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心诀运转的橘红色心火，在夜琉璃的识海里烧得稳定而微弱。
她正全神贯注地控制着火焰，一点点舔舐那些残留的杂念。
刚才村庄大火的幻视还在识海边缘打转，像团甩不掉的影子，必须靠心火彻底烧干净，才能重新加固守魂诀的屏障。
指尖的灵力被禁制封死，连抬手擦汗的力气都透着虚浮，只能靠意念死死攥着那根黑布条，跟着前面赵无常的脚步，在石柱间艰难挪动。
黑色粉末从脚底簌簌扬起，落在裙摆上，留下细碎的灰痕。
耳边的幻听已经弱了很多，只有偶尔传来的孩童笑声，还会让她的识海泛起一丝涟漪，但很快就被心火吞没。
她甚至能隐约感觉到，神魂在这场持续的冲击里，似乎比之前更坚韧了些。
就像被打磨过的石头，虽然疼，却多了点硬气。
可她没察觉到，身后那片被炸开的黑雾里，无数细小的红色光点正像闻到血腥味的蚊虫，悄无声息地追了上来。
那些光点比针尖还小，在空中飘得极快，带着一股比石柱符文更冷的寒意，转眼就追到了两人身后三尺远的地方。
“嗡——”
没有任何预兆，红色光点突然加速，像一阵细密的红雨，猛地撞向赵无常和夜琉璃的后背！
“噗！”
夜琉璃只觉得后背像是被滚烫的针狠狠扎了一下，紧接着，无数道尖锐的寒意顺着毛孔钻进体内，直扑识海！
原本稳定的守魂诀屏障，在这些光点的冲击下，像薄冰遇到沸水，“咔嚓”一声就裂了，随后彻底崩塌。
识海瞬间被撕裂般的疼痛灌满，她眼前一黑，喉头涌上一股腥甜，一口鲜血直接喷了出来，溅在身前的黑石地上，晕开一小片暗红。
攥着布条的手猛地松了，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踉跄了两步，双眼在剧痛中猛地睁开。
视线里，无数红色光点还在从后方的黑雾里涌出来，像一群失控的萤火虫。
而刚才她撞过的那根石柱，已经彻底倒塌，碎成了好几块，符文的红光在碎石上明灭了几下，就彻底熄灭了。
“这些是……”
夜琉璃的声音发颤，神魂的疼痛让她连完整的句子都说不出来。
那些钻进体内的红色光点，正在疯狂地冲击她的识海，每一次冲击，都比之前石柱符文的针刺疼上十倍，像是有无数只小手在撕扯她的魂魄。
另一边的赵无常，反应比她快得多。
红色光点撞上后背的瞬间，他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那不是符文的力量，而是带着强烈执念的神魂碎片。
他的身体因为吞噬魂魄的体质，对这类东西格外敏感，光点刚钻进皮肤，就被他体内的特殊气息缠上，但即便如此，神魂传来的刺痛还是让他眼前一黑。
他没有丝毫犹豫，也顾不上封闭感知了，猛地睁开眼，余光瞥见夜琉璃喷血踉跄的样子，以及身后不断涌来的红色光点。
没有时间思考，没有时间说话，他转身一步跨到夜琉璃身边，弯腰、伸手，一把将她扛到肩上，左手攥紧她的手腕，避免她摔下去，右手抄起斜挎在身后的斩马刀，脚步一错，朝着石林外的方向狂奔。
黑袍在奔跑中被石柱刮得更破了，露出的小臂上，淡红色的光晕又隐隐浮现，像是在压制体内的红色光点。
夜琉璃被扛在肩上，神魂的疼痛让她浑身发软，只能死死抓住赵无常的黑袍领口，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石柱擦过身体的“哗啦”声。
她能感觉到赵无常的脚步很快，却很稳，每一步都精准地避开前方的石柱，没有丝毫停顿。
“砰！”
终于，赵无常的脚步冲出了石林的范围，踏上了之前的空地。
可刚踏出第一步，神魂的刺痛就突然加剧，他脚下一个踉跄，重心不稳，狠狠摔在地上。
肩上的夜琉璃也跟着摔了出去，在地上滚了一圈，最后呈大字型躺在地上，双目失神地看着灰蒙蒙的天空，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赵无常撑着地面，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额头上的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他转头看向石林的方向，红色光点追到石林边缘，就像被无形的屏障挡住了，在原地打转，却不敢踏出石林半步。
“大意了……”
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
刚才光顾着提醒夜琉璃封闭感知，却没料到石林里还藏着这种东西。
夜琉璃躺在地上，过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才勉强缓过神来。
