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痛欲裂。
这是陆少游恢复意识后的第一个感觉。
他费力地睁开眼睛，视线一片模糊，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聚焦。
映入眼帘的，是冰冷坚硬的金属墙壁，上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文，散发着淡淡的禁制波动。
“嘶……”
他倒吸一口凉气，试图动弹一下，却发现自己还被困在那具扭曲变形的铁狼狗伪装里。
外壳的金属板深深凹陷，有些地方甚至嵌在了一起，每动一下，都会发出刺耳的“嘎吱”声，伴随着剧烈的疼痛。
“我这是……在哪？”
陆少游脑子里嗡嗡作响，之前被那个赤毛狐卫过肩摔的画面碎片般闪过。
哦对了，他被抓了。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牢房外站着的几道身影，心脏猛地一缩。
最前面的是一个身穿玄色长袍的老者，头发花白，脸上布满皱纹，眼神深邃如潭，正用一种审视的目光冷冷地盯着他。
老者身后，七条灰色的狐尾轻轻晃动，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强大气息。
元婴中期！
陆少游瞬间头皮发麻，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这等修为的老妖狐，一巴掌就能把他拍死。
而在老者的肩膀上，蹲坐着一只通体雪白、尾尖带着一缕金毛的小狐狸，正睁着一双圆溜溜的金色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他这个“奇形怪状的铁块”。
看到这只小狐狸，陆少游的瞳孔骤然收缩。
云朔明晞！
他的目标，竟然也在这里？！
这突如其来的巧合，让他原本就混乱的脑子更加懵了。
惊喜？惊吓？他已经分不清了。
“我知道你醒了。”
暮守正冰冷的声音响起，如同一块寒冰投入水中，瞬间打破了牢房内的沉寂。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这层厚重的金属外壳，直抵陆少游的内心。
“把你的出处，还有你的种族，一五一十地说清楚。”
暮守正的语气不容置疑，带着典刑司大司寇特有的威严。
“别想着隐瞒，在我面前，任何谎言都是徒劳的。”
陆少游的脑子飞速运转起来。
绝对不能暴露身份！也不能暴露自己的目的！
他是人族，潜入青丘山本身就是大罪，如果再让这些狐妖知道他的目的是针对这位小公主，那绝对是死无葬身之地！
必须想个办法搪塞过去！
就说自己是某个偏远部族的妖族，天生异相，所以长得奇怪？
对，就这么说！先混过去再说！
陆少游深吸一口气，正准备操控着铁狼狗开口，用他那带着金属质感的声音编造一个合理的身份，手指却不小心碰到了伪装内部一个凸起的符文。
那是他之前考虑到云朔明晞还没化形，特意加装的兽语翻译符文。
这符文在之前的撞击中早就移位了，此刻被他一碰，顿时被错误激活。
“嗷呜——唧唧——嗷——”
一阵极其诡异的叫声突然从铁狼狗的嘴里发出。
那声音先是像狼嚎，却又突然拐了个弯，变成了老鼠般的“唧唧”声，最后又扯着嗓子嚎了一声，尖锐刺耳，完全不成调。
配上这具扭曲变形、锈迹斑斑的金属躯体，显得格外阴森恐怖。
牢房外的三人，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诡异叫声吓了一跳。
暮守正的眉头猛地一挑，眼神中闪过一丝惊疑。
暮掩星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手按在了腰间的佩刀上，警惕地盯着牢房里的铁狼狗，不知道这怪物要干什么。
就连一直好奇打量着的云朔明晞，也被这怪声吓得缩了缩脖子，金色的大眼睛里闪过一丝怯意，小爪子紧紧抓住了暮守正的衣襟。
“糟了！”
陆少游心里咯噔一下，彻底慌了。
他手忙脚乱地在铁狼狗内部摸索，想要关掉这个该死的翻译符文，可越是着急，越是出错。
之前的强烈碰撞，不仅让外壳变形，连内部的符文排序也全乱了套，各种符文纠缠在一起，根本分不清哪是哪。
“呜……吱吱……嗷呜……”
诡异的叫声断断续续地从铁狼狗嘴里发出，时而低沉，时而尖锐，听得人头皮发麻。
暮守正的眉头越皱越紧，眼神从最初的惊疑，渐渐变成了凝重。
