里还有血,一出声把自己呛到了。
“是我,咳咳咳。”
“哥哥!”
少女拉开门,就看到沐恩捂住嘴咳嗽。
“啊,哥哥!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
少女慌张的上前搀扶沐恩。
而沐恩像是终于抵达了终点线,释怀的倒在妹妹的怀里。
咕噜咕噜的声音,应该是厨房里的老锅在煮东西。
还有衣服摩擦的声音。
好香啊!
眼皮好重,手心好温暖,我是在干什么来着。
模糊的场景。
“恭喜!伊莉丝的小蛋糕完成了7连胜!”
……
猛睁开眼。
“哈!……”
熟悉的天花板,熟悉的床。
“呜~莉亚,现在几点了?”
“6点整。问这个干什么?”
“啊——”
沐恩刚想起来。
莉亚立马就把沐恩按了回去。
“你干嘛?伤口会裂开的!”
“用治愈魔法。”
“不要!不但会留疤还会有永久性伤害。”
“伊莉丝说只要我能完成7连胜后,还能陪她逛街的话,额外100金币。”
“不要!伊莉丝,伊莉丝,那个贵族女人,就是在做贱你的身体,上次也是,和她去吃饭然后被各种各样的人袭击,暗杀。”
“嗯,都是她安排的,她大概喜欢看我破碎,苦苦坚持的样子。”
“连你的名号都改成——伊莉丝的小蛋糕了!”
“你知道了?”
“嗯,隔壁家的小女儿和我说的。”
莉亚握紧了沐恩的手。
“不要去,不行,好好……休息吧?”
沐恩的视线这下从天花板移到一边的妹妹身上。
银发少女泪如泉涌,好看,清秀的脸哭成一团,双手捧着沐恩的手掌,大拇指摩挲着沐恩的掌心。
“不去,不去,本来钱就已经还完了不是吗?”
“哦。”
莉亚听到沐恩的话,稍微缓和下来。
“今天晚饭我煮了肉汤,喝点吧?”
“嗯。”
莉亚在沐恩脸上轻轻落下一吻,就出了卧室。
搬来卡塔罗斯之城已经一年了。
原本沐恩是以预备骑士的身份来这里进修,打算成为骑士的。
但是莉亚的病需要钱。
而且成为骑士向贵族宣誓忠诚,确实不是沐恩想要的生活。
沐恩成为了一个角斗士,说的直白一点,就是供人取乐的打手。
和魔物和人和亚人打。
回想起来,那段时光真的算是人生的低谷。
妹妹的病——血疫。
那些在社会上无法立足的低等血族,大多血统并不纯,本身他们就疯疯癫癫,他们的血液不足以让人成为血族而是让人成为没有意识的疯狂生物,或者直接死在成为疯狂生物的历程上。
要么成为行尸走肉要么死于器官衰竭。
这就是“血疫”。
治安一团糟的贫民窟就成了他们的狩猎场。
沐恩通过考试成为预备骑士后本打算马上搬到城区,为了省点钱还是拖了几天。
就是这几天,十七岁的妹妹被一个血族袭击,即便那个血族当场被沐恩砍死了,妹妹还是感染了血疫。
一开始头发变得花白,眼睛染上猩红,精神也出了问题,抗拒和人接触,皮肤敏感……
悔恨交加吗?
沐恩急忙带着妹妹赶到卡塔罗斯之城,寻找医生。
还好,拖的不久,净化血液,服用药物后后还能回到正常生活。
只是好像身体停止生长,一年了也不见长个。
经过这次沐恩算是看清了自己。
和妹妹坦白过。
“莉亚,我曾经一直认为我绝对不能成为底层,但是我现在知道了,我要的只有你,只要你能一直陪着我,我什么都不要。”
因为治疗的费用和房子的租金,沐恩依靠预备骑士的身份向银行借了很多钱。
后面辞了身份,改当角斗士。
“咳咳咳——”
伴随着咳嗽,视线也模糊起来。
————
环形巨构的角斗场内,人类剑士沐恩跪坐在平整的沙地上,胸口剧烈起伏,连呼吸都带着灼痛感。
他是这里的角斗士,说难听点,就是供人取乐的打手。
没时间细想伊莉丝荒唐的指名。
沐恩活动着握剑的手指,视线凝在泛着冷冽蓝光的剑身上,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身体的疲惫几乎要将意识拖入黑暗,他必须找点事情分散注意力,才能撑着不倒下。
观众席上,女主持人的性感嗓音正点燃全场热情,可那些喧嚣早已飘不进他的耳朵。周围观众的目光像实质般落在背上,沉甸甸的。
“现在,让我们有请——倔强之枪,埃里克!”