神魂的重创让她浑身提不起劲，连转动眼球都觉得费力。
她艰难地转过头，看向还在撑着地面喘气的赵无常，声音沙哑：
“那些……红点到底是什么鬼东西？怎么……这么疼？”
赵无常缓了缓，才慢慢坐起身，靠在一根没倒塌的石柱上，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应该是搬山宗以前的体修，遗留下来的狂暴神魂。”
他顿了顿，组织了一下语言：
“这些神魂，估计是当年被封在黑色石柱里，充当符文的一部分，维持试炼的运转。但这么多年过去，神魂早就残缺衰落了……可就算是残缺的，也不是我们现在能应付的。”
夜琉璃眨了眨眼，眼神里带着茫然和震惊：
“那你……为什么看起来没多大事？我刚才都快疼死了，你居然还能扛着我跑出来。”
赵无常沉默了。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左手，指尖还残留着红色光点的寒意。
犹豫了再三，他还是开口了，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
“我的体质……比较特殊。能吞噬鬼魂和魂魄之类的东西，而且因为这个体质，不受任何阴邪之物的伤害。那些红色光点，刚钻进我体内，就被我的体质压制住了，没造成太大伤害。”
夜琉璃听完，愣了一下，随即了然地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点吐槽：
“你这体质也太变态了吧……难怪你对神魂这么敏感。”
她顿了顿，眼神里多了点羡慕，又有点无奈：
“那我这所谓的特殊体质，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觉醒啊？每次都要靠你这么个筑基后期的小修士救，真的很没面子。”
虽然浑身还是虚弱，但想到赵无常居然坦白了自己的体质秘密，夜琉璃的心情莫名好了一点。
之前总觉得这家伙藏着掖着，什么都不说，现在看来，也不是完全不讲情面。
赵无常没接她的话，只是从储物袋里翻找着什么。
储物袋不大，是他师尊凌清玄随手扔给他的，里面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他手指一顿，摸出一颗暗红色的药丸。
药丸有拇指大小，表面泛着淡淡的光泽，还带着一股清苦的药香。
“拿着。”
他把药丸递到夜琉璃面前，脸上带着明显的肉疼，嘴里还碎碎念:
“这东西老贵重了，本来打算留着自己用的……你记得以后得赔我。”
夜琉璃躺在地上，浑身发软，根本没力气抬手接。
她眼巴巴地看着赵无常，眼神里带着点委屈：
“没力气……拿不动。”
赵无常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弯腰，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轻轻一抬，把药丸直接塞进了她嘴里。
药丸有点大，夜琉璃含在嘴里，化不开，也咽不下去，卡在喉咙里，噎得她直翻白眼，脸都憋红了。
“你就不能……掰小点吗？”
夜琉璃好不容易把药丸咽下去，顺了顺气，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可刚瞪完，她就愣住了。
一股温和的力量，从喉咙滑进肚子里，很快就扩散到全身。
原本撕裂般疼痛的识海，像是被温水浸泡过一样，疼痛感飞快地消退，连之前被红色光点破坏的屏障，都在一点点修复。
更让她惊讶的是，神魂的底蕴，居然比之前还厚实了一点。
就像干涸的土地遇到了雨水，瞬间变得饱满起来。
“这是什么丹药？效果也太好了吧！”
夜琉璃撑着地面，慢慢坐起身，眼神里满是惊讶。
她见过不少珍贵丹药，却从没见过效果这么快、这么明显的。
“我师尊给的。”
赵无常没好气地回答，显然还在心疼那颗丹药。
他又从储物袋里摸出另一颗同样的药丸，没犹豫，直接扔进自己嘴里，嚼都没嚼，一口咽了下去。
丹药的清苦味在嘴里散开，他却面不改色，仿佛吃的不是珍贵丹药，而是普通的糖丸。
夜琉璃看着他吞丹药的样子，彻底无语了：
“你是铁嗓子吗？这么大的药丸，直接咽下去都不怕噎着？”
赵无常没理她，只是靠在石柱上，闭上眼睛，感受着体内丹药的力量。
他的神魂也受了点伤，虽然没夜琉璃严重，但有丹药修复，总归能快点恢复。
“对了，”
夜琉璃忽然想起什么，问道:
“你还有这种丹药吗？再给我一颗呗，刚才那颗效果这么好，多吃几颗，说不定我的神魂能直接突破呢？”