他盯着铁狼狗那扭曲的躯体，又听着这完全不似任何已知妖族的叫声，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这东西……不对劲。
它的气息虽然混杂着妖气，但总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异感，尤其是那股浓烈的金属腥味，更像是某种……人为制造的东西。
“够了。”
暮守正冷冷地吐出两个字，眼中寒光一闪。
只见他抬手一扬，一道凝练如墨的黑色刃气凭空出现，带着凌厉的破空声，朝着牢房内的铁狼狗飞射而去！
“嗤啦！”
一声轻响，黑色刃气如同切豆腐般，轻易地削掉了铁狼狗那颗变形的脑袋。
金属碎片飞溅，露出了里面的景象。
半个带着些许惊慌和茫然的人族面孔。
那个人脸上，戴着一副由镜片和铜丝制成的奇怪眼镜，镜片上甚至还沾着点灰尘。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死一般的寂静。
陆少游保持着刚刚抬头的姿势，看着掉落在地的铁狼狗脑袋，又看了看牢房外目瞪口呆的三人，彻底沉默了。
几秒钟后，他缓缓地、僵硬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干巴巴地打了个哈哈：
“哈……哈哈，好巧啊，各位……”
暮守正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冰冷刺骨，那双深邃的眼睛里仿佛酝酿着风暴，死死地盯着陆少游暴露出来的半个脑袋，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寒冰：
“人族？！”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只散发着妖气的怪异金属怪物里面，竟然藏着一个人族！
人族混入青丘山，还伪装成这副模样，意欲何为？！
“祖父！”
暮掩星也反应了过来，脸色骤变，身上灵力瞬间爆发，摆出了随时准备动手的姿势，眼神警惕地盯着陆少游。
“这家伙是人族奸细！”
青丘山虽然对外开放，但人族向来是敏感话题，尤其是在如今狐君病重、内部派系纷争加剧的情况下，一个潜入的人族，足以引起轩然大波。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一直缩在暮守正肩膀上的云朔明晞，却忽然探出了小脑袋，金色的大眼睛里充满了好奇，完全没有意识到危险。
她这还是第一次见到真正的人族。
以前在漱玉洞天里，见到的都是化成人形的狐族侍女和侍卫，她们虽然也是人的模样，但身上总有淡淡的狐妖气息，而且长得都很好看。
可眼前这个人……
云朔明晞好奇地打量着陆少游。
他的头发是黑色的，上面插着一根看起来很普通的铜簪，不像族里的哥哥们，发饰都亮晶晶的。
身上穿着一件青色的袍子，料子看起来很一般，但……怎么好像特别新？一点褶皱都没有。
最让她好奇的，是陆少游眼睛上面那个小细圈。
那是什么东西？圆圆的，透明的，架在鼻子上，难道不难受吗？
“暮爷爷，”
云朔明晞忍不住开口，声音软糯，打破了牢房内的紧张气氛。
“他……他脸上戴的那个小细圈是什么呀？”
她顿了顿，又想起了之前暮守正说的话，好奇地问道：
“还有，你不是说他可以表演小戏法吗？什么时候开始呀？”
陆少游：“？？？”
“啥戏法？”
“闭嘴！”
暮掩星厉声喝道，不满地瞪了陆少游一眼。
“谁让你说话了！”
陆少游识趣地闭上了嘴，心里却更加困惑了。
暮守正也被云朔明晞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愣了一下，随即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等等……
人族……
明晞公主……
化形……
一个念头在他脑海中迅速成型。
这个人族潜入青丘，行踪诡秘，身份不明，本是个麻烦。
但现在看来，或许……可以利用一下？
让他暂时吸引明晞公主的注意力，让她在典刑司待得更久一些，方便他后续行事。
而且，等日后明晞公主化形出错，把这件事推到这个人族身上，说是他暗中作祟，干扰了公主化形，岂不是更能坐实人族险恶的罪名，凝聚族心？
简直是……天赐良机！
想到这里，暮守正脸上的冰冷瞬间褪去，又恢复了平日里那副笑眯眯的样子，仿佛刚才那个眼神冰冷的老者只是幻觉。
他看着牢房里的陆少游，语气竟然变得温和了许多：
“小友，看来你倒是挺受小公主待见的。”
陆少游一脸警惕地看着他，不知道这老妖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暮守正继续说道：