沐恩打心底里瞧不上剑以外的武器。在他看来,枪与斧之类的玩意儿,根本与自己的战斗理念背道而驰。当然他并非毫无研究。
此刻翻来覆去想这些,不过是为了对抗身体的疲惫与疼痛。胡思乱想,总比彻底垮掉要好。
与枪士对决,关键在于提防出其不意的突刺,抓住那稍纵即逝的间隙近身。
“哈——”。
再次深呼吸调整气息,强迫自己打起精神。
巨大而华丽的吊门缓缓开启,埃里克正缓步向他走来。说实话,打心底里不想接这指名决斗,可伊莉丝偏要如此直白地指名,他若不接,岂不成了众人眼中的懦夫?更重要的是,那个女人给的钱实在太多了。
此刻,那位贵族小姐或许正坐在VIP席位里,悠闲地注视着他的表演。沐恩在心里暗暗叹息,随即抬头调动全身魔力,剑尖直指埃里克。
沐恩惯用双剑。右手曾是加长单手剑,后来嫌笨重,换成了轻便的打刀“娼妓”;左手则别着细长剑“淑女”,这把用魔导晶体镀上金属开锋的剑,既能完成精密动作,更是他全身魔力的中转站,也相当于魔力电容。
左手握住“淑女”的加长剑柄,右手横“娼妓”于身前——这是他的标准起手式,既是对对手的礼仪,也是“准备就绪”的信号。
其实以前的沐恩只接魔物战斗的单子。
魔物被放出,他冲上去开打,从不用知晓什么起手礼仪。
故意拉长战斗时间,在闪避攻击时制造恰到好处的危机感,把招式耍得华丽漂亮,让观众看得过瘾,自己也能多赚些赏钱。
作为底层出身的斗士,沐恩一直将“自知之明”奉为圭臬。
时刻提醒自己,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武妓”罢了。
就像娼馆里的女子靠魅力吸引客人,他从不会因有点实力就得意忘形。
没有虚荣心,没有多余欲望,只为想要的东西直截了当挥剑,哪怕手段难看、姿态丑陋也无所谓。金钱,才是他留在这里的意义!
可偏偏是伊莉丝,这个唐突的贵族女人,非要闯入他的生活,指名他与其他斗士对决,打乱了他原本与兽人、魔偶、哥布林、大蜘蛛“玩”得好好的节奏。
用力眨巴眼睛驱散眩晕,喉咙里涌上一丝腥甜,他强自咽下,直起身子。
埃里克将长枪立于身后,身形挺拔如松,单手横在胸前微微颔首行礼。观众没记错的话,埃里克出身贵族,从小习武,最讲究礼仪规矩。
沐恩莫名讨厌那些身居高位的贵族。他清楚这多半是底层出身带来的偏见,可每当想起自己啃黑面包、蜷缩在破布堆里的日子,想到有人正合家欢乐地吃着新鲜牛排,大人喝葡萄酒,小孩喝苹果汁、橘子汁……一股无名火便直冲脑门。
这也是他对娼妓有种莫名亲和力的原因——大家都放弃了部分尊严,只为卖力活下去。是啊,丑陋也好,下贱也罢,为了活着,有什么错?
所以他给打刀取名“娼妓”,时刻提醒自己的身份;给长剑赐名“淑女”,用来配合表演观众想看的虚伪模样。全靠这该死的“自知之明”,他才一直扮演着自己的角色,赚着能跨越阶级的钱。
开始工作吧!
沐恩垂下手臂,故作情深地望着埃里克,忽然开口:“埃里克,如果一切顺利,这会是我们最后一次交手。”
面前的金发男人明显一愣:“怎么了?突然说这个?”
“我一直很敬佩你。”沐恩垂下头,摆出无奈的神情,随即猛地抬头,眼神透着坚毅,“这些日子看着你挥洒汗水、冲劲满满的样子,连我的灵魂都好像要被点燃了。但是……我患上了恶疾,已经无法在武道上前进了,我的左手正在渐渐失去知觉。让我们最后交锋一次吧,拼尽全力!”
