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过往传承

作者:邪修万岁 更新时间:2025/9/2 23:21:57 字数:4338

直入云霄的青石楼梯,仿佛是从九天垂落的巨蟒,在云雾间蜿蜒盘旋。

每一级石阶都足有半人高,由整块青黑色的岩石雕琢而成,表面被岁月磨得光滑,却依旧透着一股沉稳厚重的气息。

两个小黑点正在楼梯的中段位置缓缓移动,像是附着在巨蟒身上的蝼蚁。

“呼……呼……”

夜琉璃扶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额头上的汗水顺着脸颊滑落,浸湿了胸前的衣襟。

她抬起头,看了一眼依旧望不到头的阶梯,又瞥了一眼身旁的赵无常,忍不住吐槽:

“我说你……扛着那么重一把斩马刀爬这么高的山,怎么还跟没事人一样?你这体力也太变态了吧?”

赵无常肩上的斩马刀确实不轻,一看就分量十足。

可他扛着刀,脚步稳健,呼吸平稳,脸上甚至连一丝汗珠都没有,仿佛只是在散步。

赵无常低头看了看气喘吁吁、脸颊涨红的夜琉璃,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嘲讽:

“可能是某人刚才烤鹅吃太多了,把力气都用来消化了。”

“胡说!”夜琉璃立刻反驳。

“我才没吃多少!”

“哦?没吃多少?”

赵无常翻了个白眼,语气里的阴阳怪气几乎要溢出来。

“对,是没吃多少,也就半只鹅而已。连我啃了一口放下的那块,都被你捡起来吃了,啧啧。”

夜琉璃愣了一下,下意识地说道:

“那肉毕竟能增长修为,不吃白不吃……”

话音未落,她猛地反应过来,眼睛瞬间瞪圆,语气里充满了震惊:

“等会儿……你说那块?就是那块肥得流油的鹅腿肉?那是你咬过的?!”

赵无常看着她那副活见鬼的表情,一脸无语:

“那么大个牙印,你当时没看出来?”

“我……我当时光顾着好吃了……”

夜琉璃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想到自己竟然吃了赵无常咬过的东西,胃里就一阵翻江倒海。

她猛地捂住嘴,直接跪在了石阶上,对着旁边的山壁开始抠嗓子眼,一副恨不得把肠子都吐出来的样子。

赵无常看着她这夸张的反应,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你有必要吗……”

话没说完,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地补充道:

“不对……确实有必要。我要是吃了你啃过的东西,我反应估计会比你更大。”

“赵无常!”

夜琉璃气得抬起头,指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只能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你故意的!你绝对是故意的!”

“我可没让你吃。”

赵无常摊了摊手,一脸无辜。

“是你自己抢过去的。”

“你!”

两人就这么在陡峭的石阶上吵了起来,声音在山谷间回荡,惊起几只飞鸟。

吵归吵,二人脚下的动作却没停,依旧一步一步地向上攀登。

吵了一阵,或许是爬楼梯耗尽了力气,或许是话题本身就没什么营养,两人渐渐陷入了沉默。

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和脚步声在石阶上回荡。

山风吹过,带着一丝凉意,吹散了些许疲惫,也让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夜琉璃低头看着脚下的石阶,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刚才在山脚下赵无常的反常反应。

犹豫了许久,她终于还是率先打破了沉默,语气带着一丝小心翼翼:

“喂,邪修……”

赵无常“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你……”夜琉璃咬了咬嘴唇。

“你之前在山脚下,提到你以前师门的时候……反应那么大,是不是……真的有什么事?”

她其实还是有些好奇,那个随口的玩笑,到底触碰到了赵无常什么隐秘的过往。

赵无常的脚步顿了一下,沉默了片刻,才缓缓抬起头,看向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峦,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平静地问道:

“你真的想知道?”

夜琉璃愣了一下。

她原本以为,赵无常会像前两次一样,要么敷衍过去,要么直接拒绝,没想到他竟然会这么问。

她点了点头,认真地说道:

“如果你愿意说的话。”

赵无常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夜琉璃的心跳不由得加快了几分,她停下脚步,转过身,认真地看着赵无常:

“那你……真的亲手灭掉了自己曾经的师门吗?”