赵无常睁开眼，看了她一眼，语气里满是嘲讽：
“你以为这是糖丸吗？想吃多少有多少？我就只剩这一颗了，刚才已经吃了。”
夜琉璃顿时蔫了，撇了撇嘴：
“小气。”
“这本来就是我的东西。”
赵无常反驳了一句，又闭上眼。
过了一会儿，他睁开眼，看向石林的方向，问道:
“现在感觉怎么样？能走了吗？”
“差不多了。”
夜琉璃活动了一下手脚，虽然还有点虚，但已经能正常行动了。
她站起身，走到赵无常身边，看向石林里的红色光点。
那些光点还在原地打转，形态不但没有变淡薄，反而比之前更凝实了，隐隐能看出人形的轮廓。
“接下来该咋整？”夜琉璃问道。
“那些红点还在里面，我们总不能一直待在这里吧？”
赵无常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眼神里带着点思索：
“大概有办法了。”
他指着那些红色光点：
“刚才我注意到，这些神魂是从断裂的石柱里冒出来的，而且离开石柱后，没有灵力或者其他能量滋养，按理说很快就会昏沉消散。我们只需要等一会儿，等它们变弱了，再进去。”
夜琉璃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却皱起了眉：
“可它们看起来不但没弱，反而更凝实了啊……”
赵无常也发现了不对劲。
那些红色光点，此刻正吸收着石林里的某种能量，形态越来越清晰，甚至能看到它们身上泛着的暗红色光晕。
他沉默了一会儿，猜测道：
“应该是石林里有聚灵阵之类的东西，在给它们提供能量。不过没事——”
他顿了顿，指着石林的另一侧：
“刚才我跑出来的时候注意到，这些神魂没法离开石柱五米远，只能在原地打转。我们换个方向，从另一边绕过去，应该能避开它们，直达祭坛。”
话还没说完，一阵“轰隆”的巨响，突然从石林里传来。
两人同时转头看去，脸色瞬间变了。
只见之前倒塌的那根石柱，在落地时撞到了旁边的另一根石柱。
那根石柱本就因为年久失修，符文松动，被这么一撞，立刻失去了平衡，缓缓朝着旁边的石柱倒去。
“轰隆！”
又一根石柱倒塌，撞向第三根。
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一根接着一根，黑色石柱在石林里接连倒塌，碎裂的声音此起彼伏，漫天的黑色粉末扬起，遮天蔽日。
每一根石柱倒塌后，都会有无数红色光点飘出来，加入之前的队伍。
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大半石林的石柱都倒了，飘出来的红色光点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片红色的雾霭，正好把通往祭坛的所有通路，都严严实实地挡住了。
之前还在原地打转的红色光点，此刻在雾霭里来回穿梭，形态越来越凝实，甚至能听到它们发出的低沉嘶吼声。
夜琉璃:“……”
赵无常:“……”
夜琉璃和赵无常都陷入了沉默，空气里只剩下石林倒塌的余响。
过了好一会儿，夜琉璃才试探性地问道：
“那个……还有备用计划吗？”
赵无常的脸色很难看。
他本来只是想循规蹈矩，安安全全地通过试炼，拿到传承就走，谁知道这试炼场地居然这么不靠谱。
先是重力突然暴涨，现在又是石柱接连倒塌，连路都被堵死了。
“这试炼场地……是真的年久失修，出岔子了吧？”
赵无常忍不住吐槽，语气里满是无奈。
他平时就嫌麻烦，现在遇到这种突发状况，更是头大。
可吐槽归吐槽，眼前的问题还是要解决。
红色雾霭挡住了所有通路，等下去也不是办法，绕路也绕不开。
就在夜琉璃以为他要放弃的时候，赵无常忽然低低地笑了两声。
那笑声有点阴沉，和他平时平淡丧气的样子完全不同。
“其实刚才……我还有个发现。”
赵无常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
他抬手，摸了摸斩马刀的刀柄，指尖在冰冷的刀身上轻轻划过。
夜琉璃看着他的表情，心里莫名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默默往后退了半步。
赵无常抬起头，看向那片红色雾霭，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无奈，反而多了点狠劲：
“那些神魂，因为吸收了足够的能量，已经有了一定的实体。”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既然过不去……那全灭了就好了。”