埃里克身上的贵族气质瞬间被点燃。这简直是可敬对手的临终告白,是不甘命运的坚毅宣言!
其实,不过是一个“娼妓”的虚假情话。
埃里克向沐恩深深鞠躬,握紧了手中华美的长枪:“嗯,要好好告别才行!”
沐恩心头微晃,握紧了“娼妓”。他在心里默念:我是娼妓,是娼馆里的娼妓——静下心来!
左手虚握“淑女”,右手紧扣“娼妓”。“上了!”
沐恩周身瞬间环绕起风元素,这是他的惯用招数。武者往往会同时开辟魔力与魔法之路,毕竟单靠肉体那是兽人的做法。通常的战斗方式无非几种:用魔力灌注肉体强化身体;给武器附能提升攻击力;或是靠暴起的强风突进或拉开距离——这种种将魔力转化的战斗魔法,被称为《技能》。
沐恩用风包裹身体,既能提升爆发力,又能借助风与肌肉的不同发力方向,做出各种扭曲角度的攻击。说到身体,武者的基础就是用魔力淬炼身体,让魔力成为肌肉的养料,让身体从“烧米饭”进化到“烧魔力加米饭”,摆脱天生的软弱。
同时调控体内魔力、维持风魔法、思考应对敌人,绝非易事。魔力灌注身体需要刻意控制,光靠肌肉记忆远远不够。好在风魔法不用全靠自己操控,他风衣长裤下缠绕着特制的法力丝带,这些细长宽松的丝带能引导魔力与风元素,大大简化了将风作为“外骨骼”的难度。这些丝带隐藏得极好,是他花大价钱定制的装备。
而风魔法的源头,正是左手的“淑女”。这把剑兼做法杖,不仅简化施法步骤,本身还能储存大量魔力。一个人的天赋,从来都要从身体素质、魔力量和头脑三方面考量,然后找到契合自己的战斗方式。
这身装备和给妹妹治病的药,全是他在决斗场拼死拼活赚来的。这是身为“娼妓”的报酬,是靠努力受人欢迎换来的奖励!只要有沐恩上场,就一定有场好戏看,不是吗?和蜘蛛魔物的缠斗,和兽人的对峙……他甚至会故意用刻薄的话嘲弄魔物,利用观众对魔物的厌恶炒热气氛。
现在可是“离别的一战”!观众都已经燃起来了,沐恩和埃里克也配合地摆出坚毅的表情,连他的钱包都仿佛在兴奋地颤抖!
“加油!”“冲啊!”……
沐恩蓄力划出一道剑气。通常战斗中,他左手会一直握着“淑女”施法,而“娼妓”才是输出终端。
“娼妓”吸收着魔力与风元素,向敌人发出凛冽攻击。
战斗正式打响。
埃里克旋身横扫,轻松削去剑气,随即步伐一紧,持枪突刺而来。沐恩在心里暗忖埃里克的水平,侧身躲过突刺,顺势向前闪身,一剑劈下。埃里克抽回枪身欲横枪格挡,沐恩本想突然歪过剑身,削向对方持枪的手——但这样不够美观。
于是他瞬间卸力变招,改劈为踢。埃里克识破变招,手中长枪猛地变势,竟不顾他抬起的脚,身体硬挺地转身横扫。沐恩借势蹬跳起身,手中的刀稳稳架在了埃里克的脖子上。
埃里克干脆地认输。
“诶?这就结束了?”“是。”“恭喜伊莉丝的小蛋糕获胜!”……
每次听到这个绰号,沐恩都想捂住脸。
埃里克似乎有话要说:“哈哈哈,没想到我们的差距这么大。”
他看着手中的枪,语气带着失落。
刚要开口,对方却接着说:“你刚刚说你的灵魂为我颤抖?”
“嗯,我很认可你,埃里克。”
“这样啊……其实我也打算退出了,本来还以为会比你先离开决斗场。”
“怎么了?”
“我完全分不了神用魔法,脑子总是一根筋,碰到聪明的对手就手足无措,魔力亲和度也低啊……我一直很羡慕你。”埃里克无奈地笑了笑“我是个无能的哥哥。”
“无能的哥哥?”