赵无常看着她,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往事:

“如果……只有一个师傅,外加我一个唯一的弟子,也算师门的话……那便是了。”

夜琉璃的眼睛瞬间睁大了,脸上写满了震惊。

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试探性地问道:

“我……我真的能听吗?这会不会……对你不太好?”

毕竟,亲手杀死自己的师傅,无论出于什么原因,都不是一件光彩的事,很可能是对方心底最深的伤疤。

“没事。”

赵无常摇了摇头,继续向上攀登。

“在山脚下的时候我就想通了。一件事情老压在心里闷得慌,时间久了,还容易有心魔。说出来,或许能轻松点。”

他顿了顿,看着前方的石阶,缓缓开口,讲述起那段尘封的往事。

“在被拐……带回清虚宗之前,我一直独自一人在各地游荡。”

“大概是我九岁到十岁的时候吧,我遇到了教我武道的师傅。我在他那里学会的武道流派,叫破穹道。”

“他让我叫他‘老头’。他说‘师父’两个字太文绉绉,听着牙酸。他也从没叫过我‘徒儿’或者我的名字,高兴的时候就喊‘小子’,不耐烦了就是‘喂’。”

赵无常的语气很平淡,仿佛只是在陈述事实,但夜琉璃却能从中听出一丝别样的意味。

“我们的关系,从一开始就不是什么温情脉脉的收养,更像是一种……认领。他认领了我,我认领了他那份深入骨髓的狂妄。”

“那是在一个雨夜,他说他喝多了。他说,看见我像条没家的野狗,在巷子里为了半块发霉的饼子跟人撕咬,打法又狠又蠢,全无章法,纯粹是不要命。”

“他说他本来想绕开,但瞥见了我当时的眼神。”

赵无常的脚步慢了下来,眼神有些放空,似乎又回到了那个雨夜。

“他说,‘你小子眼神里有股子没死成的劲儿,像老子年轻时。’”

“就这么一句。没有慈悲,没有怜悯,甚至没有同情。只是一种看到了同类残渣的、带着醉意的兴趣。”

“我跟他走了,不是因为有了家,而是因为有人终于看了一眼我在泥泞里打滚的模样,并且读懂了那不是在求生,而是在练习如何更痛快地赴死。”

“他认领的,不是一个孩子,是一件未来的兵器,或者是一个能看他继续嚣张、替他记着他曾有多嚣张的活碑。”

夜琉璃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他。

“老头是个极矛盾的人。”赵无常继续说道。

“他狂妄得没边,大字不识几个,表达情感的方式粗糙得近乎伤人。高兴了捶你一拳,可能让你淤青三天;担忧了,就用最难听的话骂你练功偷懒。”

“他一身‘破穹道’的功夫惊世骇俗,追求的是以最小的力,打最狠的击,破最坚的‘穹’。他说万物都有弱点,人心也是,找到了,轻轻一碰,就碎了。”

“他早年凭这身功夫四处踢馆,树敌无数,结下了许多他自己都记不清的梁子。”

“他老了,那份狂妄没减,但似乎有什么东西被磨钝了,又或是被更深地埋了起来。”

“他有时会看着自己粗糙的手掌发呆,然后骂一句莫名其妙的脏话。”

“他试图赎罪,用他的方式——比如接些不赚钱的镖,帮些他曾经最看不起的弱小的忙。”

“但他帮人的姿态也像在挑衅,仿佛不是他在偿还,而是别人在欠他。他那份好心,裹挟在恶劣的态度里,变得不伦不类。”

“他教我‘破穹道’,教的不仅是发力用劲,更是那种看待世界的方式:寻找脆弱,然后毫不犹豫地击碎它。”

“他说江湖不是道场,是生死场,容不得半点犹豫和心软。他把他那套‘根基为舟,寸劲为桨’的理念,连同他的人生经验,一股脑地、粗暴地塞给我。”

“我学得很快。我天生就能理解那种隐藏在平静之下的破坏力。我们很少交谈,更多的是对抗。在拳脚往来中,我能感受到他那份压抑的、不再轻易外放的狂傲,正一点点顺着他的劲力,打入我的骨头里。”

说到这里,赵无常的脚步停了下来,他站在石阶上,望着远处的云海,眼神里闪过一丝痛苦。

“然后,该来的来了。”