“小友年纪轻轻，便有如此奇特的伪装手段，想必还有其他过人之处吧？小公主想看你表演几下，你可否满足她的愿望？”
“祖父？！”
暮掩星彻底懵了，瞪大了眼睛看着暮守正，一脸的难以置信。
这可是个潜入青丘的人族奸细啊！怎么能让他给公主表演？！
祖父这是……犯糊涂了？
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对上了暮守正投来的眼神。
那眼神深邃，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和警告。
暮掩星到了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咽了回去，只是满脸困惑地看着自己的祖父。
陆少游也懵了。
表演？给这小狐狸表演？
这老妖狐的态度转变也太快了吧？
从要审问他，到发现他是人族要动杀心，再到现在笑眯眯地让他表演？
这里面……绝对有问题！
但他现在身陷囹圄，根本没有拒绝的资本。
暮守正看了一眼满脸困惑的云朔明晞，笑着说道：
“小公主，你先在这里看着，爷爷去去就回。让这位小友好好给你表演几个好玩的戏法。”
云朔明晞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轻盈的从暮守正肩上跳下来，金色的大眼睛依旧好奇地盯着陆少游。
暮守正不再多言，对着暮掩星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跟上。
两人转身，沿着来时的走廊离开了地牢。
沉重的铁门缓缓关上，将外面的世界隔绝。
牢房内，只剩下陆少游和云朔明晞一人一狐。
他们对视了很久。
陆少游被困在变形的铁狼狗外壳里，只露出半个脑袋，戴着奇怪的眼镜，表情尴尬而警惕。
云朔明晞蹲在牢房外的地面上，歪着小脑袋，金色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陆少游，尾巴尖的金毛轻轻晃动着。
“你……你什么时候开始表演小戏法呀？”
云朔明晞终于忍不住，又问了一遍，声音里充满了期待。
陆少游苦笑了一下，指了指周围墙壁上的符文：
“我也想啊，可是这里有禁制，我的术法用不出来。”
他说的是实话。
这牢房的禁制专门针对灵力波动，他现在别说用术法了，就连调动体内的灵力都觉得滞涩无比。
云朔明晞看着那些符文，歪了歪头，似乎明白了什么。
只见她抬起小爪子，朝着牢门上的符文轻轻一点。
一道微弱的金色灵光从她的爪尖闪过，落在牢门的符文上。
那些原本闪烁着微光的符文，如同遇到了克星一般，瞬间黯淡下去，消失不见。
“咔哒。”
牢门，开了。
陆少游：“？？？”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那扇缓缓打开的牢门，又看了看一脸无辜的云朔明晞，彻底说不出话来。
这……这就开了？
云朔明晞抬起头，看着一脸震惊的陆少游，金色的大眼睛里满是理所当然：
“现在可以表演了吗？”
陆少游看着敞开的牢门，又看了看一脸期待的云朔明晞，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叫什么事啊。
他低下头，开始费力地从那具扭曲变形的铁狼狗外壳里往外钻。
金属板相互挤压摩擦，发出刺耳的“嘎吱”声，每动一下，都像是有无数根针在扎着他的胳膊和后背。
“呼……”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陆少游终于从那堆废铁里挣脱出来，一屁股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大口喘着气。
他身上的青色长袍沾了不少灰尘和油污，还有几处被金属边缘划破的小口。
“啧，可惜了我这新做的袍子。”
他皱着眉，心疼地拍了拍袍子上的灰。
这袍子是他出发前特意下山去裁缝铺做的，料子虽然不算顶级，但胜在款式利落，他还挺喜欢的，没想到第一次穿就弄成了这样。
云朔明晞蹲在牢门口，歪着小脑袋，好奇地打量着他。
褪去那层怪异的金属外壳，这个人族看起来……好像也没那么可怕。
就是身上的味道有点奇怪，不像妖族那样带着草木或者山石的气息，而是一种淡淡的皂角味，混杂着刚才那股金属的腥气。
陆少游休息了片刻，站起身，环顾四周。
典刑司的地牢果然名不虚传，墙壁上的符文虽然被云朔明晞暂时压制了，但那股若有若无的禁制之力依旧存在，如同一张无形的网，笼罩着整个空间。