沐恩好像看到了莉亚被袭击的画面,本就力竭,心情也烦躁起来。
“我成为武者是因为执念。我的妹妹死在了哥布林手里,要不是当时有个持长枪的冒险者相救,我恐怕也活不下来。”
妹妹……光是听到这个词,沐恩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就被狠狠拨动。
“你可以试试当拳法家,拳头比长枪更适合你。而且……”
“不必了。”埃里克摇摇头,“我想通了,我该做的是去帮助受哥布林困扰的地区,而不是在这里发癔病。谢谢你,沐恩,谢谢你的认可……其实我不值得。”
妹妹……焦躁感再次翻涌上来,让他烦得要死!
“嗯嗯,祝愿你能顺利。”沐恩微笑着回应,紧紧握住手里的剑。
“我打算现在就放弃角斗士的身份了。”
“诶?”
“我的左手在颤抖,已经不能再透支身体了。”沐恩转身。这家伙早就铺垫好了——刚成为角斗士时就说过左手有病不能动弹,现在正好顺理成章退场。
……
“让我们为沐恩,这位角斗场的传奇送别!”主持人的声音适时响起。
沐恩握紧左臂,像是不愿让人看见狼狈的样子,快步从吊门离开了。身后的议论声渐渐远去,但“娼妓”从不会为客人的情话和吻动真心。
即使最后一战有点草率,或者演都不演了,都无所谓了。一想到以后能一直陪着妹妹莉亚,嘴角就不由自主地微微上扬。
伊莉丝金主的规则是七个对手,每赢一个就在低保工资1金币上加上n×n个金币。赢一个是2金币,赢两个是1+1+2=4金币……
私人休息室内。
“诺。”沐恩把一小袋子金币推给埃里克。
“沐恩,你真的不干了?”
“嗯,不干了。”
“嗯,那我也撤了。”埃里克把金币收到口袋里。
角斗士一般都有贵族赞助,显而易见,伊莉丝赞助了沐恩,还把他的艺名从“追风的剑客”换成了“伊莉丝的小蛋糕”。谁让她给的多呢。
“你能走吗?”
“不用,我坐会,你说的妹妹死于哥布林是真的假的,不像演的。”
沐恩不好意思直接问。
“假的呗。”
“嗯。我想一个人待会。”
埃里克识相地离开了。沐恩喝了点水,躺在椅子上。今天真是快死了,要不是提前委托好埃里克兜底,这头奖真是拿不到。
沐恩和埃里克,贵族的私生子和娼妓养大的孩子……
“呵……”
都无所谓了,拿上钱,就和妹妹搬走吧,离开角斗场,离开卡塔罗斯。
休息了一会,试试没有严重伤口,只是拉伤和魔力透支。
估摸着快到晚饭时间,他活动了下僵硬的身体,推开门打算离开,却见女仆打扮的少女站在门外。
“有事吗?薇薇安小姐?”薇薇安是伊莉丝的贴身女仆,平时一直跟着她。想必又是伊莉丝要找自己。
“小姐很关心您的病,她为她的鲁莽指名道歉,而且想找个机会带上礼品亲自去拜访您。”
“嗯,只是我和小姐的身份差距太大,上门道歉对小姐的名誉太不好了!我也从来没反感小姐的指名,相反我很感谢小姐的关照。”
“没事,小姐当然会隐藏好身份的。”
“好。”沐恩打算直接离开。
“先生,你就答应小姐吧?小姐很喜欢你。”
“我有妻子了。”
“…………”
沐恩离开了。旁边的门也打开了,伊莉丝从里面走出来。
“小姐你听到了?有妻子了!”
“给他妹妹治病的医生说了,沐恩只有一个妹妹。”
“万一即是妹妹也是……”
“停停停,那个医生说了,说是妹妹,就是妹妹,我让她仔细观察过的。”
薇薇安:…………不听劝。
————
“啊!——张嘴。”
一口肉汤下去,暖暖的。
“哥哥你说的都是真的?”
“嗯。”
“那个施虐狂,偏执怪!你怎么知道她躲着?”
“我其实过了拐角就腿软,靠墙休息了好一会,然后就都听到了。”
沐恩无奈的笑了,也是,确实有点逆天。
莉亚止住了银铃般的笑声,思考了一下,一本正经说
“……那她可能关注我们很久了。”
“找个机会和她说清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