“他被人下了毒。不是多么高明的毒,就是一种缓慢侵蚀气力、却独独留下清晰意识的阴损东西。下毒的是他早年间某个仇家的后人,他甚至想不起那人的脸。”

“毒发时,他靠在破旧的院墙上,脸色灰败,但眼睛亮得吓人。那里面没有恐惧,没有后悔,只有一种近乎沸腾的、被挑衅的愤怒和……一丝我后来才读懂的、决绝的兴奋。”

“他说:‘小子,过来。’”

“我知道要发生什么。他教了我最后一课,关于江湖的冷酷。他用他自己的命来教。”

“‘老子横行一世,不能像个病猫一样窝囊死。’他喘着气,笑容狰狞又骄傲,‘这毒磨叽得很,老子没耐心等了。正好,给你这未来的兵器开开刃。’”

“他要我与他死战。用我们最熟悉的‘破穹道’,在他生命最后的时刻,给他一场配得上他狂妄的结局。同时,也是让我亲手斩断与这世间最后一丝温情的联系……虽然他从未给过我温情,但那毕竟是一个归宿。”

“我拒绝了。”赵无常的声音有些沙哑。

“然后他笑了,用尽最后力气扑过来,那一击不再是教学,是真正的杀意,瞄准我的‘穹顶’。他在逼我,用他的命和我的痛楚,逼我成为他理想的继承人。”

“那一战很短。他的力量在流逝,但技巧和意念还在。院子里是我们熟悉的、破穹道极短促的发力声响,像雨点打在芭蕉叶上,却又沉闷致命。最后,我的一记‘正寸崩’,在他的引导下,印在了他心口。”

“他倒下去,脸上的表情不是痛苦,是一种近乎满意的猖獗。他看着我,最后说:‘……记着老子有多嚣张。’”

赵无常的声音彻底低了下去,几乎要被山风吹散。

“他死了。死于我之手。如他所愿,像一场仪式,他用他的死,把他所有的罪孽、骄傲、以及那份刻在骨子里的狂妄,如同灌顶一般,彻底传给了我。”

“我很痛楚,至今亦然。那感觉不像失去了一个父亲,像是失去了一座能让我憎恨、对抗、却又无比依赖的山。”

“我并不完全认可他的想法,不认为江湖必须如此冷酷,不认为传承必须如此血腥。”

“但我敬畏他。我崇拜他。他粗鄙、狂妄、不会表达,但他认领了我,给了我能撕碎障碍的力量和活下去的姿态。”

“我继承了他的狂妄。不是在外表,而是在心里。我不再需要像野狗一样撕咬,因为我学会了如何用一寸之力,破开对方的苍穹。”

“我会替他记着他有多嚣张,然后……继续替他猖狂下去。”

说完这一切,赵无常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他的语气全程都很平淡,仿佛只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但夜琉璃却能看到他紧握的双拳,以及微微颤抖的指尖。

夜琉璃站在他身后,久久没有说话。

她完全被这个故事震撼了,心里五味杂陈。

过了好一会儿,夜琉璃才缓过神来,看着赵无常的背影,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安慰?好像显得太苍白。

同情?以赵无常的性格,恐怕也不需要。

就在这时,赵无常转过身,看着她那副呆愣的样子,突然开口吐槽:

“就你这容易出神的性格,是怎么当上魔教圣女的?心也太大了吧。”

夜琉璃被他这句话拉回现实,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要你管!我当圣女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呢!”

吐槽归吐槽,她的语气里却没有了之前的敌意,反而多了一丝复杂。

她深吸一口气,看着赵无常,认真地说道:

“那个……你师傅,虽然看起来很粗暴,但他对你,应该还是挺好的吧。还有……你别太难过了,他肯定不希望你一直活在过去的痛苦里。”

这是她能想到的,最真诚的话了。

赵无常看着她,眼神里闪过一丝意外,随即淡淡地“嗯”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他转过身,继续向上攀登:“走吧,快到顶了。”

夜琉璃点了点头,跟了上去。

两人再次沉默地爬着楼梯,但这次的沉默,却没有了之前的尴尬和疏离,反而多了一种微妙的默契。

又爬了大约半个时辰,前方的云雾渐渐散去,一片残破的建筑群轮廓在山顶若隐若现。

那应该就是那三个牛头人所说的,搬山宗遗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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