他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灵力运转依旧有些滞涩。
想要在不动用全力的情况下逃出这里，几乎是不可能的。
可全力……陆少游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腰。
每次动用那股超越当前境界的力量，事后都会腰酸背痛好几天，浑身像散了架一样，那种滋味，他可不想再体验了。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
陆少游耸耸肩，暂时把逃跑的念头抛到了脑后。
反正现在也跑不掉，不如先看看情况再说。
他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骨骼发出一连串“噼里啪啦”的脆响，紧绷的肌肉终于放松下来。
重整心情后，他看向依旧好奇盯着自己的云朔明晞，嘴角勾起一抹无奈的笑。
“想看戏法是吧？”他问道。
云朔明晞立刻点了点小脑袋，金色的大眼睛里闪烁着期待的光芒，雪白的尾巴也欢快地摇了摇。
陆少游想了想，从怀里摸出一个巴掌大的储物袋。
这储物袋是他自己做的，空间不大，但胜在结实耐用。
他伸手进去摸索了一阵，掏出了一堆奇奇怪怪的小玩意。
有巴掌大的木鸟，翅膀可以灵活转动。
有指甲盖大小的金属虫子，肚子里装着细小的齿轮。
还有一个用彩色羽毛和细铁丝扎成的小风车，看起来格外精巧。
“这些啊，都是我做的机关小玩意。”
陆少游拿起那个木鸟，向云朔明晞展示着。
“我们人族里面，有一种技艺叫机关术，就是用木头、金属这些东西，做出能自己动、甚至能模仿活物的东西。”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指拨动木鸟肚子里的一个小机关。
“咔哒。”
木鸟的翅膀突然快速扇动起来，发出“扑扑”的声音，竟然真的像一只活鸟一样，在他的手掌上跳了跳。
云朔明晞的眼睛瞬间瞪得更大了，发出一声惊喜的“咿呀”声，小爪子忍不住向前伸了伸，似乎想摸摸那只木鸟。
看到她感兴趣的样子，陆少游心里的那点警惕和不快顿时消散了不少。
他就喜欢别人欣赏他的机关术。
“这算什么，还有更厉害的。”
他得意地笑了笑，又从储物袋里拿出一个泛着银白色金属光泽的小竹筒。
这竹筒比他的手指粗不了多少，长度也就半尺左右，表面刻着一些细密的纹路。
“看好了。”
陆少游握住竹筒，指尖凝聚起一丝微弱的灵力，缓缓注入其中。
他的灵力有些特殊，运转时带着一丝细微的麻痹感，这是雷灵根的特征。
随着灵力的注入，竹筒表面的纹路渐渐亮起，发出淡淡的紫光。
“咻！咻！咻！”
几声轻响，三簇小巧玲珑的火花从竹筒口喷射而出，在空中炸开，化作点点星芒，五颜六色，虽然微弱，却十分好看。
“哇！”
云朔明晞发出一声惊叹，金色的大眼睛里倒映着那些闪烁的星火，显得格外明亮。
陆少游收回灵力，竹筒上的光芒渐渐褪去。
他看着云朔明晞惊喜的表情，心里那点因为被抓而产生的郁闷彻底烟消云散，甚至有点飘飘然起来。
“怎么样？厉害吧？”
他带着一丝炫耀的语气问道。
“嗯！厉害！”
云朔明晞重重地点头，小脑袋几乎要晃成拨浪鼓。
“这个会发光的竹筒好漂亮！你太厉害了！”
被这么一个单纯可爱的小狐狸真心实意地夸奖，陆少游的心情瞬间明媚起来。
仿佛在三伏天喝了一碗冰镇酸梅汤，从头爽到脚。
“知音啊！”
他忍不住感慨道，一把抓住云朔明晞的小爪子，激动地说道。
“你真是我的知音！要是我家老大和老三，也能像你这么对我的机关术感兴趣就好了！”
云朔明晞被他抓着前爪，也不挣扎，只是好奇地问道：
“老大和老三？他们是你的兄弟吗？”
“不是兄弟，是师兄弟，我们一个师门的。”
陆少游解释道，一提起师门，他的话匣子就彻底打开了。
“我们师门就我们几个，人不多，但个个都是……呃，各有特点吧。”
“那他们是什么样的人呀？”
云朔明晞更好奇了。
她以前听族里的长辈说过人族，有妖说人族狡猾狡诈，有妖说人族勤劳聪慧，还有妖说人族贪婪自私，众说纷纭，她一直不知道该信哪个。
现在听到陆少游说起他的师兄弟，她忽然觉得，人族好像也和妖族一样，有各种各样的性格。
“我大师兄，叫林远之，是个剑修。”
陆少游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敬佩。
“他修为可高了，年纪轻轻就已经是金丹期了，在我们那一带，算是年轻一辈里的佼佼者了。”
“不过啊，”
他话锋一转，带着点调侃的意味。
“他人是真的老实，老实得有点过头了。长得好看，性格又温和，所以桃花特别旺，好多女修都喜欢他。”
“可他呢，偏偏是个木头疙瘩，别人对他好，他不知道拒绝，结果就惹了一堆麻烦。”
“就说处在流云宗的瑶师姐吧，跟他有婚约，结果就因为他太‘受欢迎’，导致瑶师姐天天疑神疑鬼，隔三差五就往我这写信……呃，不对，他也经常给老三写信。”
“信的内容说来说去就那几样，让我们监督大师兄，别让他跟别的女修走太近。你说我容易吗？”
陆少游一脸无奈地摇摇头，仿佛想起了那些被瑶师姐信件支配的日子。
云朔明晞听得津津有味，小脑袋点个不停：
“那他一定很受欢迎吧？”
“受欢迎是受欢迎，就是太穷了。”
陆少游撇撇嘴。
“我发现啊，剑修好像都有个共同点，那就是穷！我大师兄尤其如此，他把所有的灵石都花在他那把破剑上了，今天换个剑穗，明天淬个灵，后天又要找材料保养。到现在他身上穿的都是刚进师门的那一套衣服。”
说到这里，他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云朔明晞也跟着“咯咯”地笑了起来，金色的大眼睛弯成了月牙：
“这个林师兄，听起来好有趣。”
“有趣的还在后头呢。”陆少游笑着说。
“你再听听我三师弟，赵无常。”
提到赵无常，陆少游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些，陷入了沉思，似乎在琢磨该怎么形容他。
“他啊……呃……”
陆少游挠了挠头，脑子里浮现出赵无常那张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
“怎么说呢？他是个邪修。按你们妖族能理解的说法就是……他以前，算是半个坏人吧。”
“坏人？”
云朔明晞的大眼睛里闪过一丝警惕。
“那他很坏吗？会欺负你吗？”
“那倒没有。”
陆少游摇摇头，语气认真了许多。
“其实说他坏，也不太对。他就是性子冷了点，不爱说话，脸上总是没什么表情，看起来挺吓人的。但实际上，他人还是很好的。”
“我们洞府里的卫生，几乎每次都是他来打扫的。看见我们把洞府弄得乱七八糟，他也就顶多发几句牢骚，然后默默收拾干净。”
“我有时候做了新的机关小东西，兴冲冲地跑去跟他介绍，他虽然看起来不耐烦，但也会耐着性子听我说完，偶尔还会点评一两句，虽然那些点评多半都是乱敷衍的。”
陆少游想起赵无常，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上扬：
“但就是……他管的实在太多了。今天管我别熬夜做机关伤了眼睛，明天管大师兄别把灵石都花剑上，后天又念叨小师妹别总吃零食。有时候我都觉得，他根本不像个邪修，反而像个管家公。”
“哦，对了，”
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补充道:
“我还有个小师妹，叫苏婉儿，年纪不大，性子跟你差不多，活泼好动，好奇心特别强，看见什么新鲜东西都想摸一摸、看一看，有时候也挺让人头疼的，但人很可爱。”
云朔明晞静静地听着，金色的大眼睛里闪烁着向往的光芒。
“听起来，你们师门好像很热闹呢。”
她小声说道，语气里带着一丝羡慕。
她从小就在漱玉洞天里长大，虽然有族人照顾，但很少有像这样可以随意聊天、分享趣事的伙伴。
“是啊，挺热闹的，也挺吵的。”
陆少游笑着说，眼神里带着一丝怀念。
“有时候会觉得他们很烦人，但真要是分开了，又会有点想念。”
一人一狐，就这么坐在冰冷的地牢里，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起来。
陆少游给云朔明晞讲人族世界的奇闻异事，讲他做机关术时遇到的趣事和难题，讲他和师兄弟妹们一起下山历练的经历。
云朔明晞则偶尔会问一些关于人族的问题，也会跟陆少游分享一些青丘山的趣事，比如哪片林子的果子最好吃，哪条溪流里的鱼儿最活泼，哪只灵蝶的翅膀最漂亮。
阳光透过地牢顶部的小窗，洒下一缕淡淡的金光，落在两人身上。
冰冷阴森的地牢，似乎也因为这轻松愉快的交谈，而变得温暖了许多。
陆少游渐渐忘记了自己是个阶下囚，忘记了潜入青丘的目的，只是单纯地享受着这份难得的、跨越种族的交流。
而云朔明晞，也第一次觉得，原来人族，并不是族里某些长辈说的那么可怕。
他们也和妖族一样，有自己的喜怒哀乐，有自己的朋友和牵挂。
她看着眼前这个戴着奇怪小细圈、说起机关术就眉飞色舞的人族，觉得他也没传闻中那么讨厌。
至少，他做的小玩意，真的挺有意思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